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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不能写点有价值的新闻吗？”宣传部李主任点指着曹小卉的新闻稿。
曹小卉漂亮的大眼瞪向李主任，李主任腾地站起来，也瞪着两只大眼说：“你的牛脾气又上来了，你就不能写作是回乡有志青年，扶持这个脑残村长的吗？他们村就那么缺人才吗？”
两对大眼对视一阵后，李主任呵笑一声，说：“是我们县委宣传部缺人才吧？这才是脑残作家的价值，还在做作家梦。”
这双重的侮辱，小卉再也克制不住情绪，她的牛脾气冲了上来。
大声地说：“我早就看不惯你了，把负面新闻压下来，黑的写成白的，这不是我曹小卉的作风，慕城村村长就是你的榜样吧？还说我写黑他。”
她狠狠地瞪着与自己同样高的李主任，心里却愤怒地想：不怕你比我胖，要是早年的我，非扒了你这身人皮。但她爸爸的话，老在她耳边响起：先学会做人，再学会做事，一定要克制自己的情绪。
此时李主任的白T恤短袖，和黑色的休闲裤，在她大眼里晃荡成了狼皮。她右手攥紧，努力克制自己，生怕一拳会打向李主任。
李主任修长的脖颈曝露出青筋：“你吼什么，要不是看在你爸的面子上，你早该下放到农村，去做你的脑残作家梦。这就是一0后的大学生形象吗？看看你这泼辣样，似乎侮辱了大学生的身份。”微胖的国字脸上写满愤怒。
小卉两手叉腰，跺着脚说：“今天，我真要演练一下泼妇形象。”宽松的白雪纺衬衫短袖，随着她的激动晃动着，轻薄的黑色牛仔裤却抖不起威风，紧紧捆住塞在腰带里的衣边。
“你们瞧瞧！”李主任指向围着的人。
县委办公室门口已站了许多人，小卉爸爸扒开人群，满脸怒气地冲女儿一瞪。
然后恭维地说：“李主任，小女无礼，我教女无方，请接受我的道歉！”笔挺的灰色翻领短袖，弯出了好看的弧度，自从被主人买回后，它就学会了能屈能伸，黑色休闲裤倒休闲得无怨无悔。
他深深地向李主任鞠个躬，李主任平静地说：“你这个女儿啊！我真不敢惹，要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我早就把她开除了，她不适合机关工作。”
小卉猛地把她爸拉到自己面前：“你比他地位高，他不值得让人恭维，我不再忍受你这个面子了。不要他们赶，我就是要去走一条脑残致富路。不需要你们批准，我现在就去慕城村。他们县里正在公开招聘大学生村官，我也想去认识那个新时代的村长，把他的妖精抓出来揪斗。”
她冲着李主任神秘一笑，拿起自己的包，向同事们挥手告别：“党员不信邪，我去乡下治邪！”嘿笑几声走出办公室。
县政府门前的干部们却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事。
小卉边走边用脚踢着地面，嘴里轻骂着：长颈驴，马脸，牛眼，我才不想混在兽性中。
她爸爸追上来，拉住她：“孩子，这里不是你任性的地方。为了你这个工作，你知道我付出了多大的代价吗？你迈出了这门，再没机会踏进来了。”
小卉甩开她爸爸的手：“我才不想挤进这门缝，把尊严挤扁了。”
小卉清脆响亮的声音、明快的言语，撞碎了父亲柔细的声音。
政府门前的人，望向这对阴阳失调的父女。
要不是长着相同的大眼，相同的龙鼻，相同的正方脸，人们怎么也不会把他们想象成父女。
小卉刚进政府时，有同事笑他爸，说他爸犯了妻管严，岁月削弱了他的阳刚之气。
那张政府的方脸，却永远笼罩着阴云。那张天生的大嗓门，却被政府门缝挤小了，挤压成怪异的温柔之声。
小卉常说，我才不想当这官，小心做事，小心说话，戴着假面具恭维上级。
小卉索性把黄色防晒衣，系在腰间，反身望向县政府大楼：“爷，自由了，爷会回来的。今天你骑在爷脖子上，明天爷骑在你的脖子上。”
走了几步的小卉，停下步伐，从包中搜出藏了几个月的任命书，轻轻地打开，眼里闪动着泪花，嘴里却说：“爸，对不起了，我们虽然是父女，却三观不同。”
任命书上写着：根据振兴美丽乡村的需要，经镇党支部研究决定：曹小卉同志为慕城村党支部书记。
小卉合上任命书后，拍着自己的额头：曹小卉，你怎么这么冲动，要走也要留个好印象。妈妈常常教育你，要坐好最后一班。你不但往自己身上泼脏水，还让你爸爸臭了一身。
但她细细一想，李主任将她的文稿改得面无全非，他一次一次为难她，总以为她像她爸一样任人掐的性格。
其实她爸爸是窝里横的性格，为了坐好这官位，只得委屈自己的性格。好在家里的垃圾桶挺大，上班带回的怨气、委屈、哗啦啦吐进她妈妈这只垃圾桶里。而她妈妈是在外强势，在家里温柔那种。
这次让她爸爸一向恭维的笑脸，钻进了地缝。女儿从小就给了他自豪感，成绩在全市还上过榜。
名牌大学毕业后，顺利考进县委。就是没人相信女儿的能力，以为是老子开通的阳光大道，这条大道只有泪雨沐浴，削弱了女儿活泼开朗的性格。
他疼在心里，只得安慰自己：人呀，总得要长大吧！
小卉右手甩着钥匙，左手甩着包，走向县政府门前的车棚下，抚了一下黑色电动车的手柄，嘿嘿一笑，说：“让你风光一次！老爸载着你回家。”说完把钥匙放进包里，把包挂在脖子上，两手插进黑色牛仔裤袋里，摇晃着远去，一副十足的吊儿郎当姿态，她故意做给站在远处的爸爸看的。
以前她爸爸总是叫她坐他的小车，她不想让更多人知道，她朝里有人。等她爸爸收回视线后，转身走向县政府大门时，反身站在远处的小卉，朝着她爸爸的背影吐了吐舌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