早上冯冬醒来,睁开眼睛,不见玉梅躺在身边,忽然想起昨晚的事,有所后悔。他想:当时好像两点多钟,她跑哪儿呢?也许去娘家出口气,像平时一样,过两三天气消了,也就回来的。他开了房门,母亲和女儿在吃早餐,不搭理他。他洗把脸,穿起衣服出门了。正巧玉桂迎面走来,他想避开也来不及。
玉桂说:“四姐夫,你去上班啦?”
他默不作声。
“我四姐在家吗?”
“不在。”
“她去哪儿了,这么早?”
“鬼知道!她想去哪儿,关我什么屁事。”
玉桂听了姐夫的口气怪怪的,充满火药味,昨晚肯定又和姐姐吵架了。玉桂看见姐姐不在家,便往回走。
海风冷嗦嗦的扑面而来。她打个冷颤,把围巾绕了一圈脖子。才走几步,码头那边有人喊道:“有人落水了!”
冯冬的脑袋好似被棍子敲了一下,猛地醒悟了过来,他慌忙跟着几个凑热闹的人跑过去观看。玉桂见此情景,心里掠过一种不祥之兆。她的脚似有千斤重,迈不开,心里暗暗祈祷着。
冯冬扒开挤在码头上围观的人群,仔细一看,原来是一名渔民不小心掉下水,已被众人救上岸。此乃虚惊一场。冯冬垂头丧气地往回走,脸色青白,汗水从脸颊上流淌了下来。
玉桂吃惊地瞧着冯冬,问道:“四姐夫,我四姐到底怎么啦?”
冯冬停住脚步,心有余悸地说:“昨晚,我和你四姐都喝了酒,几句话不合,吵架了。我打了她一巴掌,她生气,就跑了。”他看着玉桂,疑惑地问道,“你四姐没有回家吗?”
“没有。”玉桂说,“大哥前天从温州打来电话,叫我和大嫂、四姐,明天一起去温州玩几天。”
“那你四姐不在你家,会去哪儿?”冯冬说。
“她肯定不敢回家。我妈这个人,如果子女和别人发生矛盾,不管对不对,就首先骂子女。所以,我四姐不会傻到往家里跑。”
“那就让她生气几天吧。”
“你不去找我四姐了?”
“不找了,我还要上班。她有脚,不懂回家?”
两人分开后,玉桂在背后骂了一句:“王八蛋姐夫,我四姐走丢了,也不找。”
玉桂回家把此事告诉了母亲。阿春说:“夫妻俩吵嘴打架,没什么大惊小怪的。俗话说‘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好’。”听妈妈这么一讲,玉桂忐忑不安的心情,似乎有了一些安慰。
“你想和你大嫂去温州,那你就去吧。”
“我也不去了,没兴趣。”
到了第三天,谁都忘了这件事,以为都相安无事。下午,家婆带着小海珍过来。阿春看见亲家婆眼色恍惚,外孙女哭哭啼啼,她猛然想起前几天玉桂告诉的事,问道:“亲家婆,怎么啦?玉梅这傻瓜还没回家?”
“亲家婆,她如果在家里,我代儿子给她磕头了,让她回家吧。只是这小孙女,整天喊要妈妈,你说我这个做奶奶的,可怎么办?”
阿春心里一惊,神色紧张地说:“亲家婆,我不是那种人,如果玉梅在家里,我早早就把她打发回去了,还要那么多天?这样吧,我们分头到亲戚和朋友家里找找。”
“外婆,我要妈妈——”小外孙女哭着。
阿春蹲下身子,边用手搂着她,边用袖口给她擦下挂在腮边的泪水,说:“宝贝,妈妈不会有事的,妈妈明天就会回家的!”
大家分头寻找。玉桔在单位,给元杉和玉兰打电话,玉梨和玉茶去玉枣家寻找,又跑了几家亲戚,杳无音信,一无所获。临近中午,几个人都集中在家里。
玉桔说:“要不要广播,登寻人启事?”
玉兰说:“干脆报警。”
元竹刚放学,从门外进来,看见大家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以为家里发生了什么大事,一打听才知道是四姐失踪了。他想了想,举起一只手,就像在课堂里回答老师提出的问题,语气十分肯定:“你们不要找了,我知道四姐在哪里。”
阿春听着,两只眼睛直直地盯着他:“你怎么知道?”
“我当然知道了。”元竹轻描淡写地说,让人以为是当真一回事。
玉兰说:“你早知道,干嘛不早说,害得我们提心吊胆的!”
阿春似乎放下心来,她说:“好了,元竹,你去把你四姐叫回来,妈要好好教训她一顿!”
玉桔说:“妈,既然没事了,我们回去了,下午还上班呢。”
“你们在家里吃了中午饭,再走吧?”阿春说。
“不用了,小曾还等我做饭呢。”玉桔说。
两个姐姐都走了,妈妈也顾自忙去了,元竹心里觉得有点好笑。自己信口编的一句话,就这么骗过她们了。但他又不敢笑出声。也许人们在走投无路、无计可施的时候,一句善意的谎言都会让人深信不疑。
元竹对玉梨和玉茶说:“我去把四姐叫回来,谁要跟我去。”两人还来不及应答,元铁抢先道:“二哥我去。”
玉梨和玉茶也附和道:“我们也去!”
“不过,吃了中午饭,我们才去叫四姐。”元竹说。
几个人匆匆吃了饭,元竹从碗柜的角落里掏出几块钱。他把几个人带到后院果园里,一屁股坐在地上,抱歉地说:“我实话告诉你们,四姐在哪里,我不知道!”
“那你不是骗我们吗?”玉梨有些焦虑地说。
元竹说:“妈妈和姐姐们都愁眉苦脸,一个要登寻人启事,一个要报警,我故意这么说的。”
“那我不跟你去了。”玉茶蹲在地上,玉梨和元铁也坐了下来。
“不过,”元竹说,“你们仔细想一想,四姐在这三更半夜的,会跑到哪里呢?我们平时不是去图书馆借了很多侦探小说嘛,什么《福尔摩斯探案集》《尼罗河上的惨案》。我们几个分析分析,四姐在这个三更半夜,会跑到哪里去?”
“对呀,这三更半夜的会跑到哪里呢?”元铁鹦鹉学舌地说。皱起眉,摇晃着脑袋。
“据我分析,有四点。一,四姐是聪明人,是不会跳海自杀的。”元竹说。
“呸呸呸,乌鸦嘴!”玉茶打断了元竹的话。
“你别吵,听元竹说完。”玉梨说。
“二,四姐也不可能坐船去温州。”玉茶张开嘴,想再次打断元竹的话,但是元竹丝毫不让她有插嘴的机会。提高嗓音接着说,“三,四姐也有可能在她工友家,或什么朋友家里躲藏着。总之,四姐当晚三更半夜跑出门,一定去住旅馆。”元竹说。
玉茶有些不耐烦地说:“这就是你所谓的判断、分析和推理?”
一直在旁认真听的玉梨突然意识到了元竹的话中含意,于是说道:“对了,这事妈妈怎么没有想到,怎么不去旅馆看看,真笨!”
“住了一个晚上之后,第二天,四姐就远走高飞了。”元竹双手一扬,做个放飞鸽子的动作。
“远走高飞,飞哪里?”几个人又问。
“跟我来,你们就知道了。”元竹用手掌往地上一撑,站起身,从几间民房的小巷子穿过,一路小跑;玉梨等人紧随其后,往县府后面的汽车站赶去。
元铁恍有所悟,说:“二哥,我也知道四姐在哪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