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殖场的钟声敲响了,人们陆续来场部开会。
老场长站在地中央:“大家注意了,我刚从总场开会回来,总场决定为了慰问新来的军垦官兵,从养殖场调一大批小鸡和马匹。”
书嬅一听就急了:“这小鸡正是下蛋的时候,你忍心把他们杀了?那些小马才多大,能使吗?”
杨大爷也跟老场长发起火来:“你跟领导说说,这不是祸害人吗?”
老场长红着脸说:“我都说了,可领导说这是政治任务,理解的执行,不理解的也要执行。”
“不给,我们养大的,他们凭啥吃现成的?”杨大爷倔劲上来了。
书嬅马上抄起电话,拨通了总场:“喂,秀峰场吗?我是秦书嬅,请找一下肖场长。”
电话里传出肖场长的声音:“哈哈,我就知道你会打电话来,书嬅啊,咱们得体谅上级的难处,会上做的决定,怎么能说改就改呢?再说,这不也是让你们养殖场露脸吗?你们给总场挣了光,我们可都记着呢。”
“场长......” 书嬅还想争辩,没想到肖厂长根本不让她说话。“行了,提货的车已经在路上了,你心疼你的马,难道你就不心疼我们战士的肩膀吗,我们的战士冰天雪地里,风里来雨里去的,节假日吃几只鸡有什么大不了的!”书嬅听得出领导是生气了。
正说着,一辆吉普车领着几辆大卡车开进了院子。
二狗子说了一句:“这是动抢的了。”说着就要拿铁锨。
书嬅急忙拦住他,老场长已经迎出门外。书嬅看到从吉普上首先下来的是江波。
江波把随后下来的首长介绍给老场长和书嬅:“这是我们郑师长。”
书嬅先自我介绍:“我是秦书嬅。”接着把老场长介绍给郑师长。
书嬅热情的把瘦弱的郑师长迎进办公室。
老场长一边给郑师长倒水,一边说:“总场的会是我开的,我们正在研究。”
郑师长喝了一口水:“不急,我今天来一是当面表示一下感谢,同时是跟你们要另外一件东西。”
“另外一件?”书嬅不解。
大家不约而同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首长,这事能不能商量一下,我们的马还小,我们多给你们些牛,小鸡正在下蛋,我们多给你们些猪,再加上鸡蛋,你看怎么样?”书嬅试探着说。
没想到,郑师长听了不觉哈哈大笑:“这不挺好吗,我看你这个场长当的挺有水平嘛,路上我就听小江跟我叨咕,说饲养场有个能干的女场长,如今一见,果然不凡嘛。”
“首长,你同意了。”书嬅一块石头落了地。
“俗话说,要饭不嫌馊,你们把家底都亮出来了,我代表全师谢谢你们!”郑师长说着起身给大家敬了个军礼。
屋子里的气氛一下缓和下来。
“首长,你刚才说还要啥,您尽管吩咐。”书嬅问。
郑师长用手一指外面:“就是你们房前屋后的粪啊。”
“这呀,我还以为啥呢,吓了我一跳。”书嬅松了一口气。
“哎?可别小看这些粪,如今这可是宝贝,俗话说,庄稼一枝花,全靠粪当家。上级要我们开展大积肥运动,这宝贝上哪去找啊,这还多亏小江提供的线索。”郑师长乐呵呵地说。
“没看出来,你这当官的种庄稼还是内行啊。”杨大爷说。
书嬅转身对老场长说:“原来这样,没问题,是吧,场长。”
“我们全力支持,要人出人,要车出车。”老场长一下也放松了许多。
“看来我今天是来着了,我原来以为老旅长交给我的任务完不成呢,现在好了,有你们的支持我心里有底了。”郑师长有些如释重负的样子。
“你们老旅长?”书嬅问。
“就是南泥湾359旅的老旅长啊。”江波说。
“359旅?”书嬅眼前一亮。
“你熟悉?”郑师长问。
“我和他们在合江剿过匪,谭副旅长,周团长,王团长,李政委。抓谢文东,消灭‘四大旗杆’,我们一起战斗过。”书嬅如数家珍。
“秦副场长还是剿匪英雄呢。”江波说。
“我的天呐,那我们也算是战友啦。”郑师长又一次紧紧握住书嬅的手。
“你们不是去湖南了吗?”书嬅疑惑地问。
“那是我们的南下部队,现在是139师,怎么,和他们还有联系?”郑师长说。
书嬅迟疑了一下。江波接过来说:“师长,秦场长的爱人在139师,就是一直没消息。”
“这好办,交给我,我联系比你方便。”郑师长说。
听到这句话,书嬅心里又一次燃起已久的希望。她找不到合适的语言表达自己此时此刻的心情:“太谢谢您了首长,我和孩子都等着这一天呢。”
“看你说的,应该感谢你才对,你可帮了我大忙了。”郑师长说。
这天夜里,书嬅看着熟睡的天安,拿起笔给小安子写了封信:
小安子,很久没有给你写信了,我真的很忙、很累,这些,我只能跟你说,白天,我要像一个男人,想在前头,干在前头。晚上,我要做个女人,想你,守护我们的孩子。最困难的时候过去了,我已经喜欢上了这里的一切,看着小鸡每天下蛋,小猪一天天长大,我都把他们看成我们的希望。想你,就会有力量,有奔头。今天,我见到了南泥湾来的首长,他答应帮我找你,我知道这不会很顺利,不论结果怎样,这毕竟让我又一次走近你。我们的天安快长成大人了,他懂事,有礼貌,这里的人都喜欢他。我把我们的过去告诉了他,他开始像我一样的想你。这些天,他几乎都是抱着我们的合影在睡觉,那份期待,那份思念让我无法满足他……
天还没亮,养殖场集聚了许多人,书嬅指挥着工人在粪堆旁装车。
不一会儿,猪粪、牛粪和鸡粪装满拖拉机,马车,手推车,还有人们肩上的担子。
书嬅看了看大家:“都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大家一起回答。
随着书嬅的一声令下:“出发!”浩浩荡荡的积肥大军出发了。
晨曦里,机械的马达声,大车老板子的吆喝声,扁担在肩头吱吱的作响声,还有一连串的脚步声,在辽阔的大地上奏响扣人心弦的交响。
书嬅挑着担子走在挑粪队伍的前面,她一边走一边鼓动大家的情绪:“老场长出差了,临走,一再嘱咐把这次任务完成好,子弟兵不远万里,帮咱们开荒种粮,大伙都想着法出力,我们不能落在其他单位的后面,大家加把劲,争取多跑几趟。”
彩霞紧跟在书嬅的身后:“放心吧,大姐,我们绝不拖你的后腿,你走到哪,我们就跟到哪。”
在书嬅的带领下,三里多的路程她和大家一口气挑到地方。
老远就能看到,积肥工地,红旗招展,人山人海,机械轰鸣,人声鼎沸,一片壮观的劳动场面。
郑师长迎着书嬅走了过来,在场的战士接过书嬅的扁担。
书嬅一边擦着汗,对郑师长说:“三辆拖拉机,四挂大车,二十个手推车,三十副挑子,一上午四个来回没问题。”
郑师长握着书嬅的手说:“秦副场长,你这可是雪中送炭啊,来,到我车里,我有事跟你说。”
书嬅开始心砰砰直跳,她知道师长要跟她说什么,她告诫自己,无论发生什么情况都要挺住。进了郑师长的车,郑师长开门见山:“关于你爱人的事情我打听过了,但是作为军人我们都是经历过生死的人,老大哥相信你能面对这一切。”
书嬅点点头:“师长,您说吧,我懂。”
“我所掌握的情况应该说是一个矛盾的结果,既没有你爱人阵亡的消息,也没有他在现役的记录,这既不是好消息,也不算是坏消息,起码我们有理由相信他还活着。战争状态,我军经常转战南北,有时经过残酷的战斗,特别是大规模的战役,一个连,一个营,甚至一个团,就消失了,我们部队的条件有限,很多资料在战乱中遗失了,加上交通不畅,有的信息传到亲人的手中已经很晚了,有的甚至已经中途遗失。我的一个在政治部的战友查到了你爱人的一张登记表,上面写的是未婚,我想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一语道破书嬅的痛处,此时她只好和首长说出实情:“其实,我们根本就没有结婚,孩子是我在大街上捡来的,我们从小青梅竹马,一起在抗联打过鬼子,一起当解放军剿匪,整个革命生涯我们形影不离,他喜欢我,我也喜欢他,我相信他就像相信我自己,我对他有一种与生俱来的依赖感,他爱护我胜过爱护他自己,甚至从断头台上把我救下来。但,当彭书记和我说这就是爱情时,我的心跳的不行。可是,上级急招他有紧急任务,我们只当是一次普通的离别,开始我们还有书信来往,但,后来就音讯全无,这些年,我给他写过无数封信,没有发出一封,我在幻想,有朝一日,我把这些信拿给他看,可时至今日……”书嬅说不下去了。
郑师长叹息着:“多年的征战,我们失去多少兄弟姐妹啊。这就不奇怪了,部队没有你的信息,自然也就不会有信息给你。”
“郑师长,我明白,那分明就是一张阵亡通知书。”
片刻,书嬅目光坚定地说:“革命哪有不牺牲的,开始我始终跨不过这道坎儿,甚至得了严重的精神疾病,整个人差点垮掉。经过这么些年的风风雨雨,我学会了坚强。”
“我没看错你,一对彼此没有告白的人,深深的爱着对方,这是多么真挚的爱情,崇高的爱情,纯真的爱情,也是革命人的爱情。”
“郑师长,我请求您为我保守这个秘密。”
“放心吧,我也会接着打听,相信功夫不负有心人。”
书嬅下了车,彩霞卸完车正等着她。
吴团长来找郑师长,郑师长给书嬅介绍:“这是吴团长,这里的事他负责,对啦,还有个事,吴团长爱人去世很久了,秦副场长熟人多,在你们养殖场给物色一个吧。”
“没问题,不知吴团长要找个啥样的?”书嬅爽快的答应着,抬头一看,只见吴团长两眼直勾勾的望着彩霞,把彩霞看的脸通红。
吴团长把书嬅拉到一边:“都说秦场长是个热心肠,我的事还请大姐多操心。”说着又用眼瞟了一眼彩霞。
书嬅立刻明白了,这是看上小霞了,这让书嬅很不舒服。她故意装作关心的样子:“吴团长放心,我一定帮你找一个岁数相当,能过日子的。”
吴团长是个非常精明的人,他哪里看不出书嬅的用心,所以,一脸不高兴的对书嬅说:“那就谢秦场长的好意喽。”
书嬅立刻叫来江波:“快,跟我和彩霞回去拉粪。”
路上,书嬅问江波:“江营长今年多大了。”
“大姐,我三十了。”江波回答。
“可不小了,结婚了吗?”
“南征北战的,那顾得上啊。”
“噢,得抓紧了,不然好姑娘可都让人挑走啦。”
“不着急。”
“这阵子咋不去大姐家啊,天安老念叨你,说你答应给他一把手枪,这孩子可当真了。”
“我说过,这不,这几天我跟郑师长去考察,没倒出功夫。”
“今晚有空儿吗?”
“有。”
“上大姐家吃饭,我住的屋子该修了,不然老麻烦你们,你们工程兵有经验,帮大姐看看,咋个修法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