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升提着饭罐,陪着春兰去了医院。可无论怎说,护士还是不让见,东升又不敢去找熟人,气得他瞪着个金鱼眼直转圈,只好悻悻地回来。这么点事,就想看一眼,问问情况还刁难,看来啥事没熟人也不好办。气归气,想想丈母娘的话,很有道理,离了人情关系网,将寸步难行。
两口子回来既担心又生气,一晚上不能睡,就说珊珊的事。
“她的两万块钱我给她存了,本想让娘给她,我看还是你给她吧,好好的跟她说,她再有啥要求,只要不过分就答应她,我想她也不会为难咱的,这孩子心地还是挺好的,”东升说。
春兰应着,“这些日子我都和她处出感情来了,这孩子真是很好,心地善良,温柔贤惠,我越发觉得对不起她了,这是啥事呀,咱可不能亏待了人家。”
“我知道,都替她安排好了,等过了年,让她到县宾馆上班去,那里可比咱饭店好,工资有保障,待遇也好,接触的都是上面的大人物,咱马上就办农转非了,我想把她的户口一块带出来。”
春兰点点头又道,“我还真舍不得咱那几亩地。”
“你呀,和别人就是不一样,种地有啥好的,风里来雨里去,整天一身汗一身土的,哪像咱娘,这分地好几年了,还不知自家地在哪儿,”东升笑了笑说。
“和你说实话,咱娘做事我一点也看不服,要不是亲娘啊,跪着求我我也不搭理她,这话你可不许和娘说,”春兰警告他。
东升笑笑,“你呀,也太偏激了,娘为人处事,那可是经验之谈,不服不行啊。就说你丈夫我,啥事面没见过,文革时那也是赫赫有名,但是和你娘比起来,我自叹不如……”
钟敲响了十二下,春兰打个哈欠,翻身睡了。东升却怎么也睡不着,他翻来覆去的,再和媳妇说话,媳妇却不回声,一会儿,轻微的鼾声响起,看着身旁熟睡的媳妇,他笑了笑,这个憨媳妇,好糊弄啊。都说闺女娘一个心眼,她们母女怎正反着呢?他胡思乱想着,也不知啥时候睡着的。
正在梦乡呢,春兰推醒了他,“快点起来,咱们去医院。”
东升打个哈欠,翻身起来,洗涮完毕,匆匆吃了点就去了医院。等赶到医院,珊珊正给孩子喂奶,看东升进来,也没有羞惭的意思,照样撩着衣服,很小心地给孩子喂奶,伟大的母爱在此时表现的淋漓尽致,一心在孩子身上,别的都不重要了。
看他们进来,珊珊笑说:“哥、姐,来了。”
“你行了吗?昨天可把我吓坏了,”春兰应着,忙向前说,又看着吃奶的孩子,满脸的兴奋。
“没事了,姐,看孩子多可爱,”珊珊笑着。
东升也忙凑上去看,看到孩子粉嘟嘟的脸,笑在他的脸上,那可是心底的笑,做父亲了,有儿子了,还有比这更高兴的事吗?
“珊珊,不是说好了不让你给孩子喂奶吗,这样身子很难恢复的,奶粉我都准备好了,还是喂孩子奶粉吧,”春兰说。
珊珊听着,忍不住的流泪了,“医生说孩子吃母乳好,能增加免疫力,姐,我不忍心,你就让我喂吧。”
春兰忙劝,“好好,你别哭,月子里流泪不好,你愿意就让孩子吃吧。”春兰给她擦着泪。
孩子吃着奶睡着了,春兰轻轻抱过来,看着孩子蠕动的小嘴,稀罕的,东升想摸摸孩子的脸,她都不让。东升忙舀了稀饭,双手端给珊珊。珊珊红着小脸接过来,眼前的这个男人,她说不出是恨还是爱,怎说也是孩子的父亲,对于以后的事,她理不出个头绪。
春兰把孩子给东升,东升接过来小心的抱着。春兰拿出存款折说:“珊珊,给你,你哥把钱给你存上了。”
珊珊忙放下碗,她又哭了,“哥,姐,这钱我不要了,求你们不要让我离开孩子,我舍不得,我求你们了。”
“珊珊,别这样,我们说好的,你可别反悔呀,”春兰劝着她。
“孩子是娘身上掉下来的肉,当娘的心,姐,我真的舍不得孩子呀。”
春兰看着东升,向他求助。“珊珊,哥了解你的心情,但是,早晚有一天你得和孩子分开。当然,我和你姐不反对你来看孩子,你放心,我们会对孩子很好的。”
听了他的话,珊珊哭得更痛了,怎也劝不住。
“如果你实在离不开孩子,这样吧,现在你可以和孩子在一起,等养好伤,出院后,你要躲到背后去,明白我的意思吗?”东升问。
珊珊点了点头。
“这样对你太不公平了,你可想好啊,”春兰抹着眼说。
“姐,只要不让我离开孩子,干啥我愿意,”珊珊脸上有了笑意……
七天后,她们出院了。
回到家后,独眼婆早把春兰生孩子的事放出了风去,等大人孩子回到家,王家村人都来看。是啊,谁不来呢,平时找个借口来都找不到,现在正是机会。不但村里,镇上、县直各单位领导都借故来,还有农药厂大大小小官,每天来得都络绎不绝。村里的也就送鸡蛋,单位上的就是钱了,而且还都不少。卢琳书和丁县长都托人捎来了钱。喜得独眼婆眉开眼笑,这些天啊,每天进的钱比饭店的的收入都多。
每当有人来看,春兰就把孩子抱出来,还把自己打扮成农村女人生孩子的样子,头上包了包头,怕是坐月子出来受风,身上也做了假,打扮的以前丰满了。姗姗藏在里屋不出来,等来看的人走了后才出来给孩子喂奶。她心里虽不是滋味,不时地偷着抹眼泪儿。但是也知足了,每天能和孩子在一起,别的也不重要了。由于小姐妹们都回家过年了,珊珊也不用担心她们知道。都腊月二十八了,一年没有回家了,她想家,想阿爸阿妈,想弟弟妹妹,但是更想孩子,她觉得一会儿也离不开孩子,孩子成了她生命的全部,她不知道以后会怎么办,也不敢想。
晚饭后,孩子睡了,独眼婆进来,当着闺女的面和珊珊说:“今年呢,你就别回家了,赶明儿,让你哥去你家一趟,把你一年的工资送回去,再给你们买些年货。放心吧,婆婆亏待不了你的,我就认你做个干闺女吧,以后咱当亲戚走着,孩子呢,你想了,随时来看,好吗?”
珊珊点点头,忍不住哭了,叫了声娘……
孩子满月的时候,正是正月十五。东升在饭店里大摆筵席,给孩子庆满月。珊珊一个人躲到了县城里。卢书记和丁县长都来了,几十桌子酒席一直喝到晚上。东升喝得不少,直喝得走路不稳,脸如涂了胭脂。客人们都离去了,卢书记和丁县长还没走。独眼婆给他们泡了壶葛根茶,他们喝着,谈着工作上的事。丁县长心里想别的,哼啊哈的点头瞎答应,说啥也不关心。看茶妹匆匆走过,魂立刻被勾去了,借小便走了出来。
“东升啊,合资的事你要抓紧点,这可是县里今年一个大项目,条件吗,咱们可以再放宽些,但是有个底线,咱们必须控股,哪怕是比他们多一点点,”卢琳说。
“卢书记,您放心,保证稳稳妥妥的,争取早开工,早投产。关于合同方面,所有的协议基本达成了一致,就是污水处理厂还没有最后敲定,他们的意思可以往后拖一拖,看看国家的环保政策再说。我的意思是抓紧上,化工行业是个重污染企业,一个农药厂我们就承受不了,老百姓怨声载道,再上这么个项目,怕老百姓再闹事。”
卢琳听着,思考着,“污水处理厂是非上不可,但是可以缓一缓,厂子先建起来再说,搞工业吗,就得牺牲一些,咱多做做群众的工作,相信群众是可以理解的。再就是征地钱必须立刻兑现,和镇府说好,不得截留挪作它用,否则谁挪用的就追求谁的责任。”
东升点点头,又谈到县酒厂的事,卢琳说:“这可是咱县的利税大户,县财政就指望它呢。可是今年的效益并不好,酒销的比往年多,却没有挣那么多钱,里面有问题呀。而且啊,还拖欠了职工四个月的工资,二百多名职工都闹到县府了。贾晓国有问题呀,他刚干了才一年,就把这么好的企业弄得这样,你还得上上心呀。”
“您的意思是?”东升问。
“干脆把他调离,随便在县里给他安排个闲职,你兼任酒厂厂长怎样?”
“我的书记唉,我肩上的担子就够重的了,全县的招商工作我要管,农药厂、县宾馆、还有新上的化工项目,哪个包袱不重啊,这要是再加上酒厂,书记大人,你想把我累死呀。”
“能者多劳吗,要是把它交到别人手里,我还真不放心。你呢,就多操点心,就算替我好不好?”卢琳笑着说。
“卢书记,你这么说,我就不敢推辞了,只好从命了,”东升故意哭丧着脸说。
“哈哈,好了,算我欠你这份人情。你个东升啊,鬼精鬼精的,别人想干还干不上呢,得了便宜卖乖,故意给我撂挑子。”
东升嘿嘿的笑着,他好象想起了什么“看我这个榆木疙瘩脑袋,年前忙得也没去看看你,”说着,他开了抽屉拿出了一张存折递给卢琳说:“这是去年农药厂的股金,光剩下你的了。”
卢琳接过来一看,“整整三十万块,”他不相信的看着东升,“这么多?”
东升笑着,“农药厂这几个月销路很好,我们已经打开了南方几个省的市场,还有东北市场,从反馈回来的信息看,我们新开发的几个品种很受农民欢迎啊,特别是我们开发的几种除草剂,大受农民欢迎,是供不应求。”
“真有你的,看来我的眼光没错,你是块料,”卢琳夸着他,有点不放心的扬了扬手中的存折问,“没问题吧?”
“看你说的,卢书记,这是正当的分红,正当的收入,我还把你分红收入的百分之十重新入了股,也没跟你说一声,你不反对吧?”东升笑说。
“你办事我还不放心,”卢琳笑说着,把存折装进了口袋。又问,“出国考察学习的十万块钱准备的怎样了?”
“昨天,我就让财务拨到了县府专门的账户上了,应该划过去了,要不我打个电话落实一下,”东升问。
“拨过去就行了,这次出国考察你也要去,去看看外国企业是怎样管理的,改革开放了,对外没点了解不行啊。”卢琳说。
“我就不去了吧,我走了,这一大摊子事谁管啊,你们放心去吧,我还是给你们把好门吧,”东升笑着推辞。
“到时候再说吧,反正还有两个月的时间。哎,你宝贝儿子叫什么来着,看我,刚才还记着呢,眨眼就忘了,”卢琳问。
“鹏飞,他姥姥起的,我觉得还可以,就叫这个名了,”东升笑说。
“鹏飞,大鹏一日随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大鹏展翅高飞,好,老太太真是有才,不愧为见过大世面的,佩服,佩服,正和你现在一样,你就是一只将要展翅高飞的大鹏,”卢琳赞不绝口。
“啥大鹏呀,卢书记说笑了,你才是展翅高飞的大鹏,我不过是憋足了劲,扑棱半天翅膀也只能飞到墙头上的一只土鸡。而且,没有你的扶持,墙头我也飞不上去,”东升笑说。
卢琳也哈哈大笑起来,“你呀你。”
这时,武泉心满意足的回来了。
卢琳笑说着他,“我说武胖子,够味吧?”
武泉笑笑说:“还可以,卢书记,您是不是也尝尝鲜呢,高厂长这儿可是有原装的,他是不轻易送人的。看来只有你呀才能使他割爱相送。”
“是吗?”卢琳笑看着东升。
“那可是些青果子,不够味,还涩得很,你们要是喜欢吃呀,随便,不过我说了不算,还得问老太太去。”
“哟,啥事呀,还得问我这瞎眼婆子,”独眼婆笑着从外面走了进来。
“卢书记和丁县长看上你那两个青果子了,要尝尝鲜,我说做不了主,还得请示您老人家,”东升笑着和丈母娘说。
“这事呀,别人不行,书记和县长大人还不行吗。我说卢书记,丁县长,你们可好眼力,那可是我饭店花大价钱雇来的招牌,还没来得及培训呢,你们要是有能耐呀,老太太我双手奉送,但是我丑话说到前面,这青果子可又酸又涩,不那么好吃,吃到吃不到就看你们了,出了啥事呢,你们自己担着,瞎眼婆子我可替你们担不了,”独眼婆子笑说。
“老太太都对付不了,我看就算了,吃不到鱼弄一身腥, ”卢琳笑说。
武泉可不散伙,他极力的鼓动卢书记。卢书记半推半就的,看来也是有那个心。东升向丈母娘使个眼色。独眼婆心眀肚知,笑说:“两位大人稍等,带我瞎眼婆去安排一下,成不成就看你们的造化了。”说着,她扭动着马桶似的腰肢出去了。
“你放心吧,没有老太太办不到的事情,”丁县长说。
过一会儿,玲玲来请卢书记和丁县长过去。卢琳半推半就的,高东升笑着把他让了出去。
新来的两个女孩子初中刚毕业,长得都挺水灵,又单纯可爱,谁见了谁喜欢,都忍不住的回头多看几眼。她们才来了几天呀,怀揣着梦想和憧憬 ,欢快的像两只燕子,走到哪里就给那里留下笑声,使得独眼婆都不忍心开导她们。可是,今天,她们将会遭受摧残,谁心里都不好受,都不是滋味。特别是东升,未泯的良心折磨着他。可是,他却伸不出援手,不能自毁前程啊,他们就是自己登天的梯子,这时候正是靠他们的时候,就得巴结。可怜的孩子,既然吃着碗饭,走这条道,下水是早晚的事。书记县长也是人,也有欲,改革开放把原来那些糟粕的东西都正常话了,这社会换了谁也是这样,这样的事不再丢人,而是身份的象征。这个社会呀,变化真是太快了。人,道德的底线又往下移了多少?文革的时候,男女都避讳着,多说几句话都遭人非议,前几年,最多也就是和女孩子唱个歌、跳个舞,两人间还隔了一段距离;现在都到了这一步,竟成了身份的象征,没有人再谴责,而是羡慕,津津乐道,并渐渐习以为常,还纷纷效仿,追求这样的享受这是社会的堕落,人性的堕落!
卢书记,丁县长,地方上的父母管。道貌岸然,一身正气的君子,对这两个女孩子却没有怜悯之心,在她们不知不觉中,硬生生夺去了她们的梦想,摧残了她们的身体……
东升很反感,却又不得不接受,看他们心满意足得出来,恢复了脸上固定的笑容,还讨好似的跟他们说几句龌龊的话,毕恭毕敬的送他们上车,举起双手和他们告别。豪华的轿车跑远了,他才敢在心里骂几句。
独眼婆子好想看穿了他,对他很是鄙视,“你和春兰走吧,孩子也饿了,哭了好几次,这小家伙,那么好的奶粉也不喝。”
东升应着,匆匆的去拿自己的东西,他不愿意在这儿多待一分钟,因为他不敢面对。当他出来的时候,春兰已经抱了孩子在车上,明显的,她脸色难看,没有一点表情,那双大眼里有一种愤怒的火。东升一句话也不说,甚至连哭闹的孩子也没看一眼,发动起车子就走。一路上,听着春兰不是的骂着‘畜生’两个字,他紧绷着脸没有回言,媳妇骂得对,真是畜生不如,想到平时他们谦谦君子伪善的一面就恶心,多么可恶啊,人脸一套,一身正气,背后一套,小人嘴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