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安子和书嬅来到大堂,看见府上的人都在。一个戴眼镜的鬼子军官坐在老爷对面,小安子一眼看站在鬼子身边的竟然是小顺子。
小安子规规矩矩站在小顺子身边,小声说:“兄弟,你这是当官了?”
小顺子显得十分客气:“就是个排长,混碗饭吃。”
书嬅做出十分淑女的姿势,竟然给小顺子来了个九十度鞠躬:“恭喜排长,贺喜排长。”
秦乔生觉得书嬅的动作十分夸张,简直就像演戏,不用说,这一切都是小安子教的,不过,也好,省得她在众人面前让他难堪。
秦乔生对小顺子说:“府上所有人都在这,请您训话。”
管家递上一本小册子:“这是名单,您可以点名,看有没有外人。”
小顺子接过名册:“秦老爷客气了。”
小顺子清了清嗓子,背着手:“近来共匪活动猖獗,杀人越货,危害治安,希望各位要提高警惕,严加防范,遇有危险分子和陌生人,要立即报告,如有窝藏不报者,按通匪论处。秦会长一直是大槐树楷模,今天就不搜查了。”
小顺子凑到鬼子军官跟前:“太君,秦会长太君的朋友,大大的良民,搜查的不要。”
鬼子军官向秦老爷点了一下头,一挥手:“开路!”
趁鬼子不注意,小安子偷偷塞进小顺子兜里一把钱,小声说:“请弟兄们喝点酒。”这一切,秦老爷看在眼里。
鬼子和伪军走了之后,小安子和书嬅又回到房间。小安子把门一关:“从现在起,咱俩必须停止一切活动。”
“为啥?”书嬅问。
“鬼子好像闻到什么味了。这要是别人家早就给你翻个底朝天了,没准儿都得抓人。”
话音未落,就听到对面的张掌柜家鸡飞狗叫,打砸声和哀求声混成一片。书嬅推开窗户一看,张掌柜被鬼子押走,后面老婆孩子哭成一团。
书嬅气愤地说:“这小顺子,咋跟鬼子干这事呢?”
小安子把窗户关上:“他不干这事能当上排长。”
“现在咋办?”
“我觉得吧,将来咱们就是干,也得选择离家里远点的地方,省得给老爷找麻烦。”
“有啥好主意?”
“必须想一个鬼子都想不到的办法。”
书嬅看着小安子:“你是说,鬼子都想不到,你能想到,出了事鬼子还想不到是谁干的?”
“我看再过三五年,你就能赶上我了。”
“我咋听这话是夸你自己呢。不管咋样,必须算我一个,你不能跑单帮。”
“放心吧,我的大小姐,我要是背着你干啥事,你就把我嫁给大丫头,咋样?”
“这还差不多。”
“我觉得吧,这事还得用手榴弹。”
“像炸赵歪脖子?”
“可没那么容易。赵歪脖身边人少,好对付,容易脱身,这鬼子的巡逻队可不一样,鬼子巡逻队走的路线都是平坦开阔的地方,不利于隐蔽,就凭我们俩个不可能把鬼子都炸死,那样,即使我们能得手,也很难脱身,要是让鬼子缠上,那麻烦就大了。”
“说的也是,咱俩使劲扔,才能把手榴弹撇多远?”
“最好咱俩躲在暗处,手榴弹响了还不能让鬼子发现我们。”
见小安子苦苦思索,不得其解,书嬅也开动脑筋。
一会儿,书嬅忽然想出一个主意:“咱把手榴弹埋在鬼子路过的地方,用一根长绳子拴在拉环上,咱俩猫起来,等鬼子过来就拉绳子。”
小安子看了看书嬅:“你还别说,把手榴弹当地雷使,好主意,关键是得选择好地形。”
“走,咱俩现在就去观察地形。”说着,书嬅拉起小安子就往外走。
小安子挣了脱书嬅:“现在不行,咱俩现在得停止一切活动。”
“那得等猴年马月啊?”
一连几天,书嬅见小安子连巡逻队的事提都不提,她实在憋不住了,一脚踢开小安子的屋门,指着小安子的鼻子:“都这么些天了,你这整天呆在屋里,像个缩头乌龟似得,不会把正事给忘了吧。”
书嬅一眼看到地上放着许多长条的木板和一些木工的工具。书嬅看了半天也没看明白:“你不会是打家具要结婚吧。”
小安子也不看她,只顾在木板上画来画去:“我小安子再寒酸,也不至于用这两块板糊弄吧,再说,我结婚的家具老爷都给我准备好了。”
“那你这是干啥?”
“天机不可泄漏。”
“别天机了,我闷得慌,陪我出去遛遛。”
“得嘞!”小安子答应着,放下手里的活,跟着书嬅出了屋子。
书嬅一回头,见小安子正在锁门,心想,平时小安子的屋子都是敞门入场,今个咋了?便问小安子:“你屋里到底藏了傻宝贝,神神秘秘的。”
“没事。”小安子拉着书嬅就往外走。
这是个风和日丽的上午,小安子和书嬅各骑一匹马出了镇子。
“小姐想去哪?”小安子问。
“我听马的,马上哪,我就去哪,你就跟着上哪。”书嬅说。
书嬅见小安子四处寻找着什么:“我咋看你都不想陪我出来溜达的呢。”
小安子笑了:“我看你溜达的路线咋跟鬼子的巡逻队走的路线一样呢。”
“小安子,你早知道我要出来是干啥,对不?”
“要不知道小姐想啥,我还是小安子。”
“行了,咱俩也别打哑谜了,我看这里就不错。”
顺着书嬅手指的方向,小安子在一处长着齐腰深蒿草的壕沟旁下了马。
小安子环视四周,对书嬅说:“这里距离大路有三四十多米,又有壕沟,鬼子的摩托车到这里肯定会慢下来,咱俩就躲在壕沟里的草棵里,等鬼子的摩托慢下来就拉手里的绳子,然后,顺着壕沟往南跑,就能钻进苞米地。”
书嬅觉得小安子想的十分周密:“就这么干,说吧,啥时动手?”
“最好晚上动手,那样更有利于咱俩撤退。”
其实,他们就是两个被侥幸冲昏了头脑的孩子。小安子心里明白他们早该销声匿迹了,可他们自从劫鬼子军粮得手后,就一发不可收拾,总把自己估计过高,把敌人想的过于愚蠢,这样的侥幸得手,给他们就下极大地隐患。
书嬅在房间里焦急的等待天黑,迫不及待的来找小安子。
小安子还在考虑着行动的细节,他在反复演练用啥样的绳子才合适。
书嬅都有点不耐烦了:“就那么简单点事,你磨叽啥呀,绳子够长不就完了吗。”
小安子也不答话,一会儿低头不语,一会儿用手丈量着手里的绳子。书嬅也不再问,只是静静地看着小安子。
月亮升起来的时候,小安子和书嬅拉着马悄悄出了门。
他们来到白天选择好的地方,把马拴在远处的一片小树林里,趴在壕沟里观察了一会儿动静,确信四周安全,他们来到大路中央。
小安子吩咐书嬅:“你看着周围的动静。”
书嬅警惕地看着四周,不时回头看着小安子,只见小安子迅速从怀里掏出一颗手榴弹,放在地上,然后用手里的刀在地上挖起了坑。
不一会儿,小安子把坑挖好了,他将手榴弹放进去,又用两个大钉子将手榴弹固定在地上,小心的打开手榴弹的后盖,拉出拉环,系在绳子的一头,将手榴弹用土埋好,上面还压上一块大石头,然后,拎着绳子向壕沟撤去,书嬅跟在后面用土将绳子埋起来。
费了好大功夫,他们才回到隐蔽处。接下来,就是焦急的等待。
小安子手里攥着绳子,目不转睛的看着大路,书嬅也在不停的张望。
“来了!”书嬅第一时间听到巡逻队从鬼子的兵营里出来。
小安子屏住呼吸,眼看着摩托车隐隐约约一点点靠近他们埋设手榴弹的地方,小安子将绳子开始拉紧,就等鬼子到达指定位置。
突然,小安子借着明亮的月光发现,巡逻队里竟然没有一个鬼子。
眼看摩托车开上了他们埋手榴弹的地方,书嬅催着小安子:“拉呀,你都拉呀!”
摩托车过去了,小安子还是无动于衷。这可气坏了书嬅,她从壕沟里蹦起来,冲着小安子吼了起来:“你怎么回事?你傻了?说话呀?”
小安子告诉她:“你没见巡逻队里都是伪军吗。”
书嬅迟疑了一下:“我咋没看到?”
“看来这鬼子晚上是不出来的,我们疏忽了这一点。”
正说着,只见前方来了黑乎乎的一溜儿黑影,而且发出轰轰的响声。
书嬅喊了一声:“又来了一队。”
顺着书嬅手指的方向,小安子发现前方来了一群黑乎乎的东西,走近才知道,那是放牧归来的牛群。
书嬅躺在壕沟里长吁短叹:“瞎子点灯白费蜡。”
小安子好像一下子想起了什么,说了声:“不好!”起身撒腿向埋手榴弹的地方跑去。
还没等小安子跑几步,就听到“轰”的一声,手榴弹爆炸了,原来牛群踩响了他们的地雷。
牛群立刻像疯了似的四散奔逃,幸亏放牛的走在后面躲过一劫。
刚才过去的巡逻队听到爆炸声,立刻转了回来,小安子愣了一下,急忙把手中的绳子拉回来。
书嬅拉了一把小安子:“快走吧,巡逻队回来了,那些破绳子你要它干嘛?”
“不行,不能把它留在这,”小安子全部拉回绳子,他们才顺着壕沟向小树林跑去,找到了他们的马,马不停蹄的回了家。
小安子一头倒在炕上,心中懊悔不已。
书嬅在一旁安慰他:“谁知道这鬼子晚上不出来啊?谁知道那会儿会有放牛的回来啊?”
“这就是我们大意的地方,这是炸死了几头牛,要是把放牛的炸死了,咱俩上哪买后悔药去?”
“给他们点钱不就完了吗。”
“这可不是钱的事,即使给钱也得悄悄的给,不能让人家知道我们是谁。”
“我知道。”
“去,把绳子烧掉,从今往后别提巡逻队的事。”
“就这么完了?”
“不完了咋的,你还等着鬼子把你抓走啊,我看这回恐怕是把鬼子惊着了。”
“那好吧。”书嬅嘴里答应着,可心里总是放不下,所以,她时刻关注着小安子的一举一动,还时不时把话题和巡逻队联系在一起,可是,每当这时,小安子总是把话题岔开,这可急坏了书嬅。这不,书嬅又来敲小安子的门。
书嬅在外面高喊:“小安子,我知道你在里面,再不开门我可踹啦!”
没办法,小安子只好下地开开门。
书嬅进屋一把掀开小安子的被:“你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了是吧,胆小鬼。”
“你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这不早不晚的,你睡得哪门子觉?告诉你,我可陪了人家不少钱呢,你可想法还我。”
“给那家牛钱了,别人看到了吗?”
“没有,我是偷偷放在他们家外面窗台上的。”
正说着,门外传来一阵咚咚的脚步声。书嬅推门一看,原来是安大爷,肩上还扛着一头狍子。
书嬅热情的和安大爷打着招呼:“大爷,我昨晚做梦还梦着你了呢。”
“真的,是想吃狍子肉了吧,大爷给你送来了。”安大爷乐呵呵地说。
小安子急忙从爹的肩上接过狍子:“爹,你咋来了?”
“我不放心你们俩,过来看看,正好我打算去杂货铺买几盘夹子。”安大爷说。
“铁夹子?”小安子好像想起了什么,眼珠子转个不停。
“怎么啦,你是不是又想夹野猪了吧?”安大爷问。
“不是,爹。你都这么大岁数了,要是让老爷知道,你还跟着野兽满山跑,又该埋怨你了。”小安子说。
“他要不满山跑,他就不是大把头了。”话音未落,秦乔生出现在了门口。
老哥俩见面一顿热乎。秦乔生拉着安大爷手就不愿撒开:“老哥,你都多长时间没上我这来了,把我忘了吧?”
“兄弟,我这不是来了吗。”安大爷说。
“大爷还给你带狍子了呢。”书嬅将地上的狍子指给爹看。
“路上溜套子时捡的。”安大爷说。
“我说这些日子我咋有点馋野味了呢。小安子,赶快拿厨房去,告诉厨房中午我要喝酒。”秦乔生吩咐。
“是嘞,老爷。”小安子答应着将狍子扛在肩上向厨房走去。
屋里的老哥俩都盘腿上了炕,像有唠不完的嗑。
秦乔生给安大爷倒上茶水:“饭量怎么样?”
“没问题,一顿两碗饭。”安大爷回答。
“酒量呢?”
“不行喽,一顿一小盅还可以,多了就犯困。”
“那好,看来我还能陪你。”
中午,一顿丰盛的酒席摆在了食堂。老哥俩一直喝到太阳偏西,不论书嬅怎么劝,老爷手里的酒盅就是攥在手里,生怕别人抢了去。
小安子和书嬅看着两位老人喝得津津有味,此时,两位老人都已醉意朦胧。
秦乔生手里的酒杯在不停的颤抖,说话的声音也在颤抖:“老哥,自......从你离开这府上,我连一个说话......的人都没有,这么些年都快把我闷......死了。”
“我说让你再娶一房,身边没人咋行,连个捂被窝的都没有。”
“她娘走的时候放不下,现在老了,也习惯了。”
“老伴儿,老伴儿,老了才应该有个伴儿。”
“不说......这个了。一看到你,就想起咱们跑马帮......时候,骑马跨枪,走南......闯北,一出去就是半个......月,那是什么劲头。只要咱哥俩在,就没有......犯难的事,你说,那些年,你为老秦家做了多......些事,在老秦家最困难的时候你......没离开我,老秦家发达了,你却走了。”
“我这个人离不开大山。我知道,你是想把我养起来,可我是那种等着享清福的人吗?”
“你呀,就是干活的命。可话又说......回来,你干不动的时候,你得回到我这儿,别忘了,小安子可在......我这。这小子,我给他张罗说媳妇,他还没相中。”
安大爷看了一眼小安子:“老哥看上的,那还能错喽,我看他是翅膀硬了。”
书嬅抢过话茬:“不是,大爷,是我没相中。”
安大爷乐了:“你没相中?这是咋说的呢。”
秦乔生又给安大爷满酒:“咳,如今的年轻人和咱们那时不一样喽。”
书嬅和小安子看着两位老人唠得如此投机,也被他们的情绪所感染,跟着喝了多少酒,他们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