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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中午，元杉带着金凤回家。一个月前，元杉和金凤的新婚喜酒在温州饭店举行，宴请的宾客有五十几桌，阿春和文才及两三个至亲参加。其他的洞头亲戚朋友，借故不来，大家都对元杉喜新厌旧、趋炎附势的做法，心存厌恶和不肖。
金凤穿着一身时尚服装，手臂上挽着几个大袋子，元杉提着一个皮箱，两个人出后门进来。家里没有人，他让金凤坐着，自己到前间工作坊，父母在忙着干活。他说：“爸、妈，金凤来了！”
自从上次看见新婚喜酒那排场后，阿春就明白了，为什么儿子会喜欢上这位姑娘。一方面，家庭背景好，有地位、有财富。二是人脉广，当时在场的客人，一个个衣冠楚楚，文质彬彬。文化水平，和城市人那种素质，是咱海岛人比不上的。另一方面，在温州住了那几天，金凤和元杉，带着她和文才，游玩了江心寺，又开一部轿车，去雁荡山。她觉得这个媳妇，贤惠大气，是一个见过世面的人。还安排老两口，在温州饭店住了几天。那宾馆设施，与阿春家里的那几件老旧家当，简直无法可比。她有点恍惚，这一切是真的吗？活了五十多岁，从来没住过如此高档的宾馆。
她赶忙和文才过来，见过媳妇，问候几句，就张罗着煮份点心。
“我们刚才在街上吃过了。”元杉故意撒个谎，担心金凤对家里这种土里土气的做法看不惯，待会儿才领她到街上小饭馆用餐。
金凤抢过阿春手上的菜：“妈，我来洗菜。”她走到后门，说，“元杉，你勤快一点，打一桶水来，给我洗菜。”
“不是有自来水吗？”元杉说。
“自来水有药味，哪有井水好！你都没听过，泡茶人不用自来水，用井水。”
“好好。”元杉跑到后门外，从井里吊上一桶水，倒进洗菜盆里。
金凤说：“我今天第一次进家门，总要给父母留下好印象。要不，说元杉讨个要吃不做的懒媳妇，我可不背这个坏名声。”她狡黠地盯了他一眼。
元杉笑道：“就听你的。”忙完了一阵子，金凤和元杉吃了妈妈炒得年糕。阿春原本想煮一碗她的拿手好戏——番薯粉煎，给这个新媳妇品尝一下，但是嫌费工夫，麻烦，就算了。
金凤说：“妈，你炒得年糕好吃！”
“你觉得好吃，就经常回家，妈炒给你吃！”几个人都笑了。
玉梨和元竹下班回家，看见大哥和新嫂子在家里，进去打个招呼，就说有事，出门了。
走在街上，元竹说：“这个大嫂一点都不好看，都没有静雯大嫂美，大哥怎么会看中她的！”
玉梨说：“你不知道，她有钱，大哥就听她了！”两人叹口气，默不作声了。
元杉知道，弟弟和妹妹对这个新嫂子不认同，不该和静雯嫂子离婚而和这个叫金凤的女子结婚。元杉看见金凤坐在一边，神情有些尴尬，他就把放在地上的几个袋子取过来，放在桌子上，说：“妈，这是金凤带来的几条衣服，要过年了，孝敬您和老爸。”
阿春一一接过，观看着，啧啧称道：“真漂亮，漂亮！金凤，你花了不少钱吧？”
金凤说：“都是元杉的钱。”
阿春说：“你们两个，谁的钱还不是一样。”
元杉取过皮箱，说：“妈，我刚才去银行，把当年向银行借的5万余款还清了。”
“5万？”阿春正忙着看衣服，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句。
“就是当年大妹玉枣一事，我向银行借的钱。”
“哦，还了就好。当时不是按月付本金和利息吗？”
“当时分15年还，我们已付十年了，我刚才一次性给还清了。”元杉打开箱子，拿出几叠人民币，说：“这是5000元，就算给你过年用。”
阿春不敢接钱，瞪着眼睛说：“元杉，你发财了，不要骗妈妈！”
金凤说：“妈，我们怎么会骗你呢？你收下吧，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
“好好好，我收下！”阿春接过钱，用手指摆弄着崭新的人民币，还发抖着。她瞥见皮箱里还有许多钱，元杉说：“箱里的钱，是给静雯的，”他看着金凤，金凤向他微笑地点点头。元杉说：“我们两个商量好了，这点钱给静雯，因为我当时与她分手时曾答应过。她带小孩，也不容易。”
“你也知道不容易——”阿春见金凤在场，欲言又止，“金凤，我代小孙子，谢谢你！”
金凤说：“妈，我也是女人，将心比心！”
“金凤，谢谢你有这句话！”阿春没料到，这个新媳妇竟然这般通情达理，她哽咽着：“妈很感谢，怕你见外！”
金凤说：“妈，你别客气了！”
元杉对金凤说：“我现在把钱送过去，你陪妈坐一下。”
“我同你一起去？”
“不用了。”
“那好吧。”金凤也明白，如果自己去了，反而不合适，干脆就不去了。
元杉和静雯离婚后，金凤也不急于结婚，在信河街找了一家铺面，又在郊区附近找个仓库。择吉日开张。开张当天，前来贺礼的朋友和嘉宾挤满了半条街。鞭炮齐鸣，舞龙舞狮，热闹非凡。一时生意兴隆，前来购买、预定电缆的客户络绎不绝，让他们赚得盆满钵满。待金凤肚子里的宝宝五个月的时候，两人才结婚。
元杉找到了位于中心街的这家阿香婆馄饨店。里面坐着三五个顾客，静雯正在忙着。他找个位置坐下来，静雯从厨房里端着一碗馄饨出来。回头看见元杉，她愣了一下，说：“你要吃什么？”
“我有一事，回家里说。”
“我现在上班，没空。”
“就几分钟。”
静雯走进厨房，与师傅讲了几句，把胸前的围裙取下来，出门了。走了不远，家就到了。静雯取钥匙开了门，元杉进了家。望着久别而屋子里的东西依然如故，心里不禁产生了一种愧疚感。
他坐在沙发上，说：“静雯，你也坐下来。”
静雯不坐沙发上，搬张椅子，坐在一边。她说：“你有什么事？”
两人对视了几秒钟，元杉慌忙把视线移开了。他不敢正视静雯的那双眼，哪怕这双眼是那么柔情、熟悉。他说：“我上次说了，等我赚钱了，拿一笔钱给你。这箱子里有20万元，是我开公司分得红利。你取出两万，平时开销费用，其余把它存在银行里。存个五年死期，到时可得一笔利息。”
他把箱子交给静雯，静雯接过皮箱，说：“我就值20万？”手一松，皮箱掉在了地上，纸币洒满了一地。
元杉无言以对，站在那里，说：“今后有空，我还会过来看你和儿子。”
“你不要再来了。”静雯缓缓地抬起头，双眼湿润了，睫毛上挂着晶莹的泪花。
元杉默默地跨出了家门。
等他走后，静雯一边捡起地上的纸币放进皮箱里，一边怮哭着，好像一只受伤的兔子在哀嚎和呻吟。后来，她把这20万元，全部存进银行里。她相信，儿子长大后有需要用钱的地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