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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朝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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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11/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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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丈映山红》连载

第一十六章 风醉美人楼

丹荷一出口就点破了眉睫,眉睫就没能把自己对武生的表态转达给丹荷。事后,她也想到了小古、小尤,可若是托小古、小尤转达,不太妥当外更怕节外生枝。

她便如饥似渴地在新华书店看书。转眼又是新年,这一年是一九九二年,春天的气息又与往年不同。人们都为这个春天换上了新衣服,欢声笑语地狂公园。

这段时间,眉睫在看《红楼梦》,可她是老外,怎么也想象不出《红楼梦》里的古典园林格局,也就到了杜甫草堂。她是沿着浣花溪走到西门的,这不大的西门才是杜甫草堂正门。南门宽阔开阔得多,像是正门却不是正门。

这古色古香的正门对着浣花溪,眉睫绕过古照壁,便看见古正门后霞彩般的梅花红。恰进门,踏过一塘碧水上的小桥,古游廊围住的梅花阵就在眼前了。这一阵梅花又分成两块,四边的通透古木游廊把梅花的色彩和香气围住了又能散发出去。

“眉睫!”小古的声音传来,是在游廊里。眉睫赶紧寻声走过去,“啥子感觉?”小古古朴地抱着简装书本,或是装订好的资料,眼神却如同语文老师般。

眉睫也看了好长一段时间唐诗了,诗性日益浓郁,便大胆地说:“嫩花嫩叶嫩春分”

“有你的!”小古腾出左手,同学般地和眉睫击了一下掌,说:“我得不输你才是。”她环顾四周,眼里是古梅和青墙,也就即景应对:“老杜老梅老青墙”

这随口的一句已经相当可以了,眉睫便问小古是不是调到这里面来工作了。小古告诉眉睫,是自己的一个川剧老师在里面钻研川剧,也就跟着来学一点儿,反正有的是空闲。

这样,小古和眉睫彼此都有些尴尬了。俩人都有的是空闲时间,但这一年多就是没有碰过面。这一年,眉睫最喜出望外的是这个城市有了磁卡电话,她兴奋得一出手就买了一张五十元钱的高额磁卡,可就没有想到传呼小古。

“丹荷又离婚了,你晓不晓得?”还是小古先说话。

眉睫人发愣,心发麻。脑筋急转弯不是她的强项,便问:“她和谁结的婚?”

“川工。”

“具体什么时候。”

“不知道。”

“那你俩也没有出席他们的婚礼?”

“二婚都不请,她请我们还不请你嗦?”

小古侃侃说出这方的规矩,眉睫也更明确丹荷没对小古和小尤说啥了,就放心地问:“你和小尤还经常见不?”

“她!”小古变了颜色,“不说了!”

小古把脸侧过去,如同要回避小尤这两个字的臭气气,眼光落在梅花阵里,眉睫的眼光也被带了过去。看得出,这几十株老梅到有十来个品种,各有各的花色和花姿。梅花的暗香却是扑向了另一边,如同也是要回避小尤二字。

“这样子,我做东,你找个地方,我们还是碰下子噻。”眉睫真切地提议。

她觉得就该自己做东了。这些年,小古、小尤所在的川剧行业极其不景气,相对来说,她到是宽筹些。她也在深刻地体悟自己的任务,又觉得就像是D机构给她的福利,因为姑姑的牺牲。虽然谁都不说,但眉睫明白,姑姑是为那个国家献出来了生命,姑姑消失在那个国家东边的战争前夜。反正是,她觉得她的收入容易的多似的。

“眉睫,你给我出难题了。”小古勉强笑了笑,又不好背着小尤说啥,只好点一句:“小尤变狐狸精了,这个狐狸精滑腻得很,你和她绞缠一下就晓得了。”

这天,眉睫提前到了约定的散花楼,直接上到了这散花楼的第二层。

这二层和底层一样,里面和外面的游廊都摆着方木茶桌和竹椅子,有几座已经有人了。一个穿金戴银的黑胖的俗气女人还抱着白花花的哈巴狗,这哈巴狗比猫大不了多少,却要上万元。哈巴狗见眉睫就叫,如同认出了她是老外,或是发现了她是特务。

既然小古、小尤还没有到,眉睫便下楼等待。她看了下电子表,十点半到了,小古、小尤还没有影子。小尤从来就是自由散漫的,小古又仔细得磨蹭,迟到半个小时都是常事。眉睫也不好瓜兮兮地站着,便过吊桥到了百花潭公园。

从对岸看,她一下子就数清楚了飞檐斗角的散花楼是四层。这砖红色的散花楼坐落在琴台路出口的河边,她是从琴台路过来的,也早知道琴台路这文雅名又是因为卓文君和司马相如的不雅私奔得名的。两千年前,俩人私奔到三星都,就在这条街开酒馆,卓文君在前台卖酒,司马相如在后台做酒。

琴台二字的诗情画意到是在私奔之前,是司马相如用琴声勾引卓文君的场景。眉睫就喜欢到这琴台路散步,尤其是晚上,这琴台路真有些金碧辉煌。过去,金器店和银器店在春熙路才有,现在,琴台路的金银器店堂皇过了春熙路。

琴台路新开的服装店里的衬衣是鳄鱼牌,领带是金利来,西服是皮尔卡丹。价格高得咬人,居然有人买,这当然是因为三星都的有钱人是越来越多了。

三星都虽已不是改革开放的最前沿,但这个国家的拨乱反正是从三星都这个人口大省开始的。这个国家改革开发的掌舵人说的也是三星都人平实的话,“不管白猫黑猫,抓住老鼠就是好猫。”“摸到石头过河。”这个春天,他又在深圳发表南巡讲话,不但肯定了深圳改革开放的成果,还要求“胆子要大一点。”

眉睫无比敬仰这位睿智的老人,有时候,她觉得她也是这位老人的故乡人。她享受着他领导的国家的丰硕成果,在风调雨顺的三星都温婉地生活着,在推陈出新的琴台路漫步着。在她的直觉和感觉里,琴台路就如同改革开放开出的一朵富贵的牡丹花。

她走得快,不到半个小时便把百花潭公园转了一圈,更感觉到这百花潭公园的园林的别出心裁。老三星都人都知道,百花潭公园原来是动物园,现在取了文雅名字,写了工整对联的山,原来是狮虎山;各型各状的水池又并非为园林景观设计,而是过去犀牛游泳、海豹嬉戏的水潭;最宽阔的水面,那一定是天鹅带队的水禽世界。

这些,都是一年多前,丹荷给眉睫连带着小古、小尤讲解的。但若指着一个确定的所在问这里原来关的是什么动物,丹荷也不能完全答得出来。丹荷出生在三星都,是地地道道的三星都城里人,只是后来又随父母到了探矿野外队,对三星都便不是那么了如指掌了。

“我看你们没来,就去百花潭转了一圈。”眉睫回到散花楼时,小古、小尤已在散花楼二楼游廊的一个茶桌坐下了。

茶桌一边靠栏杆,三个位置便都看得到河景。

“不忙坐下。”小古作态地坐着,正经古板地要求眉睫:“先说一句你对这景色的感受。”

眉睫看向远景,两边河岸都是柳树下喝茶的;又落眼到近处,楼上楼下也是喝茶的,兴致道:“茶香柳堤人。”

小古依然是两年前的短黑皮夹克,过时过气了,但小尤已是穿得花枝招展。小古看向小尤,便启齿一笑,调侃道:“风醉美人楼。”

小尤噗嗤一声,把含着的茶差点吐了出来,强吞下去后打了个水嗝,摆着纤手说:“散花楼被你变成了美人楼,我才不相信,风也喝得醉。”

“喝啥?”掺茶人问,眉睫坐下,随便道:“花茶。”

“今天还要喝酒。”小尤变戏法般地从桌子下拿出一瓶文君酒,白瓷花面上还有卓文君飘洒的全身。

“那就再点几个菜。”眉睫叫住掺茶的。

“我要盐煎肉下饭。”小古先点了。

“兔脑壳,鸭脚板,猪蹄子。”小尤点的都是下酒的,可不少。

“兔脑壳是要麻辣的还是五香的、糖醋的?”掺茶的问。

“你看不出我是专吃兔脑壳的嗦?”小尤似乎是不满了。

“再要一碗豌豆尖豆腐汤。”眉睫要的也是必不可少。

三人难得聚会,几口茶后谈的却是丹荷,又免不了扯到川工。川工是丹荷的中学同学,更实际的是川工是大学生。

“大学生算个锤子毛!”小尤接过小古的话,骂的也不是川工,是被捧为天之骄子的大学生,“这二年生,钱说了算。”

“这到是,我也得承认。”小古不得不先赞同,她的演出很少,收入也就低得很,工作了还在啃老,皮夹克也是家里给她买的,“但我不认为有钱能使鬼推磨。”

“是!”小尤眨了一下狐眼,说的话却是,“权比钱更厉害。”

她又明显不是和小古抬杠,眼睛里还像是有泪花,又转干净了,或者说是眼睛转的发红了。

“龙哥也是中专生,还是班长。”小古赶紧把住话题,为的是不让小尤说自己的事。

龙哥是川剧学校的班长,丹荷是川剧学校的插班生。就川剧而言,丹荷是半路出家,龙哥却是川剧世家。

小古和小尤你一言我一句地说着这些,眉睫乐得洗耳恭听,也终于说出自己还是觉得龙哥好。

“这就是始乱终弃。”小尤直接把川工比着《西厢记》里的张生了,小古又像是点头又像是没有,把细地说:“这结婚后搞不好也是两个人的事,一个巴掌拍不响。丹荷在我们面前看不出,在男人面前说不定任性得很。”

“你明明晓得,那你为啥子要来惹我?”小尤把小古说成了川工,自己变成了丹荷,“老子为你离婚了,你日了老子,睡了老子,你才说老子性格不对?”真有些发毛了。

“哎哟哟!啥子人哟!”隔壁桌发话了,但也没有正对这边。

这之前,这穿金戴银的黑胖女人抱着的哈巴狗隔一阵子就要吐出小舌头,跟着,便对眉睫吼几声。

掺茶人又提着铜茶壶来掺茶了,另一只手里拿着的是眉睫这桌的账单,“你们哪个看一下,看对不对。”他不知道该把账单拿给眉睫还是小尤。眉睫接过账单,正仔细看着,“不找了!”小尤斜了隔壁桌一眼,扯出一张一百元的钱,非得给了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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