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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朝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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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12/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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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丈映山红》连载

第五十一章 妙洁寺

眉捷回到民国小院时,从喜马拉雅山那边空运的紫檀桌凳也早到了。这不过是寻常不过的国际快递托运业务,令眉媚满意不跌的是,这姑父的紫檀圆桌和紫檀圆凳还安放在了小院的中庭的中堂,位置就是郭先生摆放楠木桌椅的原位。

不用说,这是小妖精和油烫帅哥的自做主张,妙在他俩没有见过国先去的楠木桌椅的原位就找到了原位。诚然,这是稍懂中式家居摆设传统的人都能做到的,但眉捷还是为此又看中了这对夫妇一些。这样,眉捷便默认了他俩不请而为的另一行为。

初夏,民国小院满是稚鸟的叫声和初蝉声,又多了婴儿的声音。小妖精用巴掌宽的白条纹的老蓝布带把婴儿背在背上做事,必要时,油烫帅哥就把婴儿从小妖精背上接手过来,抱着婴儿蹲下身子让婴儿的小雀雀把稚尿尿在小院的阳沟里。

眉捷装着视而不见,压抑着自己的慈爱,但又心惊肉跳,不能习以为常。

半年后,婴儿不再是婴儿,开始在小院里蹒跚学步;又是半年后,小家伙叫眉捷眉姨了。这是小妖精务必坚持的,她不能让眉捷再长一辈,也揣摸到了眉捷也只想再长半辈的心思。

又是一年后,小家伙变成胖冬冬了;再过一年后,胖冬冬又变成肥懂懂了。这一天,眉捷寓居的老女人又来干孱,话都说干净了,找不到话说又还想说,也就看着在丁香树下玩儿的胖冬冬巴心巴肠地对眉捷说:“那一年,我都记不起是哪年了,你要是不小产,要是满月生了下来。你那么子好的身体,不生个肥懂懂才怪。算起来都好多年了呢?”老女人扳着硬僵僵的指拇算着,就是算不出来。

“八年了。”眉捷哪用算,记忆犹新。

这话说得是干脆利落,可话出后,眉睫就搭下了眼皮,走路都是晃的,还扶了一下墙,几乎要晕倒。去年,看见背着新书包到泡桐树街上学的六七岁的初小孩子,她就颇有感触。老女人这一提及,她的心便更加地晃荡不宁了。

更厉害的是,这天以后,老女人每次来,都要用这话题来巴结眉睫;还一次比一次煽情,说得那孩儿如同在世,还就在这院落里吃莽莽拈散散似的。

这样的巴结可比挖心还要难受,眉睫也等不到同样的冬日了。

盛夏,眉睫乘八年前的那班火车到了时空山,但没有像上次那样坐公交车到时空山脚的铁路大学。是乘一路公交车到了时空山市的喷水池,再在喷水池换乘五路车到了时空山低山区的妙洁寺下。

妙洁寺是尼寺,也是时空山著名的大寺庙,眉睫提前就搜集和搜索了时空山的相关信息,知道妙洁寺是可以入住的。

妙洁寺位于时空山的伏虎岭下,地处瑜伽河、虎溪河汇流处。晋时为一小庙,唐朝重建,南宋再建,明代称“虎溪禅林”,清康熙帝又题“离垢园”,又有“虎溪精舍”“布金林”的别称。妙洁寺现在的木结构的复四合院的组合建筑是清初的遗存,布局上则溢满唐风宋韵,且有晋人的风雅气息。

眉睫一进寺门,立马空净,浮尘之气似被一种力量一把抓去,心里只有微妙的清凉。进山门后,正对的是几十步的石阶,两边是三层兰草花园,园里有桂树,园边是万年青,外侧还各有一条稍窄的石阶。眉睫上到石阶的一半,就看到了巨大的古香炉,两边各是一棵难得一见的高七八丈的罗汉松,松下是巨大的铁树盆景,其中一棵的铁树主根是先横行,后再往上长的。

抬眼望,横亘着的建筑是“离垢园”,开住宿票的窗口就在这“离垢园”大殿大门的左侧。

窗口开着,比较显眼,只是没人。眉睫问殿里观音菩萨下的中年女师傅,女师傅告诉她:“你这种俗人到是可以住,只是开票的师傅这会儿不在,平时也不常在,有人住殿,去喊就行了。她刚才还在,一会儿可能会过来,你去喊也可以,就在旁边的院子里。”

这正是炎热的夏天,又好多天没下雨了,尽管寺中凉爽,但眉睫是一身肥肉,哪怕是几十步石阶已使她出了大汗。背心上,裤腿里都是粘糊糊的,很想立马冲一下澡。心想,与其站着等不知什么时候来的写票的尼姑,不如自己行动到其居处去找,这虽然有些不太自持,毕竟有眼下女师傅的提示。

眉睫走到离垢园左旁边的院落,这佛门的院落甚至有些精致。小四合院,中间是大的山水盆景,两层的楼宇间吊坠着兰花。二楼正中的黄橙色的旧木匾上横着篆书的“御书楼”三字,有些褪色的黑墨字,笔划生动。

“写店的师傅在吗?”“请问,写店的师傅在吗?”“师傅在吗?我要住店。”眉睫喊了几声,没人理,有些泄气地走回“离垢园”,守在窗口耐心等待。

真要静下心来,这时间也过得快。好像没多久,写殿的青年尼姑来了,青灰衫,绑腿,头上有戒疤。坐在藤椅上,有股虎气,拿出登记簿,拿起笔,潇洒地挽起右边袖子,粗壮油黄的胳膊上面有纹身,看不清是什么图案。

“住多久?”

“先住一天。”

“一个人住?”

眉睫点头。

“身份证。”

眉睫递上自己的相关证件。

“要有卫生间的。”

“空调房才有卫生间。”

“当然住空调房。”

“你到妙洁寺还住空调房?我给你说这里没空调的四人间最好。”

“我还是住空调房。”

“四人间好,宽敞,我不骗你,我骗你咋子嘛?我看了你这护照和居住证,你常住三星都好多年了。我也是三星都人,我们是同乡,空调房在下面,不开空调湿闷闷的。四人间在上面大雄宝殿楼上,凉快得很,晚上还要盖铺盖。”

证件在人家手上,又是同乡又是出家人,眉睫不听人家的也就有些不通情达理了,便让写了大雄宝殿楼上。

“你练的是什么功?”眉睫看着青年女尼手臂上的纹身。

“你们看武侠看多了。”

“你手上的玉不像是翡翠。”

“假的,戴着玩。我妈给我的,这几天我妈来了,所以忙着陪我妈。”

青尼倒像是喜欢寺庙的生活,似乎比世间的女子还要高兴洒脱。她的不拘的话和行为,又使眉睫舒了一口气。眉睫虽来自宗教国家,但她不会把心里的沉重推卸给宗教,可她又选择了尼寺住宿,多少也是想在空净处放下凡尘的纠结。

妙洁寺中轴线的最高处就是大雄宝殿,全楠木结构,又叫楠木殿。四根巨大的楠木柱子撑起殿宇,中间两根的直径应当有一米,稳重地立在离眉睫视线最近的地方。靠里和靠外还各有四根楠木拄,之间是橙黄和金黄的经幡和经幢。地下两边是几十个蒲团,一米多高的木栅栏隔出了靠外的一条两米多的游人走道。走道两边是两米直径的圆门,各自通到殿外的空间,眉睫上二楼住店也得走这圆门过。

眉睫拿着开好的住宿票,在殿内外找了几次才把开客房门的王女士找到。作为常住居士的王女士对俗人住殿有明确的排斥,脸色上表现出的是隔膜而不是欢迎,甚至缺乏基本的热情。眉睫上楼后还是一下子就放下了,前瞻,是以大雄宝殿为中堂的四合院园林,庙宇的青顶洗心得很。后面靠山,是竹林为主的茂林,凉爽的清风时不时从开得很大的窗口飘进来。

这是殿左楼,就六间房,一边三间,都是四人间。眉睫一个人住了一大间,这房间靠走廊的内窗大得占了大半墙,可以打开与外窗对吹通风,也可以关上一扇扇老木框玻璃窗,再拴上。

这木实的房间极为舒气,用材讲究却毫无奢侈痕迹,以朴朴实实的风格体现着大雄宝殿的庄严。有的支撑木柱看得出来,有的在屋角的交界处,不认真看是感觉不到的。仔细看,都是整根的楠木,虽然有的只能看到小半圆。

一个吊顶节能灯,黄色的木屋顶,枣红色的地板,刷过的乳黄色的木板墙。一把木椅子,一个书柜,四套重着的塑料洗脸盆、洗脚盆,一个大水瓶。

眉睫下楼后在楼边的开水房找到了开水桶,打了水后,她一手端着放了洗脸帕和少量冷水的红色塑料盆,一手提着有开水的绿色塑料壳水瓶,噔噔地上楼。

她自己的脚步声外没有任何声音,空静得很,心无挂碍,也就记住了上十三步木梯后,转身,推开隔开楼间的对关的两开的木门,再上十二步木梯的路线和步数。

她小心翼翼地端着塑料脸盆,把水瓶放到自己的房间的木门坎前,又放下装了小半冷水的塑料脸盆,再把挂在门上但没锁死的老锁取下来。推开门,躬身端起水,跨过木门坎,再放下水,提进塑料水瓶。

还好,没有一滴水洒在这古木建筑上。想开灯,手都到了开关的方形的白色按键上,又觉得自然光更好。这是下午四点多一点,阳光从后山上斜进来,差不多有四十个平方的屋子里一半在光处,一半在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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