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小院的核心是中庭的中堂,就是眉睫来谈买房时和国先生坐下来交谈的地点。他们坐在楠木桌旁的楠木椅上,用竹壳壳水瓶掺茶。这些东些都是国先生的挚爱,也都带到了纽约。这几年,眉睫一直在寻找这几样。竹壳壳水瓶到是在送仙桥的古玩店找到了,但那样好的金丝楠木桌、楠木椅却怎么也买不到。
她也看见过同样好的,但都是别人用来镇店的,或同时也是享用的,都是还要传下去的,不会割爱给她。这样子,眉睫便把中庭的中堂一直空着。
五年前,她和国先生在楠木桌旁的楠木椅上坐下时,她一下子就联想到是和姑父在一起;只不过是楠木和紫檀的不同,座椅和坐凳的不同,方桌和中心桌的不同。若是把姑父那套紫檀桌凳放在这中堂,到也是定得住这中堂的。
她还没有去祭奠姑父,这又根本不是她的疏忽,而是慎重。姑父死时,依然是在D机构重要位置上,姑父的死和她直接相关,但又不能完全排除有其它因素的叠加。五年多了,就是有什么也尘埃落定了,有了决定后,眉睫首先飞到了这个国家的首都。
她在内心里也把这个国家当成自己的国家,把三年后就要举行的奥运会当成自己的美梦实现。这样,她在等签证等手续时,就特地去了正在建设的鸟巢和水立方。离开首都这一天,她起得特别早,为的是看天安门前庄严的升国旗仪式。
接着,眉睫飞到喜马拉雅山那边的南亚大国,意外得到的却是陈文惠的消息。
确切地说,是陈文惠国家的消息。眉睫此刻所在的这个南亚大国的东海岸是孟加拉湾,陈文惠的国家就在孟加拉湾的对面。陈文惠的国家南北长,东西窄,首都是东南亚赫赫有名的大城市。但是,一夜之间,这个赫赫有名的在海边的大城市也就不再是首都了。
陈文惠国家的新的首都在内陆,头一天还是个中等城市,第二天就是这个国家新的首都了。没有提前宣传,也没有人提前知道。眉睫关心的是陈文惠,她推测陈文惠早就到了新的首都,还参加了新的首都的建设规划。
陈文惠不说大话,却在小酒馆告别时说了“大展宏图”。眼下,眉睫已经明白了,这宏图是陈文惠的人生宏图,也是其国家新首都的宏图。
眉睫此行的主要目的是祭奠姑父,同时,她也决定把姑父赠与自己的归属于这个南亚大国的财产回赠给姑父家族。若不是姑父家族在这里的顶天立地的力量,她的还赠手续也不知要拖沓到什么时候。
手续完结后,她的最后一个环节是和姑父家族派来的家族人交接。
这人是姑父的表弟,年轻得要把交接的地点约定在宝莱坞。这天,眉睫来到宝莱坞大道,她看到了约定的来车。车停住,门推开,下车的人却长得和她姑父有天壤之别。
这下车的人显然是姑父的小表弟,看起来比眉睫还年轻;这也是因为眉睫就老得快,更是这小姑父就冻龄;眉睫问他二十几了,他说才三十九岁,就比眉睫大四岁。
“你也是剑桥毕业的?”眉睫有些把握地问,她觉得姑父家族的人就该是剑桥生才是,这小姑父又一看就是聪明人。“我只喜欢理工,幸好考上了这边的理工,否则,惨了,只得到美国读麻省理工了。”小姑父拽拽身子,一点不稳重。
小姑父比眉睫还矮一点,长得就和这个家族的高俊无关,一看就是这个混血国家普普通通的混血,优秀的外貌基因被彻底隐性了。这车又显然不是小姑父的车,他上车后,又向前调整了一下运动座椅,这样,他的左脚也才找到了刹车,右脚也才找到了油门。“你要害怕,可以系上安全带。”他告诉副驾驶位置的眉睫。
“这是啥车?”眉睫问,反正她是晚辈,“布加迪,最有钱人玩的。”小姑父说话的时候,发动机的声音还有些散乱。可几乎是在眉睫说话的同时,车速表、转速表和功率显示器的指针快速右摆。
眉睫听到了仪表高速旋转发出的金属机加工的摩擦声,就在她大脑还处在疑问状态的时候,布加迪的车速就已在一百以上了。
眉睫立马系上安全带,这豪华不张扬的驾驶室里,布满了暗黑色开关和显示器以及精致的真皮内饰和碳纤维。
“这家伙好玩。”小姑父满意地点了一下刹车,他就喜欢玩刺激的新奇的,手上有感觉的东西。“我得把速度控制一下,待会儿到海边后,我再让它飙爽起来。”小姑父减速后,打开了车窗,带着音乐声的空气吹了进来。
眉睫时不时还看见一些穿得五彩缤纷的人在载歌载舞。这就是一个欢快的国家,精神的喜悦代替了生活的困难,至少是在他们如此载歌载舞的时候。
“你敢承受最大的速度吗?”小姑父看着前方蔚蓝色的海。
“你不知道我是姑父带出来的吗?”眉睫得意地说,她知道小姑父是知道她曾经的特工身份的,但也严守规则,不明明白白地说出来。
仅仅几秒钟,速度就上了两百公里,“爽!”眉睫觉得太爽了,爽得狂。
跟着的就不是简单的爽了,血往后脑涌,眼睛都要变形。这车动力超乎想象,声音气势磅礴。空气把她圆实的乳房都像是要压扁了,出气困难。她说不出话,只好用手示意小姑父减速。
小姑父看一下速度表,338公里,与此同时,前方出现了乱石阵。
“完了,了了。”这是眉睫的瞬间反应,可是,小姑父踩刹车的速度更快,这个像火箭发射一样冲起来的豪车,又在擦出很长的轮胎印后强悍地停住了。
布加迪最后停下来的时候,离海边的乱世阵就几米了,这里,停着一辆报废了的红色法拉利。下车后,小姑父屁颠颠的,走路的姿势就像是个淘气的小孩子,捂着嘴神神秘秘地告诉眉睫:“我验证了这车近乎荒谬的高性能,它的主人是不敢玩的。”
“比坐飞机还厉害。”眉睫感触地说。
“那是当然的,战斗机的感觉。”
“它是谁的?”
“沙特土豪的。”
“沙特土豪怎么会到宝莱坞呢?”
“你以为他们会傻到到好莱坞玩大片吗?”
小姑父坐到了报废的红色法拉利的发动机盖子上,不满地说:“好莱坞大片有什么?酷,酷毕,酷爆。”说罢,一手一枪,“嘭”“嘭”开了两枪,只是空枪。又绷紧腮帮子,说:“这酷吗?”再咬牙:“这酷毕吗?”又磨牙床:“这酷爆吗?”
跟着,又是放声大笑,狂笑得跳下发动机盖。“我们宝莱坞那就不一样了,宝莱坞就是个欢快的世界,哈!哈!”小姑父扭动起了身子,腰和屁股也跟着了。
要是十五年前,就是六年前,眉睫也一定会扭起来,情不自禁地和他斗舞。
小姑父舞得和飙车一样狂后,雪豹样冲向一块嶙峋的巨石,嗖嗖嗖地就攀岩了上去。下来时滑了一下,可又抓住了,急忙说:“献丑了,若是表哥在,会说我冒失的。”
小姑父对自己的攀岩表现不太满意,眉睫却因此哽咽,说:“都是我的错。”
“我这嘴巴就健谈得该打封闭了!可你别作践自己,别看我嘻嘻哈哈,我看得出来。”若是眉睫是男性,小姑父就要拍她肩头一下了,“表哥是我们这一代最优秀的,可也不是提前走的;我们家族上一辈最优秀的也是走得最早的,都是在五十二岁这个年纪。”
听了这话,眉睫心里稍微缓和了一些,可又困惑得不得不问:“你知道我姑父的死吗?”
小姑父一下子就回到了三十九岁,他打开废弃的红色法拉利的车门,坐在驾驶位上,眉睫坐到了副驾驶的位置上。他们这当儿当然不是要开车,这法拉利的四个轮胎都是破憋的,他们这是要做慎密的谈话,眉睫听,小姑父讲。
“和平对我们家族有利,我们也就坚决捍卫和平。”小姑父看着法拉利的挡风玻璃外,他的腮帮子也有些紧。“这样,也就可以推断,有些家族和力量也渴望战争。因为,战争对他们家族有利。”小姑父把话停了下来。
“那我的那十年,也是部分地为家族在工作了。”眉睫看着小姑父问。
“是的,你的一半的费用出自于我们家族。”小姑父依然看着外面。
眉睫全然明白了,也就深深地吸一口气,她不敢说自己是这个家族的成员。但她的姑姑是,自己也有姑父铭心刻骨的遗赠,便说得亲切了一些。
“表哥又有他自己的世界观,我不止一次听他说过,他最看重的是人类文明。和平更有利于人类进步,他会不惜身命捍卫人类和平。”小姑父为此看了眉睫一眼,如同代表表哥对眉睫再次嘱托。
“我记住了!”眉睫深深地点了一下头,眼神从此刻起又深邃了些。
“来点重金属。”小姑父点了一下,报废的法拉利里响起了重金属声。眉睫这才发现,这外面满是涂鸦的报废法拉利里面却是干干净净的。“我会在三天里,带你走遍我们的七个中央直辖区和二十六个邦。”小姑父按了一下喇叭。
“那你的车呢?”眉睫怀疑道,虽然这车已经响起了喇叭。“这就是我的座驾。”小姑父推开车门下车。“你就是那个玩法拉利的?这就是那车?”眉睫又终于明白了,正要从自己这边下车,小姑父告诉她:“你别下来,帮我把四个轮胎推下来。”
眉睫一看后排,不是空的,坐着的是四个崭新的轮胎。原来,这红色法拉利报废的只是四个轮胎,或是小姑父搞怪,故意上了四个破瘪轮胎上去摆谱。
四个破瘪轮胎留在了海边,红色法拉利一声怒吼,猛然启动。
“你看到了我们国家的变化了吗?”小姑父关了音响。
“看到了。”
“我们的进步是最难得的,我们有最复杂的民族和信仰,一路上你会看得更清楚,但我们已经在现代化了。”
“我感觉这边没那么动乱了。”
“你那边的一个平实的伟人说了一句话:发展才是硬道理。这句话是表哥给我讲的,表哥还说,这句话对这边也有指导意义。对,发展才是硬道理,若是不发展,这边已经四分五裂了;但只要我们发展下去,我们就会更加强大。”
小姑父又点开了音响,他们就这样听听说说,刚好在三天内跑完了这个国家的七个中央直辖区和二十六个邦。眉睫也得告别小姑父了,便把自己的还赠交给了小姑父。
小姑父代表家族收下了眉睫的心意,但又代表家族把家族在香港和上海的物业划了一些给眉睫,有的物业是增加了眉睫的股份。眉睫真心不收,但小姑父告诉她,若是家族要善意阻止,她要是不收下家族的心意,也就没有离开这个国家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