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睫寓居的小卫生间只有一平方大,还高出屋面一坎。她一大早就被肚腹里的热麻麻搅动得醒了。急迫地起来到憋闷的卫生间里撒尿拉屎,闻到的却不是平时的臭味,是没有消化的火锅和火锅里香料的残气,乃至于可以说是浓郁的香气。
丹荷买了车,是白色的夏利车,刚好坐下她们四个人。这样子,眉睫的火锅生涯也就更加地汹涌澎湃了。她们接着吃的是鱼头火锅,美美地吃了花鲢鱼头后,她也才明白人家鱼老板的鱼塘为什么不再养鲤鱼,要改养花鲢了。
花鲢鱼头有硬有嫩,砍开两半在盘子里摊开,大气得很。码了红料的花鲢头更有生鲜的气派,最最实际的是赶口,下锅后,花鲢鱼头无需多熬,很快就可以油亮亮地捞起来吃。
“这次,又吃啥呢?”丹荷问,“花鲢鱼头。”眉睫不假思索。
“双流那边开始吃生抠鸭肠了,只是有些远,太费油了。”小尤把细地说。
“双流啥子远,改天,我还要带你们去都江堰边喝夜啤酒。”丹荷才不在乎。
“我不去!”小古却反对说:“太残忍了!”
要是把生字较真,生抠鸭肠那就是在鸭子活的时候抠了。这样子,鸭肠子是更加地鲜脆可口,但也的确残忍,至少小古受不了。
“说不定是刚杀了就抠的。”小尤想着说。
“我坚决不去!”说罢,小古还真自个儿下车了。
这一次,也就是丹荷和眉睫、小尤去了。没多久,又时兴吃生抠鹅肠了,眉睫便和丹荷和小尤吃了生抠鹅肠。不过,她最喜欢的还是鱼头火锅,实在是忍不住了,也就在长顺街集市买一对花鲢鱼头,买包火锅调料,自己在厨房里整。吃了花鲢鱼头后,又用火锅汤煮豆腐,再一顿又一顿地在火锅汤里下这样、下那样。
眉睫被火锅得拉血了,可还是忍不住嘴,直到有一天,这血就流得像月经,非得去看医生了。通惠门那边就有民营医院,虽不是专门的痔瘘专科医院,但张贴在外面的宣传中,最醒目的就是治疗各种痔疮的杂七杂八的手段。
眉睫去这家在丁字路口租了几层楼的小医院时,正好遇见同单元那燕子样轻盈的同龄女子。没想到,她也是来看痔疮的,但人家说的却不是肛门出了血、屁股疼这样的俗气的直白话,而是文文雅雅的三个隐晦又明白的字:菊花残。
眉睫菊花残,还必须做手术,也就约了手术时间,并按约定做了术前准备。手术室不在底层,是在三楼,眉睫前面还有俩人在长木条椅前面坐着。俩人是一对,正馋涎欲滴地说着炒熬锅肉,“城里的肉一点儿不香,还是我们彭山的肉好吃。”
这俩中午饭显然吃的是回锅肉,说话的男人又高又强劲,只是不知道修底盘的是其中哪一位。
眉睫先是不知道修底盘的确切意思,只是听这俩说着,后来总算是完全明白了。因为菊花残,也就得修底盘,人的屁股就如同汽车的底盘,坏了就得修补。
“检查单!”不高不矮的戴眼镜的圆脸中年医生从里面出来,伸出手。
女人忙在在挎包里翻了几下,拿出了几张检验单。眉睫是把这几张检验单拿手上的。
“进去!”穿白大褂带天蓝色手术帽的圆脸医生偏了一下头,进去的却是强劲的男人。
女人无话,眉睫也正好静默。这段时间,没有了大声说话声,这小医院的这个区域终于静穆了。
“哇!”惨叫的声音从里面传出,“叫啥叫!我再给你加点儿麻药就是!”也是里面的声音。
又一阵寂静后,“还是痛!”实在是忍不住的声音,“麻药不能再加了,加多了要出问题!你那么强的身体,忍得住的。”里面的对话又传了出来,眉睫没那么淡定了。
“哎呦呦!哎呦!忍不住了!”杀猪般的叫声。
“不要把牙齿咬断了。”慢条斯理的声音,“给你块毛巾咬,你看来是天天喝酒,麻惯了。身体里酒精重了,麻药也就没那么好的效果。不过,你要相信麻药,还是麻到了些的。”
眉睫脸色变了,手心是汗,拿着的检验单都有汗气了。
“喊他少喝点,就不信,这下晓得厉害了。”女人终于说话,眉睫赶忙问:“他喝好多酒?”
眉睫得掂量下自己的酒量和这酒量的后果了。
“至少七八两,有人对着喝,一斤多也要喝。”女人生着正在忍痛的男人的气,也多多少少有些心疼。
“哦,”眉睫想不出再说什么,她在心里扳指头,掐算着自己的酒,但又算不清。她得把啤酒换算成白酒,这也不仅仅是个度数的问题,只能粗略地估计,“最多喝过八九两。”她在心头侥幸又恐惧地盘算着。
男人终于出来,不再强劲,弓腰摇头,告诉女人:“我咬碎了两张毛巾。”
女人搀扶男人到过道那头的病床了,眉睫又等了半个小时,戴眼镜的圆脸医生才又出来,例行般地审视了眉睫的检查单后,示意眉睫进去。
眉睫深吸了一口气,吸进的却是烟气。这手术室外间屋开着的玻璃窗下有两个烟头,显然是刚吸过的,这圆脸医生或许不喝酒,但烟瘾却是很大的。
“我喜欢喝酒,你把麻药给到最大量。”眉睫主动告诉医生后,到更衣室把下面脱干净,穿上女患者手术时的特别手术裙,洁皮的程序是昨天做的。
麻药打了一会儿后,又试了一下,“有感觉没得?”戴眼镜的圆脸医生在她拱着的屁股后面问。
“有,但不痛。”眉睫松口气说。
“那就开始了。”戴眼镜的圆脸医生的手术刀眉睫是看不到的,但此刻肯定是准备着,拿起了手术刀,又吩咐:“下面鼓起,我不喊你停,你不要停。”
“咋个还是有点儿痛呢?”眉睫不得不说。
她从那女人口中得知,那男人不是屠夫,是卖肉的。这个时候,眉睫觉得自己就是生肉,被一刀刀活鲜鲜地切割着,虽不是剧痛,可也难忍,很快就冒出了汗。
“吸气。”后面说。
“可不可以快点儿?”眉睫吸着气。
后面还是不快不慢,该做啥,就做啥。眉睫内衣都是痛出的汗水了,也痛得有些麻木了,没那么痛了。但还是清醒白醒的,便切切地问:“医生,你是在缝线了?”
“要缝两针,还要缝一针。”后面兢兢业业着。
眉睫术前就被告知,要缝一针或两针,此刻,她也想不到那么子多,反正是要过关了。事实上,她要完全过关是要在换三次药和扯线后,她得在这里住三到五天。但眉睫不干,坚决不住院,最后干脆说,自己只有做手术的钱,没有住院的钱。
这样,眉睫手术后只是输了液,然后,趁着麻药效果还没有完全消失,叫了辆人力车,回到了寓居。这天晚上,她是按照医嘱吃了一颗止疼的戴芬胶囊的,但麻药效果消失后,还是痛了一夜。好在打了一个屁,也就可以进流食了。
她挪进厨房,冲了碗藕粉喝了,又不能坐,只好趴在床上。哪睡得着,不过是等待天光。
天刚亮,她就扶着楼梯扶手下楼了,又尽量挨着墙出了大门,一步一步地蹑到联勤部外。一切如常,没有变化,没有加岗加哨。她已经痛得大清早就冒大汗了,但歇口气后,还是又一步一步地走到了干道上,看见对面的后勤部也一切如常,没有加岗加哨后,她也才完成了今天的任务。
派她来的D机构不是富得流油的中央情报局,但D机构的特工也是生得起病的。眉睫硬不住院,就一定要回寓居,那是她必须完成她这个特工的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