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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六月中旬某个星期三的下午，元竹单位里的一名同事从家里抬来一箱芒果。他自家种的，每年芒果收摘季节，都拿一些过来，让同事们赏鲜。
他说今年芒果大丰收，卖不起好价格，每斤树上摘批发价才五元。这种贵妃芒，皮薄肉甜多汁，十分可口。元竹想捎几箱回家给亲朋好友。以前春节回家，都是带些椰子粉、木瓜粉、胡椒粉之类的海南特产，因不是芒果季节，芒果都不带。只是带了一次，芒果到家像个番薯，结果没人想吃。他在心里盘算着给大哥元杉一箱，玉桔、玉兰、玉梅、玉桂四个姐姐各一箱，山头顶大姑一箱，还有志鹏……，这提货，就让志鹏开车去机场帮忙一下，再让大家到他的公司里取。
于是，他便张罗了几个同事去他家采摘。自己采摘都是眼观和手感好的，树上自然熟的果子才好吃。他打电话给六姐和七姐，要不要也买几箱寄回家。玉梨和玉茶当即表示，每人也要十几箱。一时，元竹准备了五十箱，空运回洞头。此事让同事也十分高兴，找到一个好主顾，一起摘果打包，忙得不亦乐乎。
元竹打电话给母亲，让芒果放在冰箱里，一星期也不坏。两老每天吃一两个，慢慢吃。其中一箱不是普通箱的十斤，而是十五斤，是他亲自摘果打包的。结果，当志鹏把这箱芒果送到家，阿春却都分给左邻右舍，最后留两个压扁了的芒果给自己。
元竹一问起，阿春说，平时你们都不在，家里换个电灯泡，接个自来水龙头（自从家里装了自来水，水井里的水基本少用了。）都让他们帮忙。平时也经常吃他们的东西，这几个芒果送人，也应该的。
几天后，志鹏打来电话，说：“你交代的事，我都办好了。不过，丽娟吃完了你送的芒果，到市场去又买了一箱，结果一尝，根本不是一个味。”
元竹听了，笑道：“有句话不是说‘强扭的瓜不甜嘛’？一般出岛芒果，早几天便摘了，让运输中自然熟，这与树上熟的当然有所区别。”通完电话，元竹让那个同事再寄两箱回家，送给志鹏。
机场大厅内，人头攒动。元竹穿着一套海南岛服，站在一块电视显示屏前观看，留意着各国飞往三亚航班的时间表。屏幕用中英文对照写着英国、日本、韩国、澳大利亚、新加坡等航班。
广播喇叭传来声音：“迎接的旅客请注意，从俄罗斯开往三亚的WLS3188航班，已经到达。”元竹高举着一块小招牌，上写俄文：“热烈欢迎俄罗斯远东旅行社一行贵宾。”他在出口处耐心地等待着，扫了一眼面前这一拔拔外国客人，仿佛在寻找谁，又不像是。几位旅客看见元竹的小招牌，向他挥手致意，他的客人到了。身边的礼仪小姐，上前把香水兰花环套在贵宾的脖子上，以示欢迎。这批客人，是来参加琼海博鳌亚洲论坛的贵宾。共有二十几位，其中包括一名领队。他们分别来自俄罗斯几个旅游公司的老总及新闻媒体官员。
元竹把客人引到一边，等待其他人汇合。不久，元竹和俄罗斯领队交流了几句，清点人数，人员全部到齐，挥舞着一面三角小红旗，带领客人往停车场走去。
一名俄罗斯女子，穿长裙，背着双肩包，戴墨镜，手推着一辆行李车，装着三个又大又笨重的行李，在人群中挤着。
这出远门，还带着这么多笨重的东西，何苦呢！自己出差，经常是一个双肩包，轻便又灵活。实在不得已，才带上一只小皮箱。元竹这么想着，不由回头一瞥，忽而觉得有点面熟。正在犹豫，女子把垂在额头前的一撮刘海往耳际一抹，落出右侧那一小片斑点。元竹担心自己看错人，凑近一瞧，没错，就是她。
他心里一阵高兴，喊道：“卡娜娃！”
卡娜娃一抬头，发怔着，十几秒钟后，才说：“你是元竹？”当她确认是元竹后，放下手推车，伸出双臂拥抱着元竹。她的举动，惹得身边的行人驻足观望。
元竹说：“你跟团，还是自由行，有车来接你吗？”职业的本能让他脱口而出。刚才被美女一个熊抱，还有点不自在呢！
“我一个人过来，住在大东海珠江酒店。我打的士过去就行了，不用麻烦你了。”
“哦，真凑巧，我的办公室就在楼下。”元竹拿出手机，说，“你稍等，我安排一下。”几分钟后，一部越野车停靠在他的身边。“卡娜娃，你先坐我的车去酒店，我把客人送到动车站就去找你，OK？”
“OK！”卡娜娃做了一个手势。元竹和司机一起动手，把她的几个行李装在后备箱里。他打开车门，一手挡着驾驶门顶部，卡娜娃看他像一名绅士，笑道：“谢谢你！”两人相互挥手致意，车开走了。
元竹回过头对身边的俄罗斯客人说：“实在不好意思，耽误大家几分钟，很抱歉！”
不料这批俄罗斯贵宾，却报于他热烈的掌声。元竹把客人送到动车站，琼海旅行社的同行在此恭候多时了。他和同行办好交接手续，告别客人，步出候车室大门，准备去马路边打的士，却发现自己的车子停在一旁等候着。
卡娜娃知道元竹并非跟团去琼海，让司机改变行车线路，来动车站接他，给他一个小惊喜。元竹坐上副驾驶室，卡娜娃问：“事情办好了吗？”
“搞定了！不过，还有一个更重要的任务！”
“哦，那我会打扰你吗？”
“不打扰！可是，这个任务很重要，就是陪同一位来自圣彼得堡的美女！”
卡娜娃眯着眼睛笑了。
越野车行驶在三亚湾，穿梭在一排排高大的椰子树底下；海风从车窗吹进车里，荫凉又清爽，让人忘却了长途飞行的劳累；举目远眺，游艇徜徉于碧蓝的海天之间，几艘帆船乘风破浪；近处沙滩，十几对新人在拍摄婚纱照；到处都是游客的身影，还有那些游泳者……
卡娜娃观赏着窗外的景色，心里荡漾着一种久违的情愫。她说：“那时在海口读书，经常来三亚玩。现在变化真快。想起来我2003年7月份毕业从海南回国，现是2015年，头尾算起来，已有十二年了，丑小鸭终于变成天鹅了！”
元竹说：“是啊，如果用一句话来形容，叫做日新月异！”
卡娜娃点了点头，说：“你的变化也很大，原来高高瘦瘦的，现在变健壮了！看来生活条件好了，人的身体也会相应的变化。”
“我看你倒没什么变化，依然那么美丽动人！”元竹说，“刚才在机场，你墨镜一戴，又是这身打扮，几乎认不出来。多亏你头额边上那几片小斑点，或者可能失之交臂！”
“这是我出生时的胎记。”
“好啊，它在告诉别人，你与众不同。”
“平时，用毛发挡一下，不留意也看不出来。”卡娜娃话锋一转，“谈谈你吧，怎么从卖水果，变成一个旅游工作者？”
元竹本是直性子的人，被卡娜娃一问，也就简略谈起了这些年自己的经历：
你们走后不久，有一天我在小店里看到报纸刊登一则广告，国旅招工。虽为临时工，工资待遇也没有我的杂货店收入高，但我还是决定去应聘，被录取了。到了国旅后，我先从导游做起，又自学俄语。公司孙总赞赏我的工作能力，就一起过来三亚成立分公司，我现为销售总监。前几年，我市政府和旅游部门，组织旅行社到哈萨克斯坦、乌克兰、俄罗斯等国家做旅游推广，我和孙总参加了。我们去得最多的是俄罗斯的莫斯科和圣彼得堡。
有一次我们就住在圣彼得堡，呆了半个月。一有空，我就去附近的涅瓦大街、喀山大教堂、战神广场、俄罗斯夏宫参观。还去了普希金故居博物馆，列宁格勒战争博物馆，亚历山大修道院，感受当地悠久灿烂的历史文化和人文景观。走累了，在街上的小餐馆，吃一份外皮粗硬、口味酸咸、色如高粱面窝头的黑面包。搭配茄汁肉酱、土豆泥，味道还是挺好的。还吃了红烩牛肉、鱼子酱、冷酸鱼。我们还去了三套车饭店，看了精彩的歌舞表演，品尝着乡农咖啡、美味三明治、奇特的红酒……”
元竹如数家珍，侃侃而谈，听得卡娜娃几乎都醉了，久久才插上话：“如果让你住上一年半载的，那就是一个俄罗斯通了。告诉你，我家就住在圣彼得堡。”
“哪条街？”
“皮罗戈夫、斯卡亚滨河区，靠近圣彼得堡饭店的那条街。”
“这么凑巧啊，我们就住在圣彼得堡饭店。这么说，离你家仅一步之遥！”
“你们是几月份去圣彼得堡？”
“记得是2012年7月份。”
“哎哟，我的天哪！”卡娜娃夸张地叫了一声。“我想起来啦，7月份，我刚好跟随俄罗斯美术家协会，去几个城市作美术巡展。不过，你当时在圣彼得堡，如果到当地教育局或者警局，询问十几年来，圣彼得堡去中国海南大学留学的大学生，就知道了。或者，到海南大学打听一下，也有我的资料和档案。”
“我打听过了。有一次开会，我认识了一位海南大学外国语学院的王教授。我向他打听，本学院是否有一名叫卡娜娃的俄罗斯女学生。正巧，他说教过你的课，认识你。后来，他又向别的老师了解你的情况。告诉我，几年前，你已嫁一位大富翁，并育有一个女儿。至于你的电话，也问了，可惜打不通。”
“由于各种原因，我换了电话号码。”
“哦，你现在什么单位，怎么爱上了绘画？”
“我学的是旅游管理专业，业余爱好绘画。后来不务正业，专做美术创作。现是一名自由职业者。” 卡娜娃看着窗外的凤凰岛，几幢风帆似的大厦在夕阳的映照下，如同涂上了一层金色的光环，熠熠生辉。她拿出手机，拍了下来。“命运真是神使鬼差，其实也很搞笑。你从卖水果转业到旅游，我从旅游转向绘画。如果我当时也做旅游，我们可能早已相遇相知了。”少顷，她突然换个话题，“你结婚了吗？爱人在哪里工作？”
“不怕你取笑，说起惭愧。一直忙忙碌碌，还没有考虑。在中国，像我这样四十多岁未婚一族的人越来越多。追求个性，单身生活，逍遥自在。但是，每次春节回家过年，父母都在催。说哥哥、姐姐都结婚生子，就你一个光棍，让人听了多难受，别人还错以为没钱讨不起老婆，反正什么话都有。听则烦，不听则清静。”元竹说，“你怎么样？”
“我回国后，在一次美术展览中，我的油画作品被他高价买下，他还主动约我，不久我们就闪电结婚。婚后，我辞掉工作做全职太太，我们一起生活了五年，我才知道他早已有妻子，就此分手。”
两人都沉默了，车里静悄悄的，只有汽车的马达声和窗外的风声。
元竹想，今天见到她，不知是喜是忧，五味杂陈，酸甜苦辣，心中无所述起。岁月就这般缓慢地流淌着，像冬日的那场小雪，在阳光下融化为水。他的手机响了，聊了几句便挂掉了。
他说：“卡娜娃，你这次来三亚，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这次来三亚，我前期做了一点功课。从网络、电视、报刊，了解、观看、查阅了一些资料。我想深入到三亚各地采风创作，丰富作品内涵！”
“好！待我向公司领导请个假，我们来个浪漫之旅——三亚行！”
“耶！”两人双手击掌，以示约定。说话间，车子已从三亚湾转向解放路。过三亚大桥时，停泊在时代海岸的游艇，又吸引了她的眼球，她的手机又是一阵盲拍。几只白鹭闯入她的视线，扑腾着翅膀高飞了。车上榆亚大道，右拐便是珠江酒店。卡娜娃在前台登记身份证，等她领到房卡，元竹已让服务生大包小包装上行李车，推过来了。
元竹帮卡娜娃把行李搬进房间，他让卡娜娃休息一下，自己先下楼，在酒店门口大排档等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