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睫对自己过去的事是羞愧不已,只能在人格上吊打自己。这样子,回到三星都后,她吊着的已经不是一只手臂而是整个的身心。
但是,看了映山红饱含深情的信后,她又如同得到了一副解药,她对小布的极端情绪一下子就可以冰解了。这二十二年来,她用糟糕二字死死地把小布罩着,绝不在内心里揭开这个罩子,非得把那一切都不透风地严实地窒息起来。
可是,映山红的信里用的是邂逅二字,这比眉睫的自我反省要宽容得多。这样,眉睫在反视她和小布的那段关系时,也就更全面和客观了。事实上,她和小布邂逅后,是有一段美好生活的,她真心地爱小布,也为爱痴狂。
哪怕是小布豹子般从锦江宾馆江边门逃逸了,她对他的如此逃跑也是能够接受的。她决不能接受的是双流国际机场的那一幕,那时刻,她首先不能接受的是自己被映山红掌控,小布为映山红擒拿。其次,也才是小布逃避为人父天职的卑微丑态。
她的情绪也就定格在那最后一幕,还用升级的愤怒死死地卡住这一幕。但前面的一幕幕只能是被卡住,不可以剪断的。她的愤怒冰解后,前面的一幕幕又存在了。非但如此,这个年纪的她又可以更加深刻地认识和界定那一幕幕了。
她和小布邂逅时,是把小布想象成年轻时的姑父,这的确是她那时的心态,一个角度的心态。但这也是一种心理借口,现在,她在失去了女人的生殖器官后,便可以在这种感情上把姑父和小布切割开了。那时刻,她是被小布吸引了,就这么简单。后来,她对小布情愫了,还正好是在这民国小院的老巷子的夜晚。
一阵夜风吹来,这个时候,这古巷所在的少城正在闹清朝的僵尸,她也就靠向了小布。后来,也是彼此吸引,小布是利用了她,但她的感情是绝对真挚的。更实际的是,他们共同孕育了新的生命,无论时间多短,结局如何,他们在那时间段就是事实夫妻。在没有极度愤恨前,她也是把小布当成孩子的父亲的。
爱的心情荡涤了怨恨,小布在眉睫心里也就一天天复活了。眉睫只要仔细回想起来,那张脸也还在,还似乎在,只是有个坎坎,她还得在心里翻过去。要邂逅出火花,必是彼此相爱,这样,她就一定得有抵抗不住的吸引力才是,不然,高富帅的小布哪会对自己一见钟情呢?这是大前提,小布对自己是先钟情再利用,或是又钟情又利用;否则,小布复活不了。可小布又复活了,眉睫便得在内心做出解释。她又是个奔放的人,小布复活了,她就试图把他放出来。
她公开追星了,又追国际影星又追国际球星,还都是同一张脸,更都是那横跨欧亚大陆拥有博斯布鲁斯海峡的国家的国籍。在民国小院里,她依然总是揽着粗活重活做,女娃子们有时候都觉得过于不去了。为了使女娃子们心安理得,她的口头禅就是:“你们都细皮嫩肉的,我又不会软件什么的。下次,我还要你们帮我下载我看中的明星视频。”
这样子,女娃子们就拿她这嗜好开心地开刷了。她却是痴心不改,洋洋得意,还响亮地回答:“有啥了不得?我年轻时一见钟情的人就长这样子。”
谁会相信呢,小小妖精还做出了癞蛤蟆的表情。眉睫恼火了,也就说:“你别看我现在这身肉嘎嘎,我那会儿漂亮的时候,”
“那是你比不上的。”小妖精趁机压制小小妖精,又添嘴说:“你那时还在哪里?我们可是都见过的。眉姨年轻时,长相、身材都是没人可比的。”
大女娃子来时,眉睫还算是美人;小妖精晚些来,那时,眉睫都还有些意韵。
“这话说得不对!”眉睫自个儿却否认了,又不容分辩地说:“我哪能和丹荷比!”
谁是丹荷呢?眉睫只说是川剧旦角,然后,就把对美人的形容词几乎全部说尽。还说,这些词都不能概括丹荷,且不说活生生的丹荷了。
眉睫决定把和丹荷交往的真挚感情永恒地埋在心底,又太想把深埋了的她和小布的情事掏些出来。可又哪好自己陈述呢,便只能对小的们的调笑吃哑巴亏了。
凑巧的是,没几天,一个自称小青年的小老外进了民国小院,可他的身形就是棒棒的小小少年。秋末了,还是白色的短衣短裤,要么不怕冷,要么就这套夏天出门的。女娃子们就是这样子叽叽喳喳议论的。
“我是来见我最漂亮的眉阿姨的。”这其貌不扬的小老外一进民国小院就大声嚷嚷开了。
女娃子们围攻般围了上来,立马审问:“是谁叫你来的!”这可替人家问了,小老外就等这问,也就骄傲地回答:“我妈派我来的!”
女娃子们太不满这大口气了,一女娃子一哼声后就厉问:“你妈是谁?”
这又问到了人家厚实的大嘴里,这大嘴就尽量谦虚地自豪回答:“我妈是大部长。”
“好大的部?”女娃子们都生气了,有人就说:“这城里早就没有小卖部了,你妈在乡坝的小卖部有多少块铺板?敢自称大部长!”
接着,女娃子们便察觉,这自称小青年的小小少年一身穿的都是世界名牌。大家不用问,都觉得一定都是仿冒的。只有小小妖精摸了又摸,觉得似乎是有些真,这个时候,小老外已经说出自己的爸爸是陆军将军了。
眉睫挺胸阔步地走来了,“你就是眉阿姨?”小青年失望得后退半步,条件反射般地就省略了“最漂亮”,又不甘心,也就请求到:“眉阿姨,你可不可以把你过去的照片给我看看?”
眉睫气魄坐下,霸气回答:“我给你看了,你这小小年纪,害了你!”
小妖精趁势说:“你眉阿姨年轻时可是没人比的。”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最漂亮?”眉睫斗真地瞪眼看着小妖精:“你不记得我跟你说过吗?你不知道还有丹荷吗?嗨!我给你们说了多少遍,还都记不住!”
“丹荷是谁?”橄榄色的脸上的厚嘴巴问。
“你妈没告诉你?这样看来,你妈还算可以,有口风。可你妈有没有跟你说过我在锦江宾馆外,我和她在一起,不,是她陪我,陪我等一个国际帅哥。”眉睫只好把话说到这种地步了,这种事,别人不绯闻,她自己哪好说下去。
“真的吗?你和国际帅哥约会?我妈可没和我们说呀!”小老外高兴得。
眉睫也是等到别人的口把这话说出来了,这可使女娃子们失望极了。接下来的时间里,这小老外便受到了加倍的捉弄,以至于迫不及待又扭扭捏捏地想说告辞;又怕有失礼貌,但终究扛不住女娃子们的轮番轰杀,还是告辞了。
“眉阿姨,我妈要是来问您,您就说,我是陪了您一整天才走的。”小老外一只脚已经跨出民国小院的门槛,另一只脚还不敢就恰出去。“你妈敢来吗!”眉睫“嘭”“嘭”地拍着厚实的大门框,毫不客气地说:“回去告诉你妈,让她记住,这规矩没变!”
“啥规矩?”
“她知道。”
眉睫一个怪怪的表情,这规矩就是禁止其貌不扬的陈文惠进入民国小院,那样,会有损这小院的雅致。这是眉睫说得明明白白的,陈文惠在三星都时也是牢牢遵守的。眉睫这话是表面的,内里又是较真的。这也是她和陈文惠的心心相印,陈文惠那时是国际特工,眉睫不再国际特工后,这民国小院也就不能有丝毫特工气气。
“你还来不来?”眉睫对着快走到古巷口的陈文惠的儿子喊。
“我是太喜欢眉阿姨了!”小老外转过头来回答,牙齿很白,这话也是白话。可他又像是生怕女娃子们追上来迫害,小跑到古巷口后,也才转过身。又把身子标准地站真站正了,挥着橄榄色的小手大声说:“眉阿姨,我走了!你等着,我的四个弟弟,四个妹妹,他们都会来看你的!我还有一个小得很的妹妹,她长大了也会来看你,我妈正为她坐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