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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朝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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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301/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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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丈映山红》连载

第六十八章 一封饱含深情的信

眉睫没有在网上订票,她是到火车北站的购票窗口问好了,也才买这趟车的车票的,为的是保证坐到最老的绿皮车厢。但这绿皮车厢的火车也比映山红她们那些年坐的好多了,快多了。都有座位,没谁站着,映山红他们那些年读大学时,可是经常站着到广元火车站的。

眉睫下火车后,又到广元汽车站买了最便宜的汽车票。这最便宜的汽车也不慢,四个小时左右就到了长赤县城。映山红大学生时代是要坐十个小时汽车的。有一次寒假,广元没有到长赤的客车了,为急着回家,映山红们就在零下的温度下坐敞篷卡车回家。

眼下的长赤,这个过去最偏远的川陕交界的穷县城,都发达得有些时髦了。新冠疫情的高峰已过,三星都戴口罩的都少了,可这里的女子还有戴口罩的。不是一次性口罩,是绣了漂亮图案的红口罩和黑口罩。

“要鸡杂的还是牛肉的?我们这店的炸酱面和豌豆面也好吃的。”开店的小老板问眉睫。

她一下子就找不到感觉了,也就问:“你们还有没有加盐巴吃的素面?”

“你这是考我了,那是哪二年生的事了?我只是听老一辈说过,那咋个有法吃?现在,我们长赤城里人都喜欢吃鸡杂面。这二年生,哪个还要吃啥肉,都图个味道。”小老板把话说明白了。

“那就要一大腕鸡杂面。”眉睫左手从金属筷子桶拿出一双硬木筷子。她的右手还吊着,胳膊肘打了石膏,的确是尺骨鹰嘴骨折。

这正是深秋,鸡杂面热气腾腾地端上来了,眉睫夹了几筷子,就感叹:“这硬木筷子看起来好看,实际上没有过去那种插在竹筒里的竹筷子好用。”

“看来,你还晓得我们长赤县过去的一些习惯。”

“那是当然,我还晓得,你们这条街前面的长河堤这头有个水电站。胆子小的女生走到那上面,看到脚下搅动起的滚滚水流,脚杆都是打闪闪的。”

“原来,你是来怀旧的。”

“我是来看红军的。”

眉睫呼哧呼哧地就吃完了,放下筷子后还把面汤都喝了。她是带着怀念丹荷的感情来的,也是想看映山红的家乡。但是,到了眼前的红四门,她觉得她是来看红军的了。

百丈关那位老人说得很清楚,参加百战战役的红军大多数是通南巴革命根据地的红军。眉睫正站在红四门下,又百度了有关这方红军的事迹,千真万确。

她走上了红四门的老石梯坎,右手边有个老药铺,路边边也还有卖草鞋的。和蒙顶山上红军百丈战役纪念馆一脉相承的是碑刻,字迹、力度、气概都是一模一样的,如同是一个红军战士写的。

这次,她也是为自己来的,到了红四门,她更觉得自己是为女红军来的。这感悟,又是因为那张变黄了的纸上的地址。在红四门的介绍中有一张长赤县的红色地图,这地址就在红色地图上的显要处,且标明为“女红军之乡”。

那地址在大山沟里,眉睫做好了步行进山长途爬涉的准备。没想到,出租车再远都愿意跑,不但是开进了百里外的大山里,更停在了一整整洁洁的巴适平房前。这平房的大门门楣上有五个鲜红的大字:“女红军之家”。

“村村通公路了!”说话的老人家就是女红军,近百岁了,可牙没掉,眼光里是千锤百炼的精神。只是身子骨老缩了不少,可也不驼背。又拉着眉睫的手,高兴地说:“好多年了,但我不会忘记你的名字,你就是叫眉睫,我等着你呀!那孩子多大了?快大学毕业了吧?”

眉睫肠子都悔青了,只能说:“是我不好,是我造孽,是我小肚鸡肠。是映山红好,是姑婆你好,是女红军好。”她含泪看着“女红军之家”几个鲜红的大字。

“映山红真是一个好孩子!这样子,我们慢慢摆!我习惯于在这老石桌边坐,你也坐下吧,我给你端杯水来。”映山红的姑婆老得不利索了,但依然硬朗。她进屋就给眉睫端来一搪瓷杯开水,这白色的搪瓷杯上有“红军”二字。

“映山红的爹娘都牺牲在对印自卫反击战,是我把她拉扯大的。”她坐下在石桌的石凳上,想起那些苦日子说:“我是这些年才给女红军待遇的。那些年苦得很,映山红跟着我也不知吃了多少苦,可这丫头就从不叫苦。五岁开始,就帮我做这做那,稍大一点儿,就上山砍柴。”

“映山红砍柴时摔伤过吗?”眉睫问,为的是映山红小腹部的大伤疤。

“山里的孩子砍柴哪有不摔的?只是映山红从小就比一般孩子敏捷,摔得也是要少一些。”这话又是疼又是爱。

“她就是比谁都敏捷。”眉睫这话是深有体会的。

“她像她爷爷,她爷爷就是我的大哥。我大哥是最先参加红军的,也是我们家最先牺牲的。他牺牲后,我的两个姐姐也带着我参加了红军。我们长赤县的女红军就有一个独立营,后来,长征后,我们被分配为为卫生兵。”姑婆说到这些,话就收不住了,很是动情。

“姑婆,您老在百丈关打过仗吗?”眉睫问。

“那是一场不该打的仗,我们四方面军被张国焘害得很苦很苦。我们该去北上的,张国焘却要南下。为这错误路线,我们牺牲了不少同志,我的两个姐姐就是在百丈关牺牲的。我和她们都是卫生兵,但战斗太惨烈了,子弹箱怎么也送不上去,我两个姐姐也就扛上牺牲了的战士的子弹箱往前冲。我那时还小,扛不起子弹箱,不然,我也上了。”姑婆又是怀念又是遗憾。

“你要是牺牲了,谁照顾映山红呢?”眉睫赶紧安慰姑婆。

“这到是。”姑婆接过话,又不能释怀,继续讲述自己的经历:“后来,我们终于北上了,又遭遇上了马步芳的凶悍骑兵。但我们四方面军的女战士没有屈服过,没有叛变过,我们对得起红军这两个字。这些话我必须说,在恢复我女红军待遇前,我也是这样说的。”

姑婆得把自己的红色人生说清楚,对谁都是如此。这样,眉睫的认识也就更加地深刻了。姑婆的话题回到映山红后,那大伤疤也就带出来了。

姑婆因为马匪军的伤害失去了生育能力,也就比一般的长辈更关心映山红的个人问题,盼着映山红结婚生孩子,“可她就不着急”“总是说工作太忙”姑婆告诉眉睫。

“后来,她终于说了点儿实话。她说,要是我生不出来呢?我说,你抱养一个也行,只要你认了是你的儿女,你爷爷奶奶爹娘又不在了,也就是我的孙儿孙女。我又无后,我也就把孙儿孙女当儿女养。”姑婆大度地告诉眉睫。

眉睫右手吊着,胳膊打了石膏,不然,她真要到石桌对面抱住姑婆哭泣了。

“哎!”姑婆少有地太息了一声:“要不是为你,映山红就不把她受大伤的事告诉我。我也是看了她的那封长信,也才知道她也和我一样,失去了生育能力。”

姑婆说罢,就进屋去拿那封信了。这次,姑婆去了一阵子,眉睫也就敬慕地抚摩着石桌的并不光洁的表面。方才,姑婆也说到,这石桌是映山红爷爷在山里开采的石头,又是她爷爷亲手打凿的,映山红还从小就在上面写作业。

“就这信!”姑婆拿着几张泛黄的笔记纸出来,眉睫也拿出自己保留的笔记纸,一样的新旧,一模一样。姑婆也明白了,说:“映山红做事细致得很,她给了你我的详细地址后,就立刻给我写了这封长信。”

眉睫双手接过信,心颤得不行,她没想到映山红会如此真挚。

“我最亲爱的妈妈一样的姑婆:

如果有一个叫眉睫的大眼睛长睫毛的青年女子拿着我给她的您的地址来,她交给您的孩子也就是我的孩子。我是在片刻间决定要这孩子的,为的是保护这孩子。

这个青年女子是一个特工,她的派出国就是那场战争我们的敌对国。姑婆,我永远铭记着我父母的牺牲,但那场战争毕竟过去了,就是战场上的死敌的孩子,孩子的生命毕竟是孩子的生命。我这样做,也是效法我们老一辈革命家收养日本遗孤的襟怀,这也是一个伟大的国家伟大的民族应有的开阔胸襟。

姑婆,您是最能理解我的,我也就不能再瞒着您。我因为小腹部的穿透工伤,根本上失去了孕育能力。这些年,不是没有看得起我的人,追我的还都是极其优秀的,但我不能害人家无后,这我是有分寸的。这一点,我也太像您!

这个叫眉睫的青年女子的祖国是喜马拉雅山南我们的友邻小国,其在我国的举止似乎并无敌意。她和另一国的一个青年间谍邂逅了,也就有了孩子。我抓捕了这青年间谍,他为他的家族和国家获取了一些情报;这些情报都是次级情报,并没有对我国造成破坏。但为严惩其间谍行为,我们必须把他驱逐出境。

这样,我们从国际人道主义的角度出发,试图在驱逐他的机场安排眉睫和他的见面。但他猥琐地逃避为人父的责任,眉睫在复杂的情绪下也就要压死肚子里的生命。姑婆,我就是在这种状况下有了这个决定的,但您最知道,我不是冲动的人。

我当然希望是一个最可爱的孩子了,这样,他或她就会给姑婆带来更大的晚年幸福。

您最爱也是最爱您的映山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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