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就来到了春节,小安子在书嬅的门口等她出门。不多时,书嬅出来了,只见她浑身上下一身红,大红的缎子棉袄,大红的棉裤,通红的围脖。小安子看着直皱眉:“你这是要出嫁啊。”
书嬅欣赏着自己的衣服,嘴角挂着笑容:“过年嘛,看着喜庆,我打算给娘也买一身。”
“得了吧,那么大岁数,能穿出去吗?”小安子说。
“咱俩打赌,娘要是穿,咋整?”书嬅说。
“打赌,我就没赢过,输了是输,赢了也是输。”
“我想起来了,给你买一套在蟒仗沟穿的那套咋样?”
“那是新郎穿的。”
“管它啥呢,我娘看了准高兴。”
“那也不能乱穿啊。老人要问起来咱俩是咋回事,你咋说?”
“没事,咋说都行,只要我娘高兴。”
“别你娘你娘的,好像我是外人似的。”
“这不得了,啥你的我的?”
小安子和书嬅走市场,进商店,足足走了一上午,买了满满一大包东西,书嬅还觉得少点什么东西,急得直拍脑门儿:“快,小安子,帮我想想,好像还差一样东西。”
“那我哪知道啊。”小安子说。
书嬅一下想起来了:“对了,痒痒挠。”
书嬅又风风火火地跑进商店,终于买回了痒痒挠。
走在琳琅满目的大街上,书嬅看着什么都想买。小安子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把书嬅弄愣了,在她的记忆里这还是小安子第一次主动地和她亲近,她也是第一次觉得心里有些发慌,她侧脸看着小安子,心里美滋滋的。而小安子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还是有说有笑的,无意间看到书嬅用异样的眼神看着他,忙问:“你怎么啦?在还害起羞来?”
书嬅脸色微红:“小安子,你可是第一次主动抓我胳膊。”
小安子笑了:“知道我为啥抓你胳膊吗?”
书嬅也不答话,只是痴痴地看着他。小安子告诉她:“我是怕你把兜里的钱花光了,下半月你吃啥?”
书嬅才明白过来,照着小安子的前胸就是一拳:“好你个小安子,原来你是个小抠,我钱花没了,你不还有吗!”
小安子急忙告饶:“没事,我这有,你随便买,随便买,你还是大小姐,我还是你伙计。”
“这还差不多。”
晴空万里,冬日的阳光普照大地,到处充满节日的气氛。小安子和书嬅整装待发。
书嬅拿出小姐的派头,嘴里吆喝着:“小安子!”
“在。”小安子答应着。
“扶本小姐上马。”
小安子像当伙计时伺候着,把书嬅扶上马,书嬅都憋不住笑了。
两个人自由自在地骑着马在雪地上漫步。
“小安子,你说这回去和上次去咋不一样呢?”书嬅问。
“说说看。”小安子问。
“有点走亲戚的感觉。”
“这就对啦,说明你这人待人真诚。”
“你是在夸我吗?”
“不是夸,是赞美。”
“别拽了,还会用词了。”
“今天的天气真不错。”
“你猜拉拉屯人都在干啥?”
“杀猪,做豆腐,办置吃喝,等着过年呗。”
“我娘能知道咱们来吗?”
“你这身往她眼前一站,老太太保证哭得大鼻涕老长。”
“哭啥?高兴就行。”
“你就等着吃猪肉炖粉条子吧。”
“你说,那个二狗子媳妇能不能回来?”
“你还惦记他呀,我看他这年过不过都一个样。你看啊,村子里稍勤快点的,温饱指定没问题,你踩点山货,打点野味啊,来钱道多了,这种人别太可怜,你没听陈队长说,给他的救济粮,都让他换酒了,你说气人不。”
“都过年,也不能把他一个人拉下呀。”
“就你心眼好使。我问你,你给敬老院老太太擦屎擦尿,咋不嫌埋汰呢?“
“那嫌啥?你小时候没打过粑粑腻啊。”
“说真的,换上我都未必做得到,那些老人看见你这么漂亮的姑娘干那活,都看呆了。不瞒你说,如果不是亲眼见,我都不信。”
“小安子,我啥人你都不知道,这么些年算是白处啦,驾!”
书嬅有些生气了,猛地加快速度,把小安子甩在了后面。威风拂面,神清气爽,两人并排疾驰而飞,俨然像一对旅者。
太阳落山的时候,可以看见拉拉屯了。远远地望去,寂静的山村炊烟袅袅,厚厚的积雪覆盖着一座座低矮的院落,让人感到无比的亲切和自然。
进了村子,书嬅径直朝大娘家奔去。
他们走进大娘的院子,屋里黑洞洞的,而且,书嬅发现大娘家连窗户纸都没了。
书嬅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她飞身下马,推开屋门。屋里的的东西破败不堪,借着外面微弱的光亮,书嬅看到北墙上的八仙桌上摆着香炉和供果,她猛地转身抱住了小安子,失声叫了起来:“大娘她……”
农会会长来了,告诉他们最不愿听到的消息:“大娘去世了。”
书嬅疯了似地跑到外面,冲着天空呼喊着:“娘,书嬅来看你来了,我说要和你一起过年的,你咋……”
乡亲们陆续都来了。李大娘走到书嬅身边,拿出一双还没做完的鞋:“孩子,你娘临走就念到你一个人,她说要给你做双鞋,过年好穿,可是……”老人说不下去了。
在乡亲们的带领下,书嬅和小安子来到了村后大娘的坟前,两人双双跪下。
书嬅拿出给老人过年的东西,叨念着:“娘啊,我来看你啦,你说等天气暖和了,要去城里看看,你还说还要看我成亲呢,你咋不说一声就走了呢?你看,我给你这么多好吃的,还有大红袄呢,咱俩一人一件,红红火火的。”
小安子用火柴点着拿出的东西,一片火光燃起,照亮了书嬅满是泪水的脸旁,也照亮了崭新的坟茔,和陪伴大娘的山石、松柏......
一阵马蹄声由远而近,大家回头,区公所的文书骑马来到近前。
文书下马来到众人面前,气喘吁吁地问:“那位是安雪松同志?”
“我是。”小安子说。
“可找到你们啦,我是区公所的,彭书记打电话让你们务必连夜赶回去,说有紧急任务。”文书说。
小安子看了看书嬅,书嬅擦了擦眼泪:“我们还是回去吧。”
书嬅转身对乡亲们说:“我们有任务,要回去了,我娘就麻烦你们照看了。”
书嬅和小安子与乡亲们告别。
李大娘拉着书嬅的手:“这孩子,跑了一天,饭也没吃,水也没喝,重情重义的孩子啊。”说着冲着天上高喊,老张太太,你可以闭眼啦!”
书嬅和小安子在马上给乡亲们行礼:“再见啦!”
月光如洗,山风阵阵。两匹快马很快消失在夜色里。
“别难过了,别把脸哭疝了。”小安子关切地说。
书嬅也不答话,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前方。
“看来,一晚上咱俩都得在路上了,你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小安子说。
“你就知道吃,吃,吃,没心没肺的家伙。”
“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可也不能不顾及身体啊,到了家还指不定有什么紧急任务呢,你身体能吃得消嘛?”
“少吃一顿饭能饿死啊,从小到大你见我干啥落过后。”
“就是你能挺住,恐怕马也挺不住。”
“那就下马走着走。”
“那还不得天亮啊。”
“啥时到家啥时算。”
“这大过年的,没有特殊事情,彭书记不会让我们回去的。”
“小安子,你就别说了,我心里难受。”
后半夜,他们回到家,一匹马扑通一下倒在地上。他们也顾不了许多,急匆匆地来到彭书记的办公室。
彭书记还等着他们,看到浑身上下热气腾腾两个人。
彭书记见书嬅的脸:“怎么了,你好像哭过。”
“张大娘去世了。”小安子说。
书嬅趴在桌子上又抽泣起来。
彭书记拍着书嬅的肩膀:“非亲非故的,难得你还惦记她。跑了一宿吧,快。吃点东西。”
二人狼吞虎咽地吃着东西。
彭书记对小安子说:“东总调干部,点名要你去。”
“那好啊,又有仗打了。”小安子边吃边问。
“那我呢?”书嬅停止吃饭。
“你也有任务,组织上派你到东北大学去学习。”彭书记说着,注意观察者书嬅的表情。
“上大学?好事啊。”小安子说。
“这东北大学可是好地方啊,而且还和延安沾边呢,原来在长春,现在那边有战事,就搬到我们这来了,连我都想去呢。形势发展得很快啊,你们都长大了。”彭书记说。
“走到哪里我们都是你的部下,只是,咋把我们俩分开了?”书嬅不由得撅起嘴来。
“这我可说了不算了,你们成长了,进步了,要建立新中国,很多事情需要你们做呢,只是……”彭书记好像想起了什么,看了一眼小安子。
“只是什么?”书嬅问。
彭书记问小安子:“你的山头到底啥时能攻下来啊?”
小安子直挠脑袋,他明白彭书记说的是什么。
书嬅急了,碰了一下小安子:“这都要走了,你咋还有任务没完成?彭书记,哪个山头,他走了,我去攻。”
彭书记忍不住笑了:“这山头必须两个人攻 ,雪松啊,不是我批评你,你这战线也太长了,这么简单的事,你咋就整不明白呢?你这一走,风萧萧,其修远兮,我这个当老大哥的任务没完成啊。”
彭书记心事重重地拍着小安子的肩膀。
书嬅见彭书记有些难过,安慰起彭书记来:“彭书记,你放心,有我在他走不远,再说,没人给我做吃的了,我会经常到你这蹭饭的,看到我,和看到他一样。”
听了书嬅的话,彭书记点了点头:“那我就放心了。这样,你们先眯一会儿,一会儿我用车送雪松。”
又困又乏的书嬅躺在沙发上就睡着了。
小安子却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他走到书嬅身边,将自己的大衣脱下来给书嬅盖上,看着书嬅睡着的样子,内心百感交集。
彭书记过来,看着书嬅熟睡的样子,感叹道:“她就像一眼清泉,清澈而透明,让人一下子就能看到她的内心,一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天真、善良。”
小安子激动地握着彭书记的手:“彭书记,我懂你的意思。以前,我们就是主仆关系,照顾好她是天经地义的事,对于我来说,她就是一道风景,只能欣赏、爱护,赞美,不能占为己有。但,共同的革命生涯让我感到我愿意照顾她一生,爱护她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