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当安大爷刚刚推开屋门,两匹快马进了他的小院。小安子“噗通”一声从马上栽下来。
安大爷被吓了一跳,他赶紧上前扶起昏昏沉沉满脸是血的小安子。
安大爷问书嬅:“这是咋啦?”
“我们去炸火车了。”书嬅回答。
安大爷吃惊地看着他们俩:“什么?昨天夜里那么大的动静是你们俩搞的?”
安大爷迟疑了一下,立刻把小安子扶进窝棚。
小安子从昏迷中苏醒过来:“水……”
安大爷马上拿来水给小安子喝下去。
安大爷焦急地问:“这是伤着哪了?”
“他跳火车时摔的。”书嬅说。
将信将疑的安大爷赶紧给小安子检查伤口。他给小安子解开上衣扣子时,发现小安子的肩上还在流血,仔细一看,伤口已经发黑。
安大爷一惊:“这是枪伤啊!这......”
安大爷急忙开始给小安子疗伤。先是用清水将伤口洗净,检查了一下里面是否有子弹,伤没伤到骨头。
书嬅在一边问:“怎么样?”
安大爷叹了口气:“还好,只是皮肉伤。”
“爹,我脚疼。”小安子咬着牙,脱下自己的鞋。
安大爷急忙回窝棚,从屋顶上拿下来药敷在伤口上,用碎布条缠在肩膀上,然后把小安子的脚拿在手里,只见小安子的脚面子肿得老高。
“挺住啊。”安大爷试着活动着小安子的脚。小安子疼得一声尖叫,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流下来。
安大爷皱着眉:“这是伤着筋了,熟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你呀......”
书嬅心疼的为小安子擦着汗。
安大爷看了一眼书嬅:“把他看好了,我去烧点水,先用草药给他敷一下。”
书嬅关切的问小安子:“疼吗,疼你就叫一声。”
“没事。”小安子试着挪动着身子。
“我说咱俩一起上火车,两人拉手跳下来估计就摔不着。”书嬅嘴里叨咕着。
“那火车太快了,我都强上去。”
“你拽我一把我不就也上去了吗?”
“那马谁牵,没有马,我们跳下来,不一下被鬼子按住了,再说,你在下面也分散了鬼子的注意力,我才能得手。”
水烧开了。大爷把一些中药放进水里,再让小安子把脚放进去。
小安子觉得舒服多了。安大爷叹了口气:“你们这俩孩子,咋想起炸火车了?这有多危险。”
“我俩得到情报,知道鬼子有一辆军列要经过大青沟,就想把这一情报告诉山上的抗联,可是,我们费了好大的劲,就是找不到抗联,只好自己干了。”小安子说。
安大爷点上了小烟袋,深深地吸了口气:“孩子,你们这是把天捅了个大窟窿啊。”
书嬅眉开眼笑:“听见爆炸声了吧,震得大地直摇晃。”
安大爷责备起小安子:“这事你自己干,也就罢了,咋还拉上小姐呢?要是书嬅有个三长两短,你我咋跟老爷交代,我看你这胆子是越来越大了。”
书嬅赶紧和大爷解释:“是我硬跟着小安子的,这事不能怪他。你没见他炸火车那股劲,像猴子一样爬上火车,在车厢顶上如履平地,‘啪啪’两枪结果鬼子,就在火车要爆炸的节骨眼儿上,飞身跳下火车,接着火车就开始爆炸,大火烧红了半边天……”
书嬅说的眉飞色舞,安大爷听得心惊肉跳。
许久,安大爷说:“小安子,大槐树你先不能回去了,这样,书嬅你回去跟老爷说,就说我这有点儿活,让小安子帮帮忙,过几天就回去。”
“我知道咋说。”书嬅说。
小安子看了看书嬅,觉得不放心:“你一个人回去行吗?可别说漏嘴了,屋里你自己能收拾吗?苹果和梨都放在地下的柜子里,回去赶紧吃,要不就坏了,你最爱喝的龙井茶在你梳妆台旁边的抽屉里,大盒是花茶,小盒是红茶,鱼缸里的水该换了,不能用生水,窗台下面有一个木桶,里面是镇的水,鱼不能多喂食,不然会撑死。爹,我还是回去吧,她不会干这些活。”
安大爷急了:“你这会儿回去,就是送死,这会儿日本人肯定满大街的找抗联呢,不知有多少老百姓要遭殃,你们痛快了,那些无辜的百姓咋办?所以,你们以后做事要多长几个心眼儿。听说抗联吃了败仗,都撤走了,回不回来很难说,你们以后要夹着尾巴做人,不能露出半点马脚。”
“我知道了,大爷,我得回去了,不然,我爹该着急了。”书嬅乐呵呵地答应着。
“把脸洗干净了,身上收拾利落,吃点东西再走,不然,到大爷这来一趟,饿着肚子回去,还不让府上的人笑话我老安头。对了,把我刚套的一对山鸡给你爹拿回去。”安大爷说。
书嬅一下想起什么,对小安子说:“我们把我爹给大爷的茶叶给弄丢了。”
“我说吗,你们来我这儿,今个儿咋空着手呢。不要紧,回去告诉你爹,就说茶叶我收到了。”安大爷说。
书嬅在大爷那吃过饭,收拾干净利落,和小安子依依不舍的分手。
走在回家的路上,书嬅别提多高兴了,至于小安子说得那些活,书嬅记了个糊里糊涂。一路上小安子飞身炸火车的情形像过电影一样一幕幕浮现在她的脑海里,有时紧张的会张大嘴巴,有时自己会笑出声,以至于到了家门口都不知道。
有府上人见书嬅骑马从门前走过,便问:“小姐,你这是要去哪儿啊?”
书嬅愣了一下,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到家了。
书嬅来到爹的房间,把一对野鸡递上。
秦乔生接过野鸡,赞不绝口:“多么漂亮的野鸡啊,告诉厨房,中午野鸡炖蘑菇。”
接着秦乔生上下打量着书嬅:“你这脸是怎么了?”
书嬅摸了一下自己的脸,觉得有点疼:“和小安子山上玩弄的呗。”
“我就知道,到了山上,你们准撒欢儿。”
“山上可好玩了,有野鸡,狍子,还有梅花鹿。”
“小安子呢,咋不来见我?”
“安大爷说有点活,让他在家帮两天。”
“也好,难得回一趟家。你们不在家可省了不少事。这日本人也不咋的了,大半夜的挨家挨户搜查,把镇子里的人都叫到大街上,特别是那帮伪军最可气,领着鬼子祸害老百姓,说是抓抗联,你说这抗联在山上,他们不去山上,和老百姓较什么劲。”
在回自己房间的路上,书嬅听到有人小声嘀咕。
一个说:“听说了吗,鬼子的一辆军火列车被抗联炸了。”
另一个说:“鬼子净吹牛,还说抗联被消灭了,这回够鬼子喝一壶的。”
还有的说:“听说抗联各个身怀绝技,火车那么快,一步就能飞上去,在车顶上像走平道似的。”
听着这些话,书嬅心里美滋滋的。
书嬅来到厨房。正在做菜的厨师马上迎上前:“小姐,你想吃点什么?”
“做四个好菜,送到我屋里,再烫两壶酒。”书嬅吩咐。
“小姐有客人?”厨师问。
“问那么多干嘛,本小姐我今天过生日。”书嬅说。
厨师心想,小姐的生日不是过完了吗,怎么......
叔嬅看出厨师的想法:“上次没过好,重过,咋啦?”
厨师哪敢怠慢:“好嘞,小姐,马上就好。”
不一会儿,厨师把酒菜送到了书嬅的房间,而且还有一碗面条。
“我也没要面条啊。”书嬅问。
“小姐不是过生日吗,这是长寿面。”厨师说。
“噢,放这吧。”书嬅把门一关,一个人自斟自饮。
书嬅煞有介事的给小安子也放了双筷子,嘴里还叨咕着:“小安子,你功劳大,这酒我就先替你喝了。”说着将一杯酒一饮而尽。这样,书嬅一个人不知不觉竟然喝得酩酊大醉,头一歪,躺在了炕上。
书嬅一觉醒来,周围一片漆黑,她忘了自己在哪了,高声叫了起来:“小安子!”一连叫了好几声也没人答应。书嬅刚要发脾气,忽然想起小安子不在。
她想找点水喝,摸黑下地找到水壶,一看水壶是空的。她想点灯,又找不到火柴,一不小心把洗脸盆碰翻了,大半夜的叽哩咣当的声音把门房打更的惊醒,不知道小姐出了什么事,赶紧过来。
门房隔着门问:“小姐,你有事吗?”
书嬅可下找到撒气的地方了:“我这屋里咋没水啊?”
“小姐,小安子有话,平时不让我们进小姐的房间。”门房说。
“你想把我渴死啊?”书嬅生气了。
“小姐,我这就去取水。”门房跑去取水了。
不一会儿,门房端来水,书嬅把水接过来,一口喝了进去。
书嬅还觉得缺少点什么:“我想吃糖葫芦。”
门房为难了:“那得等天亮,这深更半夜的去哪买啊。”
“真没用,小安子在,我保证能吃上。”
“是,小姐。”门房走了。
书嬅摸黑上了炕,一摸炕是凉的,她这气又上来了,把所有的被褥都从柜子里掏出来,在炕上铺了高高的一层,她脱下衣服,随便往身后一扔,钻进被子里蒙头便睡。
第二天,到了吃早饭的时候,秦乔生却不见书嬅来吃饭。
秦乔生吩咐管家:“赶紧去叫小姐吃饭。”
管家面露难色。
“咋不去啊?”秦乔生又问。
“小姐说了,睡觉时,不让别人叫她。”管家回答。
“这都惯成什么样了。”秦乔生说着,只好自己去叫了。
来到书嬅的房间,秦乔生轻轻的咳嗽一声,他以为这样书嬅就能听到,可他一连咳嗽好几声,屋子里一点动静也没有。
秦乔生推门进屋一看,不觉眉头紧皱。只见地上尽是瓜子皮,洗脸盆和架子倒在地上,书嬅的衣服扔得到处都是。再看炕上,像摆摊一样,乱七八糟的,被褥和衣服铺了一炕,书嬅在大被里睡的正香,还能听到打呼噜的声音。
秦乔生大声叫着:“该起床了!”
书嬅从被子里探出头来,慢慢睁开眼睛,看见爹站在自己跟前:“爹,啥事啊?我还没睡醒呢。”
“这都啥时辰了,太阳都照屁股了,赶紧起来洗脸吃饭。”秦乔生走了。
书嬅一看自己的屋子,连她自己都忍不住笑了。
吃过饭,一个佣人来给书嬅收拾屋子。
书嬅拦住她:“这活是小安子的,你们不要动,我要让他回来看看我过得什么日子。”
之后的几天,书嬅的生活可乱了套,屋子没人扫,垃圾没人倒,屋里几乎小不去脚。书嬅洗没洗脸她自己也记不清。
书嬅左等不见小安子,右等不见小安子,府上人看到书嬅整天撅着嘴。
与此同时,小安子在窝棚里刚睡醒觉,他站在门口想伸了个懒腰,一抬头,见书嬅蓬头垢面的出现在自己面前,把他吓了一跳,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你这是咋了?”小安子问。
“你还问呢,都是因为你。”书嬅一脸的委屈。
安大爷从窝棚里出来,吓得脸都不是色:“别着急,孩子,慢慢说,是不是炸火车的事被鬼子发现了?”
书嬅眼巴巴看着小安子:“你再不回去,我的屋子快成了粪坑了。”
安大爷没听懂,问小安子:“她说的啥意思。”
小安子笑了:“就是说,她的屋子没人收拾了。”
安大爷长出一口气:“这孩子,把我吓了一跳,我还以为啥事呢。”
“爹,我还是回去吧。”小安子说。
安大爷问书嬅:“鬼子没去府上吗?”
“没有,大爷。”书嬅回答。
“爹,没事了。”小安子说。
“你的脚好利索了吗。”安大爷问。
“我注意点就是了。”小安子说。
安大爷想了想:“赶紧收拾东西,跟小姐回去吧。”
小安子跟着书嬅马不停蹄的朝大槐树奔去。
小安子进到书嬅房间一看,不觉皱起眉来:“你没遭到抢劫吧?这才几天,你就把屋子住成这样?”
“你还笑。”书嬅撅着嘴。
小安子用了整整一个下午,才把屋子收拾出来。小安子刚要坐下来休息一会儿,书嬅过来:“我要吃苹果。”
小安子到抽屉里去找苹果,当他打开抽屉一看,几个苹果都烂成一滩泥,他把烂的不成样子的苹果递给书嬅,书嬅一捂鼻子,跑出老远。
小安子把烂苹果装进垃圾袋:“等着,我去看看街上有没有卖苹果的。”
小安子满头大汗的拿着几个苹果回来,书嬅告诉他:“我的袜子丢了一只。”说着还把一只没穿袜子的脚丫子伸到小安子面前。
小安子又满屋子给她找袜子,找了半天还是找不到。
小安子叹了口气:“估计是让我当垃圾扔了,你把这只脱下来,换一双新的吧。”
当书嬅把袜子脱下来递给小安子,小安子一看,一屁股坐在地上。
原来,书嬅竟然把一双袜子穿在了同一只脚上了。当小安子把袜子递给书嬅时,书嬅乐的都快叉了气。
两个人乐够了。
“今晚,咱俩上哪吃去?”书嬅问。
“还能上哪,在家里吃点就行了呗。”
“我自己可庆祝一把了,咱俩是不应该一起庆祝一下?”
小安子一看书嬅的脸又乐了:“你还没洗脸吧,你这头也不梳,脸也不洗,就去下馆子,不把人家吓跑了才怪呢。”
听小安子这么一说,书嬅来到镜子旁,看到镜子里的自己,对小安子说:“为了奖励你把屋子收拾的这么干净,再派你一个好活。”
“又要我干啥?”
“给我梳头。”
“这也让我干那?”
“你别说你不会梳啊,上次去佳木斯,是不你给我梳的头。”
“那次是你手坏了,不敢沾水。”
“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
“你不会让我给你梳一辈子头吧。”
“那也说不定。”
书嬅说着将椅子洗脸盆和木梳都拿到小安子面前。书嬅美滋滋的坐在镜子前,看着镜子里面的小安子给自己梳头,那种得意的神情尽显无疑。
小安子试了试水温,然后让书嬅的头发在水里浸泡片刻,在书嬅的头上打上洗发膏,熟练地用双手在书嬅的发间反复揉搓,还时不时在头上按几下,等泡沫充分分布后,再用清水反复冲洗,用毛巾擦干。书嬅金红色的头发光泽闪闪,蓬松柔和。小安子又用手指将头发梳理一遍,让那些像波浪一样的柔丝在指尖滑过,使得书嬅的头发既轻松又光滑。
书嬅全神贯注的看着小安子给自己梳头,像是欣赏一个艺人在完成作品,毫不掩饰无限享受的表情。
小安子用余光看到了书嬅:“你不能老盯着我,像是监工的,看我把你梳成傻丫头。”
书嬅带着撒娇的口吻说:“你梳出来的傻丫头我也愿意看。”
再看小安子一手拿着梳子,一只手拿着一根长长的红头绳,在书嬅的右侧头上扎了个小辫子,那精细的手法简直就像一个灵巧的女人。
一切梳理完毕,小安子说:“完事了,照照镜子,看哪不合适。”
书嬅在镜子里看到,自己天生弯曲的头发,经过小安子的修饰就显得那样蓬松自如,柔和得体,更显得她少女的神采楚楚动人。
书嬅显然对自己的发型非常满意:“看来我明天都不用梳头了。”
书嬅特意找出一件大红的夹袄,跨上一个红挎包,来到小安子面前,冷不丁的挎住了小安子的胳膊,小安子急忙推开:“让人家看到像什么话。”
书嬅瞪了他一眼,嘴里嘟囔着:“真抠,挎一下胳膊都不行,你没看见大街上都是这么挎的?”
“人家都是两口子。”
“咱们去哪吃?你说了算。”
小安子想了想:“我想找一下兵营里的小顺子。”
“找他干嘛?说话多不方便。”
“我想知道,咱们俩干的事,鬼子那边有啥反应,炸错了没有,我爹跟我说,当天夜里鬼子在铁路边的村子杀了不少人,我想知道是谁干的。”
“那行,那就还是聚香楼,你去请小顺子。”
“不行,这回你去请。”
“咋是我请呢?”
“我怕这小子推脱不来,要是他看见你这么漂亮的小姐请他,这小子骨头都酥了,还不得借两条腿往出跑。”
“你这不是美人计吧?”
“又吹牛了不是,哪有自己说自己是美人的。”
“本来嘛。”
“行,就算是。快去吧,聚香楼二楼雅座,我先去点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