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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一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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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003/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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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凤凰》连载

第九十四章 第九十四章

洁白的雪花纷纷扬扬的落下,预示着一个冰天雪地冬天的开始。

 开发蛤蟆塘的先遣小分队整装待发,浩浩荡荡的队伍在师部门前集合。江波带领的推土机和挖掘机等大型机械小队站在队伍前列,机声隆隆,人欢马叫,每辆车上都插着鲜艳的红旗。而书嬅加入了马车的烧荒队伍之中。只见她,狗皮帽子戴在头上,大皮袄穿在身上,脚蹬一双棉水靰鞡,一副标准北大荒农民的打扮。

 江波走到书嬅身边,指着自己的大型拖拉机前,说:“怎么样,苏联大家伙,全新的。”

 “看把你美的,过蛤蟆塘可要小心噢。”书嬅说。

 “瞧好吧。”江波跃跃欲试。

 随着一阵马达强有力的轰鸣,队伍出发了。江波开着铁牛威武雄壮的行驶在队伍的最前面,凛冽的寒风吹进驾驶室他全然不知,望着前面一望无际的原野,看着身后绵延的队伍,他觉得身上有使不完的劲。

 程技术员坐在驾驶室里,还是两个短辫,绿军装,红围脖,显得格外漂亮。

 看着江波得意地驾驶着拖拉机,程技术员有些兴奋:“江营长,这可比你原来那辆强多了。”

 “那是,原来那辆就是手推车,这辆才叫拖拉机。”

 “我看什么沙丘、沟壑在你的脚下成了驯服的羔羊。”

 “每当这时,就有一种战场上冲锋陷阵的感觉,就像随战友在阵地上端着刺刀一跃而起一样。”

 “我看你都能当诗人了。”

 “怎么,你喜欢诗?”

 “我喜欢泰戈尔的诗。”

 “什么耳?”

 “印度大诗人。想不想听?”

 “那就来一段。”

 “来一段《飞鸟集》里的一段,还有英文哦。”

 程技术员眨着水汪汪的眼睛,用充满浪漫的激情朗诵着——

 夏天的飞鸟,飞到我的窗前唱歌,又飞去了。

 秋天的黄叶,它们没有什么可唱,只叹息一声,飞落在那里。

 Stray birds of summer come to my window to sing and fly away.

 And yellow leaves of autumn, which have no songs, flutter and fall

 there with a sign.

 世界上的一队小小的漂泊者呀,请留下你们的足印在我的文字里。

 O Troupe of little vagrants of the world, leave your footprints in my words.

 世界对着它的爱人,把它浩翰的面具揭下了。

 它变小了,小如一首歌,小如一回永恒的接吻。

 The world puts off its mask of vastness to its lover.

 It becomes small as one song, as one kiss of the eternal.

江营长精神一下溜了号,机车竟向一个小山坡冲去。他急忙脚踩刹车,后面的车队也跟着停了下来。

后面有人喊开了:“怎么了,江营长,有红灯啊?”

江波急忙换倒挡,让车重新上路。

程技术员瞟了一眼江波,忍不住笑了:“还冲锋陷阵呢,一首小诗就把你吓成这样。”

“你的诗挺好听,特别是你的声音,都可以当播音员了。”江营长脸上的汗下来了。

“让你说中了,我在学校就是播音员,演讲比赛我还获过奖呢。”程技术员一脸的自豪。

“不过,听起来没有劲儿,我给你来一段。”

江营长清了清嗓子:“人,最宝贵的是生命,生命对每个人只有一次,这仅有的一次生命应当怎样度过呢?每当回忆往事的时候,能够不因虚度年华而悔恨,不因碌碌无为而羞耻;在临死的时候,他能够说:‘我的整个生命和全部精力,都已经献给了世界上最壮丽的事业--为人类解放而进行的斗争。”

“这是奥斯托洛夫斯基的名言。”程技术员说。

“我这个叫保尔,你那个叫泰戈尔,一个小伙,一个老头,一个战士,一个书生。”

“咋能那么比呢?依我看,小老头一点不比小伙杀伤力差。”程技术员说着脸上泛起不易察觉的红晕。

驾驶里出现了长久的沉默,只有马达的轰鸣此起彼伏。

程技术员发现山坡上有许多人:“你看,那是什么?”

江波看了一眼:“那是我们的架线兵,看着吧,用不了多久这里的电话就通了,你就可以在蛤蟆塘给家里打电话了,这就是祖国的建设速度啊。”说着,猛地一踩油门,铁牛飞身跃起,像高昂的战马,纵深冲出战壕。

中午时分,车队到了老羊圈。江营长停下车,等着书嬅从后面赶上来。

书嬅来到江波跟前:“怎么停下来了?”

江营长下了车,用脚踩了踩地面:“今天的气温有点高啊,我怕我的车太重。”

“我也想跟你说这个,说不定,这下面有没冻实成的,你要小心啊。”书嬅说。

“让后面的车拉开点距离,注意速度。”江波说。

江波上车,他全神贯注的看着前方,隐约觉得车子比以前沉了,好像人踩在了棉花上,他知道,危险才刚刚开始,他必须缜密的观察,小心驾驶。

 前面是一道闪亮的积水路面,他加大油门,车子轰鸣着驶了过去,身后第二辆、第三辆车子跟了上来。但,第四辆车就没那么幸运了,由于,前面的车太重,把刚要封冻的地面一下子碾开,后面的车再反复碾压,地下水往上冒,路面立刻变成了稀泥汤,后面马力小的车子一下陷了进去。前面的车不动了,后面的车就得停下来,有的不得不往后撤,结果又有几辆车陷了进去。

 江营长立刻跳下车,看了看地形,命令战士拿出钢丝绳,他想用自己的车,把陷进去的车拉出来,可当他试了几次才知道,由于,车子陷得太深,他的拖拉机拉冒了烟,还是没能把车子拉出来,而且,随着地下水的不断往上冒,大半个车子都淹没在的泥水里。

 书嬅走过来,看到满头大汗的江营长:“你这样拉,会把车拉坏的。”

 “那你说咋办?”江波问。

 大伙围拢过来,研究解决的办法。

 “用推土机在前面推开一条路。”江波说。

 “我看不行,这底下的稀泥不知有多深,只能越推越深,那样后面的车就别想过去了。”书嬅说。

 “那就只有等到夜里上冻,冻结实了,就能过去了。”江波说。

 “按这样的气温,后半夜也冻不结实。”书嬅摇摇头。

 “那咋办?”江波问。

 “看来,现在只能铺设木头了。”书嬅说。

 “木头?也没家伙啊。”江波为难了。

 书嬅二话没说,回到自己的车上,取下两个大板斧。江营长一看来了精神:“大姐,没想到你还准备这一手。”

 “走,跟我去坎木头。”几个战士跟着书嬅来到附近的树林里。

 江波抡起斧子,使出浑身力气,朝大树砍去。可他砍树毕竟是外行,砍了半天也没砍下一根木头。倒是书嬅手脚麻利,三下五除二就是一棵,她将放倒的树截去树头,砍去枝桠,命人抬到车子旁边,这样,书嬅一口气坎了四根,而江营长一根也没坎下来。

 书嬅过来,告诉江营长:“砍树不能只一面坎,也不能砍一样高的地方,你要让他往南倒,就先砍南面,尽量砍得深一点,再在它的被面砍的高一点。”说着给江营长来个示范。

 照着书嬅的办法,十多根碗口粗的大树相继被撂倒。

 书嬅吩咐:“把木头扎成木排,把陷进去的车子跟前清理出一个通道,把木排放到车子的轮胎下面。”

 一切准备停当,书嬅告诉司机:“看我的手势,听我的口令,江营长,你们把车子向前面开一点,闪出一个地方。”

 随着书嬅的口令,车子发动了。巨大的轰鸣声在山谷回荡,人们全神贯注的看着书嬅的手势:“加油!向左,别停,注意压住木头,快,冲!”随着一声轰鸣,车子拖着一股青烟驶出了泥塘,紧接着后面的车子也顺利的开了过去。

 车子终于来到安全地带。江波擦着脸上的汗,长出了一口气。

 突然,机车的轰鸣声让马车上的一匹马受惊。有人从车上跳下来,有人来到车前想降服受惊的马,但,马车越跑越快,一下把那人甩到车下,最后车上只剩下一个惊慌失措的工人。其他人也试图拦住受惊的马车,但是,谁也没有拦住,马车径直朝书嬅面前狂奔而来。

 江波立刻上前,想在马车经过身边的一瞬间抓住马缰绳,但,受惊的马一下扬起前蹄,使江波根本没有办法抓住缰绳,马车开始在山道上狂奔起来。

 车上的工人大声呼叫,车上的东西被抛撒在地上。

 前面拐弯处就是悬崖,如果再不拦住,马车何人随时可能掉下悬崖。就在这万分紧急时刻,书嬅骑马从后面赶上来。

 江波看到,寒风里,马背上的书嬅手执鞭子,金红色的秀发随风飘扬,那威武的英姿,炯炯的目光在秋色里急速闪过。

 马车继续向悬崖狂奔,书嬅的马快速赶上来。疾驶中,书嬅在马背上抓住了受惊马的缰绳,她飞身跳下马,用尽全身力气拽住马的缰绳。

 马车拖着书嬅向悬崖奔去,后面奔跑的江波大声呼喊:“快松手,危险!”

 书嬅的脚在地面滑出一道印痕,身后泛起一阵烟尘。就在马车要掉下悬崖的瞬间,书嬅将马头狠狠的按在自己的胸前。

 马车停在了悬崖边,江波赶上来将马的脖子抱住。惊魂未定的工人呆呆的愣在车上。

 书嬅抬起头,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江波看到书嬅正微笑的看着他,后面的陆续赶上来。程技术员抱着书嬅的胳膊:“你没事吧,大姐?”

 书嬅掸了掸身上的土:“没事,看把你吓的。”

 见江波用吃惊的目光看着她,书嬅说:“你咋啦?傻啦?赶紧让大伙把车拉回路上。”

 江波看了看身后的悬崖,这才缓过神儿来,急忙招呼大家:“快,把车拉走。”

 重新回到大路上,书嬅对江波说:“我看大家也累了,休息一下,吃点东西。”

 江营长表示同意。

 车辆停止轰鸣,旷野里升起了炊烟。

 有人凿开附近的小溪,在里抓鱼,有人在草丛中找到了野鸡蛋,还有人在草地上追赶着兔子。大家围坐在火堆旁,吃着东西,享受着正午的阳光。

 江营长提议:“让秦大姐给我们讲讲剿匪的故事怎么样?”

 草地上响起一阵掌声。

 “让我扛枪打仗行,讲故事我是外行。”书嬅说。

 大家异口同声:“讲一个!”

 书嬅坐在一块大石头上给大家讲起活捉李华堂的故事:“这李华堂,是有名的‘四大旗杆’之一,曾在吉林自卫军李杜的九十六团任营长。‘九—八’事变以后,李杜部队退守依兰、刁翎,李华堂便收编地方武装,活动在刁翎、土城、三道通—带。1 9 3 6年末,李华堂的武装被我东北抗日联军总部改建为抗联第九军,他任军长。1 9 3 9年2月,日寇进攻方正县陈家亮子,李华堂负伤,送西风沟密营养伤,被日寇俘虏后投降。李华堂投敌后,充当日本特务,残害我抗日志士及家属,曾为日寇辨认过赵尚志烈士的尸体。日寇投降后,李华堂在依兰县土城子、达连河、五家子—带拉起队伍。1 9 4 5年底,被我军编为三江人民自治军,不久即叛变投靠国民党,被委任为东北挺进军第一集团军中将司令官,在依兰、刁翎一带与我军为敌。李华堂自从寒葱河漏网之后,带领百余名匪徒向北逃窜,途中汇合了张雨新部下,乌合之众达三百余人,窜到依兰县三道岗、飘荡河一带骚扰,遭依兰县独立团的打击,又狼狈逃回了刁翎一带山区藏匿。时至隆冬,大雪封山,天寒地冻。各村屯都进入了我武装土改工作团和战士,并成立了农会。匪徒再也不能象往年那样,穿着皮袄欺压百姓,寻欢作乐了,只能偷偷地溜下了山,抢些东西再逃回山里,有时抢不到还丢了性命。谢文东被活捉的消息更使匪徒们胆战心惊。可是,李华堂还逞大肚子蝈蝈,自吹自擂地说,‘谢文东这个傻瓜,是他自己往鱼网里钻。要是跟我在一起,永远也不会被民主联军抓去。哼!凭共军那两下子,休想抓到我李华堂!’奸诈狡猾的李华堂,为了缩小目标,活动方便,把匪徒们分成若干股,各自行动。他自己身边只留下几十人的骑兵队,以闪电战术,突然窜出山烧杀抢劫,旋即又窜到别处。在这群山林海,千里雪原之间与我军周旋起来。针对李华堂的骑兵,359旅的骑兵团发挥了作用,抓住匪踪,穷追猛打。但匪徒的骑兵速度比较快,跑起来拚命地鞭打马匹,累死了就到老百姓那里再去抢。我军骑兵非常疲劳,可是匪徒们更是疲惫不堪,整天忙于奔命,无暇喘息。李华堂的骑兵队也只剩下二十几个了。一天,李华堂一伙从三道通逃到土城子,逼着老百姓做饭吃,饭后,李华堂唉声叹气地对部下说,‘不行了,你们有亲的投亲,有友的投友,保住性命,咱们后会有期。’于是手下很多人都各自投亲去了。这时,我们和359旅的骑兵团沿着匪徒的踪迹,从大百顺沟里追向土城子。只剩下十几匹马的李华堂又拚命地向大盘道窜去。途中,与我军送电台的通讯连遭遇。李华堂对土匪们说,‘别打枪,你们见到他们就投降。我得先走。’说完,他调头向山里溜去。其余十几个匪徒没有费事就被我军通讯连俘虏。下午,光杆司令李华堂单骑向刁翎溜去,恰巧被一个农民发现,立即报告了我们。当时我身边战士不多,听到报告,我带领四个骑兵向刁翎追去。途中,遇到刚搜山回来的咱们的一只部队,我们就一起向山下追去。大盘道附近的山头尽是灌木林,李华堂在山边的小路上狼狈地跑着。我看准李华堂的背影紧追不舍,李华堂故作镇静地放慢了马步,一声不响地向前走着。我和几个骑兵同时跃马冲到李华堂的前面,大喊一声,‘站住!’李华堂再也沉不住气了,凭借着多年土匪生涯练就的一手好枪法,他一手提着王八橹子,一手提着盒子枪,‘叭,叭’两声左右点射,两名战士应声跌下马来。与此同时,我的枪也响了,子弹正好击中了李华堂的下巴。前面两名负伤落马的战士趴在地上还击,并扔出一颗手榴弹,把李华堂的双臂炸伤倒在地上动弹不得。大家一拥而上,把李华堂捆起来押到了马桥屯。在马桥屯用一辆花轱辘马车,将李华堂绑在车板上送往刁翎,不料一出屯子马就毛了,车老板和押车的战士都跳下来。车后押送的骑兵紧紧地追赶着,大车被惊马拖出去二里多路,到岭下翻车了,李华堂被扣在车下。当我和战士们赶到一看,这个罪恶滔天的匪首已经断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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