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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老爷家大门紧闭，门楼上的牌匾已经模糊不清。
小安子上前拍打门环，过了好一会儿，大门开了一条缝儿。管家透过门缝往外一看，差点吓得坐在地上，急忙跑回禀报老爷。
丫鬟正在给钱老爷捶背，看见管家慌慌张张进来：“怎么了，把你吓成这样？”
“老爷，快去看看吧，是苏联人。”管家的鞋都掉了。
钱老爷立刻慌了手脚：“大媳妇，儿媳妇，还有小姐，你们赶紧进里屋躲躲。”
如今的钱老爷已经老态龙钟，走路直摇晃，一听说是苏联人，腿脚都不听使唤，拄着手杖还得丫鬟扶着。他哆里哆嗦的来到门口。吩咐管家：“开门。”
大门开了，钱老爷一看有大军进了院子，差点坐在地上，点头哈腰的将小安子让进屋里。
钱老爷说话的声音都不是动静：“上茶！”
管家立刻端上茶来。小安子坐下，书嬅站在身后，窗外挤满看热闹的人们。
小安子热情的和钱老爷打着招呼：“钱老爷，身子骨硬实啊。”
“这位军爷，咋看着面熟呢。”钱老爷使劲睁着眼睛。
管家好像发现了秘密：“这不是秦府的小安子吗？老爷，他身后就是秦家大小姐。”
“啥？就是前些天在刑场......”钱老爷仔细端详着书嬅。
书嬅冲秦老爷一抱拳：“托钱老爷的福，我还活着。”
“这孩子，都出息了，你们这是在那发财啊。”钱老爷一下放松了许多。
小安子觉得钱老爷耳背，所以故意大声说：“我们如今给苏军当差，今天，到您府上买点粮食。”
钱老爷的茶刚到嘴边又吐了出来：“啥？粮食，粮食是吧，实在对不住，家里没有啊。”
“那就是你的商号里有喽。”小安子觉得这老头在耍滑头。
“商号早就关了，这年头，兵荒马乱的谁还做生意啊？”看来钱老爷根本没把他们放在眼里。
书嬅走到秦老爷跟前：“钱老爷，您别担心，老规矩，我们公买公卖，还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我知道，我知道，可我确实没粮可卖啊。”钱老爷还在敷衍。
书嬅来给秦老爷倒茶：“钱老爷，你忘了，我们可进过你家粮仓啊。”
“这……”钱老爷显然有点紧张。
“您可亲口跟我爹说的，在大槐树，要是你钱老爷家没粮了，那就得有人饿死，您不会忘了吧。”
钱老爷咳嗽起来：“那都是老黄历了，今不如昔喽。”
小安子盘腿坐在了炕上：“看来，钱老爷真是不给面子，那就当着各位老少爷们的面我给你讲讲道理。”
小安子故意提高声音，好让院子里的人能听见：“我觉得吧，人家苏联红军死了那么多人帮咱们赶走了小鬼子，咱卖给人家点粮应该不？”
“这……”钱老爷一时答不上来。
“要是你真的没粮，乡里乡亲的，我小安子绝不为难你，我就回去报告，有可能苏联人自己来，要是真的苏联人进了你的院子，你府上的姑娘媳妇丫头小姐能咋样？街坊邻居能咋样？他们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钱老爷在镇上该咋做人？”
“这……”钱老爷端茶的手在抖。
“大前年，鬼子要征粮，你卖了多少？要是苏联红军知道你宁肯把粮食卖给鬼子也不愿卖给他们，你这院子再大，再结实，能挡住苏军的一炮不？”
“这…..这……”钱老爷汗都下来了。
“马上就要土改了，我小安子也不是吓唬你，我觉得吧，到那时你家的粮食估计都得分了，那时没人会给你一分钱，何去何从，钱老爷您好好考虑考虑。”
小安子自斟自饮喝起茶来。
小安子的一席话让在场的赞不绝口，钱老爷已经大汗淋漓。
管家过来，在老爷耳边耳语了几句。
钱老爷连连点头：“卖，卖。”
小安子拍着钱老爷的手：“这就对了，我说钱老爷是开明绅士吧。”
小安子立刻吩咐大家赶紧过称装车。
钱老爷打开粮仓，满粮仓的粮食堆积如山。
小安子他们从中午一直忙活到太阳偏西，整整二十辆大车，排成一溜。
书嬅一边算着账，一边冲小安子竖起大拇指。
二愣子也围前围后的帮忙，他拉着小安子的手说：“小安子，大家都说你这些年不见，长本事了，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没有不服的，我敢说，明天再来，没人敢不卖你粮。”
小安子拍着二愣子的肩膀：“谢谢兄弟帮忙。”
踏着落日的余晖，小安子和书嬅开着车，兴致勃勃走在凯旋的路上。
书嬅坐在小安子身边：“彭书记看了这些粮食不知该有多高兴。”
小安子说：“大军就要来了，这点粮食哪到哪儿。”
“那明天咱们还来，你没听二愣子说吗，你这今天一震呼，大家都傻眼了，我看不少大户都来打探风声呢。”
“咱们就趁热打铁。”
“我就纳闷了，你说，你就一个小屁孩，能把那些人精镇住。”
“还小屁孩呢，我如今是苏军上尉，再说，有理不在身高。”
书嬅兴高采烈地跑进彭书记的办公室，彭书记却不在。
彭书记的秘书进来：“二大队在大西沟征粮时，遭遇土匪袭击，彭书记已经带着队伍赶去支援了。”
小安子对书嬅说：“叫几个人带上机枪，我们去大西沟。”
吉普车载着几位武装队员，风驰电掣般奔驰在山间的公路上。
小安子娴熟的驾驶技术，让车上的人惊叹不已。
大西沟群山环抱，植物茂密，地形复杂。还没到达大西沟就听到激烈的枪声，小安子边开车，边观察着前方的情况，他隐约看见一伙土匪将彭书记等人围在一个山坡下。
小安子命令书嬅：“把机枪架上，看见山坡上的人了吗，对准那帮穿黑衣服，给我狠狠打。”
小安子从土匪的后面发起进攻，一梭子机枪子弹，将趴在山坡上的土匪打得人仰马翻。
土匪见又有对方援兵到来，而且是开车过来，以为是大部队，立刻慌了手脚，很快四下逃串。
彭书记组织人追击了一阵子，土匪钻进了山林。
彭书记命令大家：“不要追了。”
小安子来见彭书记：“你没事吧，彭书记。”
“我没事，二队队长身负重伤，两名队员牺牲，多亏你们来的及时，不然，我们很难脱身，赶紧清点人数，离开这里。”彭书记。
“这帮土匪太猖狂了，光天化日之下敢抢我们的粮？”书嬅气愤地说。
“知道是什么人干的吗？”小安子问。
“我带这么多人来增援他们也不撤，看来这周边的土匪非剿不可了。”彭书记说。
“这是一帮什么样的土匪？”小安子问。
彭书记想了想：“不太清楚，其中一个还穿西装还戴眼镜。”
书嬅也在纳闷：“按常理，土匪得了东西就会撤退，一般不跟官兵作对。”
“难道是他？”小安子自言自语。
“谁？”彭书记问。
“熊怀民，凭我的知觉可定是他，没想到他和土匪搅在一起了。”小安子说。
书嬅一听熊怀民。立刻气不打一处来：“这个大汉奸，跑到这兴风作浪来了。”
“看来剿匪迫在眉睫啊。”彭书记说。
“把任务交给我，他还欠着抗联的血债呢。”书嬅摩拳擦掌。
“这笔账一定要算。你们怎么样？”彭书记问。
“满满二十辆大车。”书嬅说。
彭书记拍着小安子的肩膀：“看到你们的表情就知道收获不小，你们又立了一功啊。”
回到家，彭书记将小安子叫到他的办公室。
彭书记递给小安子一份名单：“这是上级的内部通报，上面是自一九三四年到一九四零年叛变的抗联高级干部，上级让我们密切注意这些人的行踪，便于我们下一步的锄奸和剿匪行动。”
小安子拿过通报，上面密密麻麻写着抗联投敌变节人员：
朱镇，东北抗日联军第2军独立师师长，1934年率部投日。
罗英，东北抗日联军第4军政治部主任，1936年2月投日。
兰志渊，东北抗日联军第3军2师师长，1937年1月率部投日。
于九江，东北抗日联军第3军七师长，1937年4月投敌。
胡国臣，东北抗日联军第1军军需部长，1937年12月21日率部投日。
安光勋，东北抗日联军第1军参谋长，1938年2月13日投日。
高世魁，东北抗日联军第3军10师师长，1938年4月率部投日。
秦秀全，东北抗日联军第8军1师师长，1938年5月率部投日。
王振祥，东北抗日联军第9军2师师长，1938年5月率部投日。
陈云升，东北抗日联军第3军4师师长，1938年夏率部投日。
赵庆珍，东北抗日联军第8军6师师长，1938年6月率部投日。
程斌，东北抗日联军第1军第1师师长，1938年6月29日率部集体投日。
宋一夫，吉东省委书记兼东北抗日联军第5军政治部主任，1938年7月被捕叛变。
王子孚，东北抗日联军第8军3师师长，1938年8月投日。
曲成山，东北抗日联军第4军1师师长，1938年9月率部投日。
董宪章，东北抗日联军第8军5师师长，1938年9月率部投日。
韩铁汉，东北抗日联军第6军2师参谋长，1938年10月投日。
关文吉，东北抗日联军第8军2师师长，1938年冬率部投日。
洪喜波，东北抗日联军第9军参谋长，1938年11月率部投日。
郭成，东北抗日联军第9军1师师长，1938年12月被俘后投日。
关书范，东北抗日联军第5军1师师长，1939年1月在投日前被发现。
滕松柏，东北抗日联军第8军副军长，1939年归顺关东军当了汉奸。
李华堂，东北抗日联军第9军军长，1939年2月率部投降。
谢文东，东北抗日联军第8军军长，1939年3月19日率部投降。
郑鲁岩，东北抗日联军七军政治部主任，1939年10月被俘后投日。
全光，东北抗日联军第1军军需处长，率部投日。
齐云禄，东北抗日联军第10军副军长，投日后被处死。
白云峰，东北抗日联军第11军参谋长，率部投日。
尹夏泰，东北抗日联军第1路军1方面军参谋长，率部投日。
林宇城，东北抗日联军师长，率部投日。
吕歧山，东北抗日联军师长，率部投日。
高世魁，三军十师师长，1938年4月叛变。
王振祥，九军二师师长，1938年5月叛变。
赵庆珍，八军六师师长率部投敌。
杨子歧，十一军一旅政治部主任被捕叛变。
宫显庭，五军三师师长，1938年11月率部脱逃。
洪喜波，九军参谋长叛变。
彭书记意味深长地说：“看到了吧，光师以上干部就有三四十人，值得我们深思啊。这里有被敌人威逼利诱的，有对革命悲观失望丧失信仰的，有贪图荣华富贵荒淫无耻的，有的是个别人的意志薄弱，有的是整师整师的变节，我们能不打败仗吗？当然，这里的因素很复杂，不排除有阶级异己分子，投机钻营之徒，面对困难，面对诱惑，迷失了方向，对这些人不能不了了之。有人的说是因为斗争太残酷，我不这样看，赵一曼怎么没有叛变，冷云等八位抗联战士咋没叛变，他们最小的才十三岁啊！更不用说杨司令和赵尚志了。当着省委领导的面，我就拿书嬅打了个比方，一个女孩子抱定必胜的信念，坚持在山上打游击，这说明了什么？”彭书记显然有些激动。
彭书记点着一颗烟，深深地吸了一口：“这里有些人已经不在了，有的隐姓埋名远走高飞，但，有的还在为敌人卖命，继续与人民为敌，对这些败类更要无情的打击，上级要求时刻注意这些人在我们辖区出现，这件事情交给你们俩去办，你拿出了方案来。”
“是！”
小安子回到宿舍，想找书嬅商量方案的事，进屋一看，只见书嬅一个人在那生闷气。
“这是谁把我姐气成这样啊？”小安子问。
书嬅撅着嘴：“我听说你这两天想鱼吃了，就打算去市场买条鱼，可是卖鱼的遇见我，挑着挑子就跑，说啥不卖我。”
“你跟人家耍态度了吧？”
“买条鱼还耍啥态度，你太低估我的觉悟了。”
书嬅一眼看到小安子拿回的抗联叛变人员名单：“这是啥啊？”
“你自己看吧。”小安子把名单交给书嬅。
书嬅拿着名单看了起来，脱口而出：“这么多。小安子，你说我咋就不理解，这么多领导叛变，那抗联还有个好吗？”
看着看着，书嬅若有所思：“你说今天那个卖鱼的会不会是个叛徒？”
正在埋头工作的小安子随便问了一句：“那人长什么样啊？”
“个子矮矮的，长得像个水桶，咋看咋别扭。”
小安子一下停下了手里的工作：“你再说一遍。”
“个子矮矮的，长得像个水桶，他走得太快，我只看了个背影。”
小安子一下好像想起了什么：“你还记得那个张孝廉不？”
“你是说那个叛变了的副师长？”
“我看你说的那个人有点像他。”
“你还别说，会有这么巧的事？”
“你是穿军装了吧？”
“那咋啦？”
“好人是不会跑的，这叫作贼心虚，明天我和你去菜市场看看。”
“他还能去了吗？”
“他要不去更说明有问题，哪有卖鱼就卖一天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