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地方可以进去吗?”小布一边问眉睫,一边探头往里看,这样,就是眉睫说不能进,他也能够看到些。
“这是画院,可以进去的,只是里面办了几个小学生绘画班。今天不是周末,到是可以走拢底看的。”眉睫一边说一边恰进了画院的高门槛。
她还在里面喝过茶,只是今天已经请了小布吃披萨,当看茶人问喝不喝茶时,她也就说不喝。小布到想在正飘落着金色银杏叶的古银杏树下喝茶的,且不说鲤鱼的池塘边,又是郁郁葱葱的。但眉睫就不要他喝茶,那是他没有吃完披萨。
小布也不计较,探寻着进了一个院楼又一个院落,再一个院落。最后,对着摆了一排兰花大花盆的墙壁问:“这到底了?”
“墙那边是隔壁单位了。”
“那这是三进落的清末民初的川西民居宅院了。”
小布做出结论,这智商高得真是可以做眉睫姑父。还没完,他在诺基亚手机上点来点去后,告诉眉睫:“这画院有千年历史,是后蜀主孟昶设立的西蜀翰林图画院,也是这个国家第一个皇家画院。主管翰林院事的画家黄荃,还开创了这个国家绘画史上第一个画派黄荃画派。”
眉睫只好瞠目结舌,感叹小布的手机连接着一个知识库。这不,小布一边看着手机,一边考试眉睫了:“你知道什么是黄荃的富贵和徐熙的野逸吗?”
这样,眉睫就由老师秒变成学生了。他们出了画院,晃悠了一个老巷子又一个老巷子。眉睫一边走一边也说点这些老巷子的掌故,但接着的必然是小布滔滔不绝地精彩发挥。眉睫唯有心动地洗耳恭听,直到夜幕降临。
这也是一个老巷子,还有钢琴声,简直是令人心旷神怡。俩人走到这个院落的门前,小布故意做出要去摇厚实的黑漆大门上半旧的铜手环的样子,眉睫拉了他一下。
小布灵机一动,用手附着眉睫耳朵,小声说:“我感觉得到,这院落里还有一张毕加索的油画。”
夜又深了些,秋风冷飕飕地穿过这古巷子,眉睫不自觉地就靠近了小布一些。
这主要的还不是因为前几年闹清朝的僵尸,这几年时不时也有这僵尸又在哪条老巷子突然跳出来了的传闻,而是因为《大波》 。
尽管,《大波》笔下的满城的往事是差不多一百年前的事,眉睫还是把有关文字作为她居住在这满城的安全提醒。尤其是其中的一段,她连标点符号都记得。
“她和幺妹坐在一乘对班轿里,才走进羊市街小东门不远,便碰着几个掌雀笼的旗人,故意站在路心,不让轿子过去。轿夫再三打招呼,一个年轻旗人还说轿夫撞了他,顺手一掌,打得轿夫站不住脚。他大哥连忙下轿,赔笑脸,说好话。几个旗人竟自横跳一丈,顺跳八尺,连大哥也挨了几下不算,还揭开她们的轿帘,硬要她两姊妹出来请安赔礼。四周围挤了一二十个旗下的男男女女,不但没有一个为他们说一句好话,或者厮劝几句,反而打起和声,骂他们王八羔子,惹了他们皇家贵族。娃娃们更狠,一个扯幺妹的长辫子,一个还没有她肩头高的男娃娃竟劈脸吐了她一泡口水。”
眉睫讲到这里,小布便关切地把手臂轻轻地放到了她的肩头上,这是要保护她的范儿。眉睫想都不想,啪地一下,厌恶地把这咸猪手拍开。
“我不记得扯过人长辫子,我从小到大都不会随地吐痰,更别说把口水吐美女脸上了。”小布无辜地一摊双手,耸耸肩,发出欧洲式地调侃。
眉睫的气头却是因为她正想背出的下面的文字,这些文字是:
“这种无端的侮辱,黄太太一辈子也忘记不了,每每一提起满人,她总是咬牙切齿地说:‘这些满巴儿!······这些满巴儿!······”’,
眉睫全神贯注地叙述,便入了《大波》情节。如同自己就是黄太太,或是被扯着长辫子的黄太太的幺妹,她们正在满人的巷子里,小布伸来的手就是满巴儿的手。
“这满城又叫少城,但满城并不等于少城,少城是战国时张仪修建的。这是我们亚洲人的历史,你们欧洲人是不会懂的。”眉睫故意把话截住,以免小布发挥,她得把自己的《大波》情绪保持一会儿。
“我是亚洲人。”小布发觉欧洲式的调侃不对路,也就亚洲人了。
这回答又出乎眉睫预料,她一直在想这不是意大利人的小布又该是哪个欧美国家的人,没想到却是亚洲人。小布的神色是一丝轻佻也没有了,到像是个年轻的正经议员在发言。若说是演技,小布也是不输大布的。
“我想,看来,你的国家是横跨博斯布鲁斯海峡了。”眉睫不想表现得太迟钝。
“我们绝大部分领土是在亚洲。”小布真亚洲人了。
他家的主要资产也在博斯布鲁斯海峡东边的亚洲,但他家族的豪宅群却在博斯布鲁斯海峡西边的欧洲。他站在大卧室外的露台上,就可以看到贝拉宫。当然,如此秋夜的古巷中,他不会给眉睫讲贝拉宫魑魅的午夜,更会不用《东方快车谋杀案》渲染气氛。
眉睫依然没说自己是哪一个国家的人,她一直没问小布的国籍,也是想回避说自己的国籍。若非得回答不可,她也只会说自己的护照国家,不是自己的特工国家。
“你能给我谈一谈你们的五四运动吗?”小布如同没有看出来眉睫在隐没国籍,也就干脆把她当本地人问,是别有用心地问。
“五四运动?”眉睫是知道的,可只是记得那么一点点。她不是在这里成长的,她不是共青团员,更没有做过团干部,只好说:“爱国运动。”
“看来,我对五四运动的了解比你还要深刻些,我也就讲一讲五四运动,并拓展到我的国家。”小布看着古巷两边的老宅,路灯把这些老宅照得半明半暗。
“五四运动是反帝反封建的爱国运动。这边,推翻了清王朝;我们那边,根绝了奥斯曼帝国。只是,我们那边不叫五四运动。”小布如同一个进步青年在演讲。
“我还是知道一点点儿奥斯曼帝国。”眉睫点头说。
“奥斯曼帝国参加了第一次世界大战,其它部分省掉,最后,奥斯曼帝国也是和大清帝国一样成为了第一次世界大战的战胜国。得到的胜利成果也是一样,被其它强权战胜国羞辱。接着,也是一样,被迫掀起独立运动,都把帝国主义赶出去了。”小布干净利落地把五四运动收了口,又把话题跨越式跳开:“八十年后的今天,这边,逼得英帝国主义退出香港;那边,却在被超级大国夹磨。唯一的脸面是北约国家这个称谓,也不得不做最能忍气吞声的北约国家。”
眉睫没料到小布还有如此的一面,也就送给了他一个这里的一个流行新词:愤青
第二天,俩人到三星堆古遗址,在融合原始意味和现代为一体的三星堆博物馆里,看到那些长目削脸的出土青铜人,小布就肯定他们一定是西亚人,以至于和懂英语的专家级别的三星堆讲解员争论了起来。小布甚至于大声放话,这里的一个铜立人是孪生兄弟,它的孪生哥哥还不是一个,是俩个。这两个青铜立人像就在他家乡的一个博物馆里,若不信,他可以扛过来放在一起比较。
这样,眉睫就又送给了小布一个稍微有些过时也还在流行的词:文青
眉睫对于这愤青样的文青可谓大方得很。三星堆古遗址在好几十公里外,门票不说,来回包出租车,都是眉睫出的钱。事实上,也不是眉睫要抢着付钱,是小布根本就没有要付钱的言语和动作,眉睫不大方,也还走不脱路。
这样子,回到锦江宾馆后,小布便得送点什么了,他让眉睫在大厅干等着。眉睫终于等来的是头巾和香水,都没有开封,但也不是新崭崭的。小布也明说,这爱马仕头巾和忽必烈麝香香水不是他花钱买的,都是他大哥送女朋友或自己剩下的。
眉睫其实是土老坎,她把瓦伦蒂诺都要说成华伦天奴,爱马仕三个字她似乎听说过,但没亲眼见过爱马仕的什么。回到寓居后,她打开爱马仕头巾的包装,拿起方头巾抖了几下,还真喜欢。这样,她对那瓶香水也就充满期待了。
她洒脱地旋开香水瓶,首先飘来的是玫瑰和黄葵的香气,接着,便惊呼一声:“这香水有毒!”
她闻到了老山羊般的动物气味后,赶紧把瓶盖旋紧,屏主呼吸,生怕中毒。她实在是憋不住气了,也才又吸口气,再看看日期,还真不是新货:是1998年的产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