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生把土屋建在后背山的半山腰,想与世隔绝。刚开始写作时,做了两个月土砖,亲自用土砖砌成墙。用二开的木窗,一扇小木门,用稻草扎成一扇扇稻草扇,铺盖在土墙上,当作土屋顶棚。后面有扇小门,从没锁过,土屋周围用竹子做了篱笆墙,爬满了青腾,屋前屋后杂草丛生。
坐在电脑面前写作的许生,根本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从凌晨三点开始写,把两只耳朵塞了卫生纸,省得听到外面的惊扰。桌上还放着一袋馒头,昨天小卉送给他的,他也没时间去热,他正在赶写着小说,完全沉浸在自信之中。
尔晴刚走到山脚下,被唠叨声止住了脚步,不敢打扰了老人家,她轻轻走到老人后面。
姚海一点没注意到后面有人,继续着他的唠叨:“老婆子,你想得好啊!一甩手,就把我抛在这孤零零的老屋。我每天对着花笑,对着草说话,闻着桂花香,当作是你的体香。儿子,孙子有什么用啊!一扇房门一关,把你隔在另一个世界。他们常来接我,我还是宁愿守在你墓前说说话,不管你想不想听。”
他把他老婆的坟墓建在他屋左边,他才不管什么风水,振华也依了他,只是不肯他住在这老屋,每天接着他下去。他吃了饭又回到老屋,有时凌晨二点就偷偷回到老屋,有时还找理由说不想吃,自己在老屋里随便煮点吃。振华跟他请了个男保姆,也被他辞退了,少顽固也拧不过老顽固。
“爷爷!”尔晴轻柔地叫了声,她在不同人面前,变换不同角色。
她不作时,也是淑女范;她作时,让每个村民在她背后骂骂咧咧,特别是老人。她妈妈来她家做客时,也听满了一耳朵回去,尔晴却反驳她妈,吃饭穿衣不犯条规,她反正不想再嫁人了,让更多的人嫌弃也没关系。她不为别人活,要为自己而活,人生本来就会被别人说的,她的强盗逻辑比明哲更胜一筹。
只有这个爷爷从来没另眼看待她,姚海从椅子上站起来,笑对尔晴,两手搭在尔晴肩上:“孩子,这样子不是挺好吗?不要让人误会你。”
今天的尔晴却穿了一身正装,一件绿大衣,一条黑色裙子,这是小卉跟她挑选的,总算没有这里少一块,那里少一块,上面露胸,下面露腿。
尔晴笑说:“小卉俗人挑的,我妖精只能挑出妖服来。”
村里大多数人叫她小寡妇,少数人叫她妖精。在叫她妖精人面前,她把妖气演得淋漓尽致。在叫她寡妇和荡妇的人面前,她把荡妇的形象酣畅淋漓地演绎出来。
“进屋喝杯茶吧!”浑厚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
尔晴跃到他家门前,这正合了她的意,她早就想直播这闺阁中的主人。
正屋大门上方倒挂了一盆锦屏藤,寓意为富贵帘。茎节处长出红褐色的气根,像金属光泽,千条悬挂着大门上方,像公主的闺阁,遮掩了旧木门的寒酸。其余三墙爬满了常青藤,甚至连屋顶的瓦也盖住了。
姚海把尔晴领进家,家里一尘不染,还富有情趣。
客厅茶几上左端放一盆勿忘我花盆,但只是花枝,尔晴能认出来。右端放着百合花,也只剩光枝。
厨房阳台摆着一盆水塔花,一盆百里香,一盆天竺葵。厨房窗户上头倒挂了一盆珍珠吊兰,像绿纱窗,花盆用塑料瓶改造成倒挂的吊盆。
姚海带着尔晴观看了他后面一排空屋,笑说:“等到明年夏天,我这些空屋里硕果累累。”
空屋的木房梁上挂满了,番茄,茄子,辣椒的倒吊盆。倒挂菜盆的屋顶上,用透明瓦代替了泥瓦,其余的还是泥瓦。
后屋与正屋相隔一条露天巷道,只中间一处用透明瓦搭在上面,以免进出淋雨。
后屋外墙上倒挂着一盆紫玄月,一盆牡丹吊兰。正屋后墙上倒挂一盆金钟,一盆美女樱。
尔晴又跟着姚海参观了他的卧室,房间的摆设整齐干净,墙上贴了山水画的墙纸,就像住在大自然界里。卧室阳台上摆着一盆薰衣草,一盆薄荷,让房间里弥漫淡淡的芳香,窗台倒挂一盆爱之蔓,增加了浪漫的而又文艺感觉。
参观完姚海家内,姚海带着尔晴坐到茶几前,边喝茶边谈着养花的技巧。
尔晴亲热地叫着:“爷,不知道你家里藏了这么多宝贝,怪不得你舍不得离开。”
姚海吸口茶后笑说:“老了,闲了,只好拿些花花草草来胡搞。”
尔晴放下茶杯,笑说:“爷爷,这么有趣的创意,我怎么没想出来。爷爷,你来当我军师,我的家还要重新规划一下,怪不得你孙媳妇说,艳得有点乱。爷,家如其人是吧?”
姚海笑说:“年轻人眼光当然不比老人。”
尔晴侧头笑问:“您老吗?从屋里的装饰来看,你的心态比我们还年轻。爷爷,告诉我,倒挂盆栽。”
姚海拿来塑料瓶,截住上部分,改造成倒挂的吊盆。吊盆底部钻了一个孔,先将植物的幼苗,倒着种在吊盆底部的孔里,孔处垫上一层纱网,防止土漏下来,慢慢地添加盆土,混合些肥料,花盆顶部侧面钻两三个孔,套进吊绳。
姚海演习完后,尔晴站起来,笑问:“爷爷,我可以把你的创意分享出去吗?我想现在就直播。”
姚海忙手势着:“不行,我们不喜欢你们这套,我都是从老朋友那里学来的。”老人坚决的话语,尔晴不好强求,她相信浩宇能帮她圆这个梦。
她告辞了姚海,走在回家路上,忍不住笑起来:这老头比我都还有趣。
然后返身眺望一下十几米的高山,笑说:两个奇人都让你怀抱住了,一个想住在心里的荒原。一个想住在春天的花海。年轻的,人未老心先老。年老的,人老心不老。刚好一对宝,你好好抱着吧!说完转身挥手与大山告别,小跑着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