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抓住了赵山东子和刘满金,整个拉拉屯顿时沸腾了,不少人深更半夜披着衣服跑到大庙看个究竟。陈瞿忙的更是不亦乐乎,给小分队烧水做饭。
小安子吩咐书嬅:“把赵山东子看好,别让他死了。”
可怎么叫都不见书嬅答应。回头一看,书嬅正抱着一只脚疼得直冒汗。小安子吓坏了,急忙来到书嬅身边,急切地问:“伤着哪了?”
书嬅强忍疼痛:“脚,冻的。”
杨大爷过来一看,书嬅的脚肿得又红又紫:“不好,这是冻着了,得用雪搓。”
小安子立刻明白了,转身跑出门外,用衣服兜回一兜雪来,然后俯下身来,将书嬅的脚握在手里,用雪轻轻地搓了起来。
过了一会,小安子问:“有感觉吗?”
书嬅摇摇头,小安子命人再弄些雪来,接着搓起来。
又过了一会儿,书嬅忽然喊了一声:“有点疼。”
杨大爷乐了,告诉大家:“没事了,我回去拿点狍子油,养几天就好了。”
小安子放心的笑了,书嬅望着小安子说:“把上衣扣解开。”
“干啥?”小安子疑惑地看着书嬅。
“我的脚丫想暖和暖和。”书嬅说。
“这么多人呢。”小安子看了看大家。
杨大爷见状,说了声:“不早了,大家歇着吧。”
身边的人都纷纷走开了。
书嬅将脚丫伸进小安子的怀里,她感到小安子的胸膛滚烫滚烫的。
拉拉屯的控诉斗争大会在大庙前召开。
主席台上坐着工作队和村里的干部以及小安子的小分队队员。
赵山东子和刘满金被五花大绑押在后台。
听说要枪毙赵山东子和刘满金,四里八乡的都赶来看热闹,大庙前被围得里三层外三层。
小安子问陈队长:“其他地主呢?”
“放了。”陈瞿回答。
“放了?”小安子看着陈瞿。
陈瞿说:“我请示了县里,县里不高兴了,本来领导要来的,一看这种情况就不来了,加上咱们这地处偏僻,大雪封山交通不便,就让咱们自己开会了,看来我这个先进是当不上了。”
小安子想要说什么,但,没说出来,只是在陈瞿的肩膀上轻轻地拍了两下,两个人会心地笑了。
书嬅过来:“我替你们说吧,有一句话怎么说了,救人一命......”
陈瞿补充:“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小安子,啥意思?”书嬅问。
“我说不太明白,大概是积德行善的意思。”小安子回答。
“差不多。”陈瞿乐了。
陈瞿清了清嗓子走上台前,大声宣布:“控诉斗争土匪赵山东子和大地主刘满金大会现在开始!”
台下响起一片掌声。
就在这时,台下上来一帮人,一个个蓬头垢面,衣衫褴褛,台下顿时一片骚动。
小安子和战士一下紧张起来。
只见这些人上台就“噗通”一下纷纷跪倒在主席台上,对着陈瞿和小安子他们磕头作揖。
小安子认出其中一个是李大娘。李大娘把老伴和大儿子叫上前来:“快!给恩人磕头。”
小安子一下明白了,这些都是刚才放了的地主。
小安子赶紧上前扶起老人,他看了看陈瞿:“赶紧把大家扶起来,我们说了,共产党不会冤枉一个好人。”
话音未落,不知是谁喊了一句:“共产党万岁!”
紧接着就是台上台下一片欢呼:“共产党万岁!毛主席万岁!”
欢呼声响彻小山村上空,战士们把这些人扶了下去。
陈瞿高声喊到:“把赵山东子和刘满金带上来!”
只见几名战士将五花大绑的赵山东子和刘满金押了上来。台下一阵骚动,不时有人冲两个人扔土块和雪球,还有吐唾沫的。
陈瞿示意大家安静:“下面请农民柳菊花开始控诉。”
柳菊花是个四十多岁的妇女,穿着又肥又大的棉衣。他走上台来,用手指着赵山东子,气愤地说:“就是这个赵山东子,前年腊月初八,进屯抢我家的大黄牛,我家孩子他爹上前求他,说那是种地用的,没它我们可怎么种地,他就指使手下一枪托打在我爷们的脑袋上,我爷们和他们撕巴起来,赵山东子开枪就把我爷们打死啦,你这王八犊子,狗娘养的,让我们孤儿寡母怎么活,我跟你拼啦!”说着就去抓赵山东子,被一边的战士拦住。
接下来又有几位上台控诉赵山东子的罪行。
开始控诉地主刘满金了。一位村民刚要上台,张大娘疯了似的冲上台来,战士拦也拦不住,大娘一屁股坐在台上,指着刘满金气得说都不出话来,台下乱了。
书嬅上前扶着老人,老人平静下来,对着刘满金破口大骂:“你个挨千刀的,就是你使得坏,我家胖墩不愿给赵山东子送粮,你就把他吊起来打,结果,被政府给毙了,你还我儿子!”大娘猛地冲到刘满金的身边,几个战士一下没拦住,赵满金一下被挠了个满脸花。
杨大爷走上台来,用手指着刘满金的鼻子说:“你这个王八蛋,当年就是你要抓我的壮丁,逼得我家破人亡。我刚盖好的房子,你说冲了你家风水,你硬是叫人给扒了,我和你理论的几句,你就让人把我抓去做大牢……”
又有几位村民相继上来控诉赵山东子和刘满金。
陈队长看看差不多了,就开始宣判了:“土匪,赵山东子,山东曹县人,现年29岁,长期以来,该匪啸聚山林,为害乡里,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勾结国民党反动派,破坏土改,杀害我工作队干部,实属罪大恶极,对这样的土匪该怎么办?”
台下一口同声的回答:“枪毙!枪毙!”
陈瞿接着宣布:“大地主,刘满金,本地人,现年58岁,长期以来,盘剥乡里,勾结土匪,恶贯满盈,民愤极大,对这样的大恶霸,大地主,我们该怎么办?”
台下异口同声回答:“枪毙!枪毙!”
陈队长一声令下:“把赵山东子和刘满金拉出去执行枪决!”
几位战士押着两个人朝村边的小树林走去,那赵山东子昂着头,嘴里还念念有词:“脑袋掉了,碗大个疤,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而赵满金是被抬出会场的。
人们呼啦一下向小树林拥去,随着两声清脆的枪声,拉拉屯的声讨斗争大会结束了。
小分队就要走了,大家都纷纷和乡亲们告别。
小安子组织队员收拾行李,有的队员打水,有的还在扫院子。
书嬅来看张大娘,可屋里屋外却不见张大娘,一回头,发现陈队长正愣愣的看着她。
“看见张大娘了吗?”书嬅问。
“可能去别人串门了吧。”陈瞿说。
“你也是来看大娘的?”
“不是,我......我是来送你的。”
“送我?我们刚才不是道过别了吗?”
“我有一件礼物给你。”
“礼物?”
陈瞿将手里的一张攥的有些发皱的纸递给书嬅,书嬅一看,是一首诗:
问世间情是何物,
直教生死相许。
天南地北双飞客,
老翅几回寒暑。
欢乐趣,离别苦,
就中更有痴儿女。
“这是啥呀?我也看不懂啊,但,你的字我非常喜欢。”
书嬅看陈队长脸色通红痴痴望着她,有点手足无措。
“这是一首《雁邱词》,也是我喜欢的,看到你第一天让我想到一个人。”陈瞿说。
“谁?”
“卓娅·科斯莫杰扬斯卡娅,著名的苏联英雄。她热忱、纯洁、勇敢、聪慧。德国一夜之间入侵了苏联,卓雅对母亲说,‘妈妈,我要去参加游击战争……妈妈,你也知道,当法西斯向莫斯科冲来时,我们是不能袖手旁观的。’卓娅跟一批热血青年一起潜入敌后,在莫斯科的彼得里谢沃村焚烧德军马厩时不幸被捕,虽受尽折磨也不肯吐露半点秘密。临刑时18岁的她对德国军人高喊:‘你们可以把我绞死,我不是一个人,我们有两万万人,他们会为我报仇的!德军士兵们,趁现在还不晚,赶快投降。胜利是属于我们的!’她对村民们说,‘永别了,同志们!’”陈队长说得激情澎湃。
“看你说得,我那能比得上人家啊。”
“在我看来,你扮演卓娅都不用化妆。”
“我可不会演戏,陈队长一手好字,读过大学,又这么年轻,有学问,将来一定是干大事的人。”
“我们县长也这么说,”
小安子找来了,急切问书嬅:“都快出发了,你咋跑这来了?”当他一眼看到陈队长多少有些诧异:“陈队长也在啊。”
“我是来跟大娘道别的,大娘不在。”书嬅说。
“我正赶上,就进来看看。”陈瞿明显有些不自然。
小安子上前:“陈队长,那我们就走了,感谢你这么多天对我们工作的支持,欢迎你去我们那作客客。”
书嬅和陈队长挥手道别:“再见!”
小安子他们骑着马依依不舍的离开了拉拉屯。
书嬅因为没有见到大娘而有些遗憾:“小安子,你说这村里的人都上哪去了?”
“可能去忙农活了。”小安子说。
“这大冬天的有啥忙的。”书嬅觉得纳闷。
“我看你是喜欢上这里了,干脆将来你搬到这里算了。”小安子说。
小分队刚要走出村子,书嬅猛然看到,村里的老老少少在雪地里排成一排,有的手里拿着木耳、蘑菇,有的拿着核桃、冻梨,有的拿着野鸡、兔子,见小安子他们过来纷纷迎上前来。
张大娘拉住书嬅的手久久不愿撒开,眼泪汪汪的对书嬅说:“闺女,今儿个一别,也说不上我这老婆子还能不能再见着你,我有你这么个姑娘这辈子足了。”
“娘,我不跟你说过,我会来看你的。”书嬅的眼睛湿润了。
老人在书嬅的脸上摸着,摸也摸不够。最后,哆哆嗦嗦从兜里掏出了一双鞋垫:“我老婆子也没啥好送的,这是我连夜做的,留个念性。”
书嬅接过鞋垫,趴在老人肩头哭了起来。半晌,书嬅在老人的耳边说了一句:“过几天我上你这过年,给你带痒痒挠。”
老人眼前一亮:“真的?”
书嬅向老人使劲点点头。
书嬅见小安子愁眉苦脸的样子:“咋啦?”
“这么多人来送东西,收下就违反纪律,不收会伤乡亲们的心。”小安子说。
书嬅和战士们都看着小安子。
小安子寻思片刻,对乡亲们说:“谢谢大家盛情,每家拿一样东西,留个纪念。”
书嬅看到,张大娘那双昏花的眼睛已是老泪纵横。
小安子向乡亲们不停的挥手:“请回吧!”
小分队离开了这个留下他们过战斗足迹的小山村,望着渐行渐远的村落和那些质朴的乡亲,小安子有无限的感慨。
书嬅快马加鞭赶上小安子:“你收乡亲们的东西,咋办?”
“送敬老院,你不总想去吗,也不能空手啊。”小安子回答。
“我咋没想到呢,我还以为你故意犯错误呢。”书嬅一鞭子抽在马身上:“驾!”
书嬅骑在马上觉得小安子总是看着她:“看我干嘛,不认识啦?”
“我是想,就你这模样咋把鬼吓晕过去的呢?”小安子说。其实,此时在小安子的脑海里浮现出刚才在张大娘家看到书嬅和陈瞿在一起的一幕,在他看来这个陈队长是对书嬅动了感情。
战马嘶鸣,归心似箭,随着小安子的一声鞭响,二十匹快马在北国的雪野上尽情奔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