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彩霞为穿啥衣服跟妈妈争执起来,两人各不相让。
“大姐说让我穿素点儿的,你老让我穿鲜艳的。”彩霞就不听妈妈的话。
“大姑娘家,就得穿艳一点儿,要不咋能让人注意你。我可跟你说,这个江营长人可不错,大高个,长得结实,还是官儿,要不是咱这开荒,做梦你都梦不到人家。”妈妈依然坚持自己的观点。
“娘俩吵什么呢?”书嬅进来了。
彩霞妈理直气壮:“这孩子翅膀硬了,就是不听话,我说让她穿得好看一点儿,她偏不听,你说说她,她听你的。”
书嬅上下打量一下彩霞:“这不挺好吗,看我们彩霞越长越俊了,哪个小伙看了不动心。”
“姐,我有点儿紧张。”彩霞说。
“紧张啥,平时你的能耐哪去了,你就装着帮我做饭,自然点儿,别听你妈的,哪有做饭还穿花花绿绿的,部队上讲究艰苦朴素。”书嬅说。
“我就说嘛。”彩霞可找到依据了。
一阵马蹄声过后,江波迈着有力的步伐来到书嬅家。
天安一下子扑到江营长的怀里。
“妈妈呢?”江波在天安的脸上亲了一下。
“去彩霞阿姨家了。”天安回答。
“看,我给你带什么了。”江波说着把一把玩具手枪放在天安手里。
天安乐得一下蹦到地上,拿着手枪满屋子射击瞄准,还将枪插在腰里给江营长行了个礼。
天安悄悄地江波说:“你先别跟我妈说,一会儿我吓唬吓唬她们。”
天安爱不释手的摆弄着手枪:“这跟真的一样,不像大刚那个,用木头削的,像个笤帚疙瘩。我妈有一把,我爸有一把,这回我也有一把。”
天安自言自语,江波借机看着房子。
书嬅回来了,后面跟着彩霞。
“天安,江叔叔来咋不叫妈一声,还让江叔叔等。快,彩霞,给江营长倒水。”书嬅说着给彩霞使了个眼色。
听书嬅这么一叫,彩霞的手脚都不知往哪放了,心里蹦得像揣个小兔子,倒水的手在发抖:“江营长,请喝水。”彩霞说话连头都不敢抬,脸涨得通红。
天安一下把手里的枪顶在了彩霞的腰上:“不准动,把手举起来!”
书嬅见是一把玩具手枪,指着江波说:“你又乱花钱了,大男人该给自己攒点钱了。”
江波觉得书嬅的话里有话,再看彩霞的打扮举止,就猜到了个八九不离十,他知道这一切都是书嬅刻意安排的。
“大姐,听说你们这里有一个老猎人。”江波问。
书嬅一边忙着手里的活一边回答:“有啊,杨大爷。”
“他在蛤蟆塘住过?”
“对,你问这个干啥?”
“我们要去那里考察,听说那里挺危险的。”
“这可不假,那里平时看上去风平浪静的,可一脚下去就没影儿,进去的牲口没一个活着出来的。我是土改的时候抓赵山东子进去过一次,不过,那是冬天,还是杨大爷带的路。”
“太好了,杨大爷在哪?”
书嬅叫天安:“快,把你杨爷爷找来。”
天安答应着挥舞着玩具枪跑了出去。
“正好,杨大爷能喝两盅,彩霞,帮我做菜。”书嬅看到彩霞手足无措的样子。
不一会儿,杨大爷乐呵呵的拿着酒瓶子进来了。
“我说今儿个咋馋酒呢,原来有贵客啊。”杨大爷人没到话先进了门。
江波和大爷握着手:“大爷您老身子骨好硬朗啊。”
“托共产党的福,结实着呢。”杨大爷说。
江波拉着大爷坐下:“听说,你老在蛤蟆塘住过?”
“嗨,好多年了,不提啦。”杨大爷摆摆手。
“咋啦?”江营长给大爷倒上茶。
“提起我就伤心,就气啊。”杨大爷说。
彩霞端着热气腾腾的鱼上来,书嬅从柜子里拿出酒。
“秦场长就知道我爱吃啥,我哪回来都少不了鱼,在咱们养殖场,论做鱼秦场长得数这个。”杨大爷竖起了大拇指。
书嬅端上来一盘菜:“河虾是彩霞做的,江营长你尝尝。”
江波吃了一口,称赞道:“不错,好手艺。”
“那是,这十里八村的没有不夸我们彩霞的,长得好看,人也贤惠能干,大爷,你说是吧。”书嬅故意说给大爷听。
“好,好,江营长喝酒。”大爷自斟自饮。
“我不能喝酒,我们有纪律。”江波想拒绝。
杨大爷不乐意了:“啥纪律?和老百姓打成一片就是好纪律,想不想去蛤蟆塘了?”
“想!”江波说。
“喝酒。对了,让他们都过来吃,都不是外人。”大爷召唤着书嬅。
书嬅拉着彩霞也坐到桌子旁。
杨大爷一口酒下肚,捋着胡子:“酒过愁肠啊,想当年,那个该死的刘满金使坏,非要抓我的壮丁,我一气之下就上了山。那天我打伤了一只狍子,我就拿着枪在后面追,可是追着追着,狍子一下没影儿了,我一脚没刹住车,‘噗通’一下陷进了泥坑里,我刚想爬上来,可是,身子越陷越深,没几下就到了脖子。我急忙抓住身边土包上的草,可那土包居然会动,多亏我脚下踩到了一棵枯树,才一点一点的扶着土包往岸边游,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爬到安全的地方,回头一看,被我打伤的狍子已经漂在水面上,远处还能看到陷在里面的牛和马的骨头架子。坐在那儿,我惊魂未定,仔细看了看,那些开着鲜花,落着鸟儿的草丛都在动,刚才还挺吓人的地方,一下子风平浪静了。原来,这就是人们说的蛤蟆塘,这里虽然危险,但,却没人来,我就在附近搭了个窝棚,因为这里很少有人来,野鸡、兔子、梅花鹿、狍子、獐子到处可见,河沟里伸手就能摸到鱼。所以,不愁吃的,就这样,我在哪里一呆就是五年。我在那里开了荒,种下粮食,听说解放军来了我才走出来,很多人都拿我当野人。”
“大爷,这么说,你知道进去的路了啊?”江波问。
“那是自然,不过我也很多年没去了,还是那年秦场长他们抓赵山东子路过。”杨大爷说。
“这蛤蟆塘可是一道天然屏障。”书嬅说。
“可不,那年小鬼子追抗联追到了蛤蟆塘,双方的枪响的像爆豆似的,鬼子依仗坦克大炮,将抗联逼进蛤蟆塘,抗联里能人多,他们经常在这一带活动。所以,对这里的地形比较熟悉,他们是故意将鬼子引导蛤蟆塘的,等鬼子追进蛤蟆塘,连人带炮车都掉了进去,抗联反过来杀了个回马枪,打的鬼子晕头转向,经过激烈的战斗,一个也没有逃出蛤蟆塘。后来,人们把这件事传神了,说,抗联有天神保佑,来无影,去无踪,骑着能飞的马。后来,日本人的开拓团多次对蛤蟆塘进行考察,也看中了那是一块宝地,但,始终也没能在那里站住脚,我猜你们早晚也得进去。”杨大爷越说越起劲。
“大爷,您说的情况太重要了,我回去就跟师长汇报,没准儿,还得您老给带路呢,到时候您老还得辛苦一趟。”江波说。
“行啊。”杨大爷喝了一口酒。
“算我一个,大爷年纪大了,我多少也知道一点。”书嬅也跃跃欲试。
“不过,你们得带上家伙。”杨大爷说。
“咋的,还有胡子?”江波问。
“不是,那里大牲口多。”杨大爷说。
“啥大牲口?”江波问。
“就是黑瞎子啥的。”书嬅解释着。
“啥是黑瞎子?”江波还是不明白。
“东北话,就是黑熊。”书嬅说。
“没事,我们有枪。”江波才明白。
不多时,杨大爷和江波都有点儿喝多了。
书嬅向彩霞使了个眼色:“给江营长沏点茶。”
“不用了,我得马上回去,把这一情况报告师长。”江波摆摆手。
“忙啥,大长的夜,彩霞,陪江营长唠会儿嗑。”书嬅说。
彩霞胆怯的坐在江营长的身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俗话说,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杨大爷的话题已经刹不住车。
书嬅想着法故意拖延时间,问大爷:“大爷,我咋听说你有老伴呢,跟我们说说呗,还有你帮抗联的事,详细点儿,让他们年轻人也听听。”
一语道破伤心事,大爷的神情立刻严肃起来,花白的眉毛凝成了疙瘩,手里的酒杯使劲往桌上一摔:“该死的小日本,我日他八辈子祖宗。”老人的眼里闪烁着泪花:“我是随父母闯关东过来的,我娘经不起一路饥饿和劳累,没到山海关就死了,我和我爹埋了我娘,不知遭了多少罪,总算到了咱们这大东北。开始,这拉拉屯一个人都没有,我们几家人就在这里搭上窝棚,一锹一镐的开起荒来,那时这里的草都一人多高,土地肥的流油,大家没日没夜的干,指望能有个好收成,可就在第二年粮食要收割的时候,警察局来人了,局长就是刘满金他爹,带着大檐帽,背着盒子炮,硬说这地是他们的,大家都傻了眼。还是我爹懂点事理,就说,你把地契拿出来让我们看看,这一说可不要紧,刘局长照着我爹的脑袋就是一枪把子,把我爹打的满脸流血,还说,你们要种地也行,得按规矩交租子,就这样这地就成他老刘家的了,没办法啊,不认也得认啊,人家手里有枪啊,我爹一气之下得了重病,大年三十咽了气。多亏有个老王二叔收留了我,我就成了他家的伙计。他家有个大丫头,长得膀大腰圆,人虽然有点憨,但,心眼儿不错,他爹也想招我当上门女婿,大丫头时不时把家里的好东西拿出来给我吃,这一来二去的就有了感情。我被逼进了蛤蟆塘后,她就哭着喊着要找我,她爹那里放心让她来蛤蟆塘啊,就命人把她绑在了窗户框上。那天后半夜,我正在窝棚里睡的正香,大丫头‘噗通’一声从山坡上掉了下来,把我的窝棚砸了个大窟窿,开始,我还以为是狗熊,趁着月光一看,原来是她,她也吓傻了,见是我,一把将我抱住,哭的惊天动地的。从此,我们俩就在这蛤蟆塘的边上开荒种地,第二年就有了个大胖小子,我俩像得了宝贝似得,捧在手里怕摔着,含在嘴里怕化了,眼看着孩子一天天长大,都能叫爹了,我俩就别提多高兴了。一天上午,我们在窝棚里吃饭,突然,在不远处响起了枪声,我赶紧抄起猎枪,出来看个究竟,只见一个人踉踉跄跄的向我们这边跑来,见到了我上气不接下气的说:‘兄弟,我受伤了,有鬼子撵我。’我一看是伤着腿了,赶紧把他扶进窝棚里,给他擦了伤口,上了我的草药。他说:‘有吃的吗?’我赶紧给了他一块大饼子,他还没吃完,就说:‘我得走了,谢谢大兄弟。’我说:‘不行啊,这蛤蟆塘到处是陷阱。’我感到这人不像是坏人,就说:‘我带你出去吧。’就这样,我拐弯抹角把他带出了蛤蟆塘,临走他向我一抱拳:‘兄弟,小心鬼子,后会有期。’我清楚的看到他腰里别这家伙。”
书嬅听着,不有叫起来:“那是抗联,让我想想,他们是几军的。”
书嬅想了一会儿:“他们应该是抗日救国军,是张学良的部队。”
杨大爷接着说:“让你猜着了,果然,没过几天一队穿着蓝色军装的人马来到了我们家,带头的就是那天在我这治伤的那个人,他对上级说:‘师长,那天就是他给我治的伤,还带我走出了蛤蟆塘。’师长和我握了手:‘谢谢你呀,没有你的帮忙,我们根本不知道这里还有一条路啊。’他用望远镜看了看周围,嘴里说:‘这里可是打伏击的好地方啊。’他放下望远镜对我说:‘这蛤蟆塘,有几个出口?’我说:‘就一个,东南方向,有一棵大柳树的地方。’他又问:‘这草甸子下面有多深?’我说:‘深的的地方有一丈多?’他又问:‘下面是稀泥还是沙底儿?’我说:‘全是稀泥。’他说:‘老哥,我们想在这地方和鬼子打场大仗,还请你帮忙啊。’我说:‘打鬼子,没说的。’师长看了看我媳妇和孩子,说:‘这仗不能在这打,打完仗你的小家就没喽。这样,我看你说的东南角就不错,到时候,让你家人到林子里躲躲。’过了几天,我和媳妇正在地里干活,那个在我家治过伤的抗联带着队伍又找到了我,说:‘大部队马上过来,我们师长让你过去一下。’我跟着他们来到蛤蟆塘的东南角,见到了师长,师长对那人说:‘王团长,你带人把鬼子引到这来,我们在这等鬼子。不多会儿,就听远处炮声隆隆,枪声大作,紧接着就是王团长带着队伍向这边退下来,等到鬼子的坦克接近蛤蟆塘时,师长一声令下,埋伏在草丛里的战士一起开火,打的敌人尸横遍野,鬼子不甘心失败,用大炮向咱们的阵地轰击,师长下令,全部撤退,让我在前面带路,战士在后面跟着,悄悄的从蛤蟆塘中间的一条道撤了出去,鬼子疯狂的朝蛤蟆塘追过来,前面开路的坦克刚进蛤蟆塘,一下子就没影儿了,这蛤蟆塘表面看都是绿油油的草,鬼子不知里面的玄机,刚进去的时候还没多深,可是越往里走水越深,而且,只要陷进去就别想爬上来,不少鬼子就这样送了命,师长带领战士来了个反击,一阵手榴弹将鬼子炸得血肉横飞,就这样,我们在蛤蟆塘打了个大胜仗。”
江波带头鼓起掌:“大爷,你是老英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