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府宽敞的会客大堂古香古色,帷幔之下先人的画像庄严肃穆,两侧是名人的行书屏条。秦乔生表情威严端坐上方,下面人个个低头不语。
秦乔生长跑马褂,威武的身躯,方方正正的脸膛,眼睛和鼻子有明显俄罗斯血统的痕迹。他不仅是秦府的主人,还是大槐树的商会会长,家大业大,远近百里名声显赫。
秦乔生气乎乎地训斥着女儿:“大姑娘家整天打打杀杀的成何体统,看你这衣服,你的脸。小安子,怎么回事?”
“回老爷,我们在街上碰见大熊正欺负两个打把势卖艺的,小姐气不过,和大熊打了起来。”小安子说着一边看着小姐的脸色。
秦乔生将手中的茶杯重重的放在桌子上,指着书嬅的鼻子说:“大熊你也敢惹,他连大鼻子都不放在眼里,你一个小丫头也敢得罪他?”
“有什么了不起,还不是被打趴下了。”书嬅还在为自己辩解。
“什么,你把他打趴下的?”秦乔生吃惊地问。
“不是,老爷,是……”小安子忙上前解释。
“是什么,快说!”秦乔生问。
“是一个大英雄救了小姐。”小安子回答。
“哪来的大英雄,给我说清楚点。”秦乔生追问。
“是,老爷。我只听他手下管他叫二当家……”
还没等小安子说完,秦乔生立刻瞪大了双眼:“什么?你再说一遍,那人长什么样?”
书嬅立刻来了精神:“大高个,比爹还高一块,穿着虎皮坎肩,腰里别着家伙。”
秦乔生差点从太师椅上跳起来:“你们这是遇见凤凰岭的土匪了!我的天,那人是关啸天!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王,官府悬赏十万元要他的人头,听起来就让人后怕,碰上他就等于遇见阎王。他们不是来踩盘子的吧?书嬅啊,书嬅,你咋这么让爹不省心呢?!”秦乔生气得直摇头。
书嬅却不以为然,低声嘟囔着:“我看那人也没那么凶,倒是个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大英雄。”
秦乔生手中的拐杖将地杵得咚咚响:“你还嘴硬,等着吧,凶多吉少啊,前几天镇上有几家商号被抢了,还伤了人!”
屋里立刻鸦雀无声,人们大气不敢喘,一个个面面相觑。许久,秦乔生吩咐:“从今天起,门外加双岗。小安子,告诉那些凤凰岭方向的老客,有什么风声通报一声。让你爹利用他的关系,打探一下,看这个二当家什么用意?”接着吩咐管家,“准备一桌上等的酒席,后天小姐相亲。”
书嬅一愣:“相亲?爹,我可不嫁人啊!”
秦乔生脸色沉了下来:“这可由不得你,十六七了,总不能玩一辈子吧。再说,人家是警察局长的儿子,留过洋,人长得眉清目秀,斯斯文文。”
“他爹是汉奸,他哥是恶霸,你让女儿嫁给他,不是将女儿往火坑里推吗?我还小,不想嫁人。” 书嬅使劲撕扯着手里的衣角。
“姑娘家,懂什么?”秦乔生不予理睬。
“谁愿嫁,谁嫁,反正我不嫁,要不我就死给你看。”书嬅不甘示弱。
“这可由不得你,自古以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天经地义,过几天换帖子。小安子,把小姐看好了,门上锁,出了事我拿你是问。”秦乔生一脸严肃。
“是,老爷。”小安子答应着,他看了一眼书嬅,书嬅正横眉立目看着他,他急忙低下头。
提起书嬅,在大槐树比她爹还有名,不仅是因为她那酷似俄罗斯姑娘的外型,更主要是她那粘火就着的火爆脾气。本来,秦乔生给她起名叫秦书嬅,就是想让她长大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成为淑女,可没想到这丫头对琴棋书画一点不上心,倒是爱上了十八班武艺,特别是使一手好鞭子,没事就照着院子里的树木用劲,所以,秦府里的树木几乎都被她剃了光头。但,她天资聪明,为人正直,心地善良,赢得了周围人的喜爱。
书嬅被锁进了书房,门外有人把守。书嬅使劲用脚“咣咣”踹门。
小安子被书嬅骂了个狗血喷头:“小安子!都啥时候啦,你咋一个屁都不放,还什么哥们儿呢,你就是狗屎!”
书嬅一口气稀里哗啦将屋里的东西全砸了,有些都是老爷为她买的价值连城的宝贝。
下人送来饭菜,被书嬅连碗带筷一脚踢飞,吓得下人撒腿就跑。有人送来水果,也被书嬅当成发泄的工具,一个个向门口扔去,整个房间里里外外一塌糊涂。
不一会儿,钢琴教师来上课了,看门上着锁,两边还有人把守,琴师问:“出了什么事?”
小安子告诉他:“老爷吩咐,任何人不得进小姐的房间。”。
琴师冲着门缝儿问:“小姐,咱们今天学的是贝多芬的英雄交响曲,是你喜欢的。”
书嬅双手叉腰:“钢琴都让我砸了,还上什么课?!”
琴师透过门缝儿想看个究竟,只见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坐在钢琴上。
“我的天呐,那可是洋货,这……”钢琴老师悻悻的走了。
又过了一会儿,一头卷发的俄语老师来了。书嬅隔着门大吼着:“书本都让我烧了,本小姐绝食了!”
俄语老师用生硬的中国话问:“为什么?”
书嬅气冲冲的说:“再问,连你一起砸!”
俄语老师摇着头离开了。
小安子跑到大堂告诉老爷:“老爷,你快去看看吧,小姐快把书房拆啦!”
秦乔生仰天长叹:“女之堕,父之过,由她去吧,过些天,等她成了家,也就不折腾了。小安子,一定要把她给我看好,不能出什么闪失,你和她走得比较近,我看只有你的话她还能听进一点儿。今天,你不论用什么办法,必须给我说通了,总不能让我绑着她相亲吧,就算我求你了。”老爷说着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老爷,您这么说小安子可当担不起,请您放心,我马上去办。”小安子知道,在府上老爷没跟谁这么说话。
小安子回到书房,叫人把门打开,他看到满屋子的宝贝碎了一地,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有事说事,这些东西又没惹你。”小安子说。
“是我爹让你来的吧,有屁快放!”书嬅余气未消。
小安子自己找个地方坐下:“我知道,你就是我肚子里的蛔虫。”
书嬅横眉立目:“你才蛔虫呢!再胡说八道我可不客气。”
“好,好,我蛔虫。我觉得吧,这事还得想个辙。”
“你是替我爹来当说客的吧?”
“天地良心,要不是为了你,我才懒得揽这份差事。我觉得吧……”小安子一着急就会带出这句口头禅。
“别绕弯子,我该咋办,给个痛快话。”
“我觉得吧,这事你还真得装装门面。”
“你觉得,你觉得,我看你这辈子是离不开这句话了。难道你还真让我嫁给那个汉奸的儿子不成?”
“你听我把话说完,我觉得吧。”说着,小安子看了看门外,在书嬅耳边嘀咕了起来。
书嬅听后眼前一亮,立刻眉开眼笑:“能行?”
“八九不离十。”
书嬅在小安子胸上重重地赏了一拳,打得小安子直咳嗽,这是书嬅对小安子表示友好的习惯性动作:“需要多少钱?”
“钱不用你管,上回你给我的还没花完呢。小姐,想吃点什么?烧花鸭还是烧仔鹅?”
“想吃聚香楼的鹿肉,外带两壶老酒。”
“好嘞,聚香楼的鹿肉,外带两壶老酒——”小安子像跑堂的一样吆喝着。
小安子兴高采烈地出了门,告诉门岗:“你们可以撤了,把小姐的书房收拾一下。”
两个站岗好不纳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其中一个小声说:“这小安子到底施了什么魔法,竟然把小姐变成另外一个人。”
小安子领着书嬅来到老爷的跟前。
书嬅给爹行了个礼:“爹,我错了,都是女儿不好,惹爹生气了,还砸坏了那么多东西。”书嬅规规矩矩承认着错误。
秦乔生非常吃惊:“书嬅啊,爹不是心疼那点东西,你的婚姻大事也是爹的心事,世界上哪有父亲不希望女儿婚姻美满的,自从你娘去世后,爹一直没续弦,凭爹的地位早就三妻四妾了,不就怕你受委屈吗?一母生九子,九子各不同,大熊那样,不等于他兄弟也那样,受过教育和不受教育肯定不一样,相信爹不会把你往火坑里推。这样,让小安子陪你上绸缎庄做两套衣服,不要嫌贵,小安子也来一套。”
“是,爹。”昔日性如烈火的书嬅,一下子变成了温顺的羔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