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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朝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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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10/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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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丈映山红》连载

第六章 浮出水面

她推着自行车道拐,再道拐,便到了自己寓居的老宿舍。天已经暗淡下来,自行车棚子里吊着的一盏六十瓦的白炽灯被老汉拉亮了。她按照这宿舍的老规矩新标准,为这破自行车交了两元钱,作为一年的停车费。老汉对她又亲切了些,也对她说明,去年是一元五,今年长了五毛钱,不是他心狠,是肉价长了,菜价也长了些。

她看似泡酥酥的,其实结实,耐力超强。但一整天地和破自行车的摸爬滚打后,也累得身子骨都快散架了。上楼开门进屋后,就拉开老结冰的老冰箱,拿出早上买的的小胖包子,稀里糊涂就把一碗冷包子吃完。跟着,手肘一支撑,在小桌边坐着就睡着了。

半夜后,初步醒来,嘴边流了些酣口水,抹了一把。又摇摇晃晃打起精神进厨房,旋开煤气罐,用大火烧了一壶水,倒进大瓷盆里。洗脸擦身子后,又冲了脚,倒床就睡。

一下子就睡到了大天白亮,推开窗户,太阳光耀眼地照了进来。也顾不得吃什么了,立刻下楼出门完成任务。这边的联勤部如常,干道对面的后勤部也如常。这样,她今天最要紧的事已经完成,剩下的就是晚上去给丹荷捧场了。

她略知道川剧院的位置,可具体在什么地方,还得在楼下问一下。

她一边下楼一边看,小票票上写着“周末交谊舞会”,地点是:航空所小礼堂。

她的心都要跳出来了,血也冲到了脸上,赶紧回到自己的屋子。为了平静心情,特地泡了一小袋D机构发的大吉岭的红茶。喜出望外,又得判断丹荷是不是国安。闭上眼,用双手再遮上去,捧住额头。这样子,脑子里的一句话又使她放开双手,惊恐地睁开了大眼。

“我都不想取下了,我整天都想带着这个面具。”这是她不该说出的话。如果丹荷是国安,她这话就几乎暴露了自己。她为此战栗了一下,也仅仅是一下。

喝了口红茶,镇定下心情。又睁着眼睛,圆转着眼睛,把丹荷从出现到送自己出门的一切细节和表情都再在脑子里回放一遍,又一遍,还一遍。

她把红茶喝得干干净净,连茶母水也喝了,也放松了下来。

厨房铁锅里的水滚开了,她把竹筲箕里摊着的切面倒了进去。这是在长顺街集市那家买的,面皮有筋道,经得煮,和接着放进去的几片小白菜一起在铁锅里翻滚。

她打开水龙洗了小葱,又麻利地切成葱花。从老碗柜里拿出海碗,调味盐、酱油、白砂糖、香醋、味精都放进去了,再是一瓢红油海椒。这个时候,面块也变色了,她用漏丝瓢捞起面块和小白菜,撒上葱花。

双手把海碗端上桌,上下挑了几下,吹了几口,热着就吃。“差点啥?”立刻就想到了,是化猪油。在老柜子里抱出猪油瓦罐子,舀了白滑滑的一勺放进去。又在海碗里搅开,这碗素面块一下子就喷喷香了。

美食后,她把海碗捡到厨房里,又坐着想来想去,想晚上穿啥了。

一想到跳舞,她的背心窝、肚脐眼、脚板心都是痒痒的,难忍受得很。她太想在跳舞时酣畅淋漓地美一把;但作为特工,她又当尽量不出众;可她又得为丹荷捧场,她得让丹荷大大地有脸面才是。

想来想去,决定上身穿水红色体恤,下身穿宽松的鹅蛋黄纱裤。这裤子她还没有,但同仁中路有一家在卖,是出口转内销的外贸货。她不讲价就买了,回来,过开业不久的罗莎蛋糕店时,她豪迈地走了进去,买了三片法国面包。

走过铜火锅老字号的时候,她被香得吞口水,可她只能闻,吃不起。

这丝毫没有影响她的好心情,回寓居就换上了水红色的体恤,出门时,才穿上了宽松的鹅蛋黄纱裤。她的身体正饱满得、春气昂扬得冒泡。夜幕降临,微风刚好把她的宽松的纱裤吹得像两个立着的长鼓,她的脚下也就如同有了音乐的节奏。

有人在锦江边吹萨克斯,吹得断断续续,但听得出是《血染的风采》。

锦江对岸就是航空所,进航空所大门后,她跟着三三两两的人,到了航空所的小礼堂。小礼堂里已经有几十个人,但乐队和歌手还没有出现,更多的人也正在走进这个平房礼堂的过程中。都是年轻人,成对的少,多是单身异性,彼此打量着,直到音乐响起。这音乐是两个大音响发出的。

有不高不矮俊朗的青年走向眉睫,邀她跳舞。眉睫平静了下狂喜的心,她想的是这个戴眼镜的斯文人应当是航空所的助理工程师,却是这个城市北郊的一个职工医院的医生。不过,她的体态和舞步还是自然流畅的。

接着,她才知道,这个舞会是航空所工会和团委共同举办的。为的是航空所职工一周紧张科研工作后的周末放松,也是为航空所大量的高质量单身汉找对象。

工会和团委特地给航空所的邻居航空医院送了票,目标是航空医院的单身护士,单身女医生更好,没想到一个单身女医生却手腕到了两张票。这单身女医生是要邀请自己在医学院读书时的高个子男同学的,没想到突然有了急重病人,走不了。这在郊区的高个子男同学也就带了个同事来。

“乐队和歌手要下半场才来。”高个子男青年和眉睫跳舞了,他就是那单身女医生的男同学。这一曲是狐步舞了,没有了旋转,眉睫也是木精打彩的。便被踩到了脚指头,她穿的是平底绳帮凉鞋,这凉鞋的颜色和宽松裤很般配。

她脚趾头痛得表情了出来,为了表示自己的抱歉和无意,高个子便友好地把交谊舞票的事说给了眉睫听。这样,下一曲开始,她不再被动,主动出击,她料定这人不但是航空所里的,而且还是做高度机密工作的。

她经过训练,也是有眼光的。跳舞中,这个比眉睫大十几岁的人就紧实得不说话,旁敲侧击也没用。这一曲剩下不多了,她只好直接问他是哪个部门的。这紧实的人却是交通厅的,交通厅是航空所的友邻单位。

小礼堂轰动起来,舞曲嘎然而止,这是乐队和歌手提前到了。

“我们把上一家马虎过去了。”丹荷匆匆地告诉眉睫。

乐队开始就位,丹荷一袭黑,露出了香肩和上胸,不是来唱川剧的,是唱歌的。这完全应验了拉索吊桥下那下岗川剧人的话,且更如火如荼。

音乐声爆裂般响起,这次不是音响是乐队。压阵的是架子鼓,左右二膀是电贝司和电吉他。一把萨克斯和小提琴也组合了进来,舞会的阵势显现了。

有人随着越来越快的节奏扭动了起来,这叫迪斯科,更多的人也扭动摇摆起来了。眉睫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腰一松,屁股劲就来了,无需比拼,没谁的腰胯有她好,有她转得快,转得圆,更摇摆得丰富多彩。

不知不觉地,她已是舞动圈子的核心,乐队也跟着她的节奏了。

这感觉真是爽爆,爆爽,她过着压抑了大半年的舞瘾,展示着她的身躯和随兴而动的舞蹈天赋。不管鼓点怎么打,她都爆发在鼓点上。

迪斯科开场曲结束后,眉睫就恨不得藏起来。方才,她嗨得太耀眼了,她得藏在人堆里,可人堆都为她散开,把她明星般显露出来。乐队奏起了华尔兹,舞场里又是新的形势了,眉睫也避在了一个观舞的男青年背后。人家全神贯注于场中的一对对的,也就没有在意眉睫了。但眉睫总觉得有目光在搜寻她,这还不是幻觉。

一曲又一曲后,终曲响起,电贝司和电吉他手都作为舞者下了场,架子鼓手也作为舞者下了场。小提琴声开了场,压台的是丹荷和《血染的风采》。

第一段后,过渡的是萨克斯,三个男舞者完全进入状态。眉睫不知不觉地就走了进去,一边走,一边脱下平底绳帮凉鞋,一只,又一只,这派头就是一个爱光脚跳舞的。

“如果我倒下,再不能起来,你是否相信我化作了山脉。”丹荷的歌声声情并茂,眉睫一个眼神,也就和三个男舞者有了交流,她一对三地起舞了。

曲终,丹荷或有些嫉妒,只说了句“我还有深夜场”也就和乐队离开了。

眉睫正惆怅中,却被人用侧身硬碰了一下。她一侧眼,这人还是有胸部,才确定这人是女人。这人刹那间就又汇入了出场的人流中,眉睫根本追不上。

眉睫想理清这人,又已不可能,只记得头发露出了耳朵。这人明明白白也是特工,只是比眉睫还高半个头,不像是日本特工,但又是东亚人,那就是韩国特工了。

这韩国女特工的身体就像钢板一样,眉睫也就在记忆里给她标识了“钢姬”二字。更觉得自己这个国际女特工不再孤独,在三星都里,还有强有力的“钢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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