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李家庄祖上是垅西李渊之后代南迁的,原名不叫李家庄。据庄上的老人说,在清朝末年之前先后有两个名字叫“李庄”和“里庄”。最早的时候没有村名,唐朝末年,叛军朱全忠废唐衰帝自立“后梁”。为防被灭族之患,凡有涉及陇西之后的李家之族,均不敢大胆使用李字。
后来,李存勖攻灭后梁,建立后唐。村庄便有了大胆的名字“李庄”。后唐历时十四年灭亡,“李庄”从此便改叫“里庄”,这名字一叫就是一千多年。直到清朝末年,有一姓李的大官路过里庄,因下大雨留宿里庄,他知道里庄也姓李,来自唐朝,大呼是自己同宗,还认了亲。当他知道这村庄叫里庄的缘由后,不禁连声叹息,随即责令前来迎接的县官把“里庄”改成“李家庄”,庄民们有了自家姓的庄名,无不拍手称谢。从此,这个村庄便有了现在的名字。
据说,南迁的时候共有六十多人,由于连年战乱,饥饿荒灾,征收壮丁等等,所以人口增长缓慢,到现在整个村庄还不到三百人。
村庄坐北朝南,背靠五仙山,就是江望山所说的那坐像官帽、像银锭的山。南面就是现在满是麦穗飘香的那片广袤田野。人们喜欢把大片的平坦的田野叫“洋”,所以,管这片广袤的田野叫“平洋”。“平洋” 的东边山势较低,太阳一出来就照亮这片田野,而且,在当地,“洋”与“阳”又是同音,因此,又称“平洋”为“平阳”。平阳的南面是一条山脉,就是隔开城区与溪洋的那条山脉。山脉连绵起伏,从李家庄看过去,好像匍匐在田野尽头,远而朦胧,所以当地人都把这小山脉叫“龙山”。
据说,“龙山”的由来还有一个传说。传说很久以前,津海大平原与“平阳”原来是连成一片的。那时,有一群海怪兴风作浪,经常把海水推向津海大地,津海大地年年洪涝灾害严重,庄稼颗粒无收,民不聊生。龙王知道后,便派太子小龙王去除掉海怪,但小龙王终因寡不敌众,最终化成巨大的身躯,横卧在两山之间,以隔断海水,保护平阳大地。
庄上还有一个传说,就是五仙山的传说,大概说的是五个神仙的故事,只是那时的我还小,已经记不清这个故事的大概内容。我只记得五仙山满山遍野都是松树,夏天的夜晚,母亲经常会带我来到集体打谷场与乡亲们聊天,不同年纪不同辈分的人会群分到不同的角落,各自讲着兴趣的话题,诸如天女散花、开天门之类的。夏天的夜是酷暑中的清凉,是空旷的,是皎洁的;夏天的夜是清风微拂的无限惬意,是浓郁而又清醇的稻草香,是虚无缥缈的无数蟋蟀般的天籁之声;夏天的夜更是那门前小溪潺潺的流水声,还有,就是山上那忽远忽近的阵阵松涛声。那松涛声像海浪,像竹筛滚细豆,像无数针尖掉落地板,像远古时代天庭上的宫女轻拨琵琶,似乎就在耳边又很悠远,似乎苍劲有力又很轻柔。少不更事、懵懂无知的我,总是静静地靠在母亲怀里,痴痴地、呆呆地听着她们谈天说地,谈古论今,然后总是在那阵阵的松涛声中朦胧睡去。
我的家是一座单独的三开间,孤独地坐落在李家庄的东南角,距村庄聚居处有一百多米,李家庄的人都叫我家所在的地方叫“门兜”。聚居处即母亲经常带我去打谷场的地方,打谷场的边上是整个村庄的老祖宗留下来的十几开间古老的房子,和后来在边上断断续续扩张修建的房子,我们叫它“顶厝”。村庄的房子差不多都是黑瓦片黄土墙,只不过大多数的房子年代都比较久远,黄土墙已经变成了黑土墙。我家的房子比较简陋,算得上是整个村庄中比较差的房子,虽然是新盖的,土墙还显黄色的,但屋檐、脊梁全是已经发黑的老料,一看就知道是老旧房子的料拆下来用的。
不过,村庄上也有一家好房子,是一座独立的三开间,正好位于村庄西南面,在我家的斜对面山坡脚。我记得很清楚,那墙体刷着白灰,高高翘起的屋檐刷着暗红色的油漆,其他人家屋顶上的瓦片都是用不规则的石头压的,而这家屋顶上的瓦片全是用整齐的砖头压的,砖头与瓦片、瓦片与瓦片之间都是用白灰粘着。母亲说这房子的主人是地主,听说他儿子当了将军,后来去了台湾。这个地主在解放之初和其他十五名地主恶霸一起被拉到大溪坡那边去砍头。这房子后来被分给三户最穷的人家。
村庄的前面是一条清澈的小溪,小溪从溪洋集镇(即当时的公社,现在的溪洋镇政府所在地)方向从西向东而下,在庄前拐了一个大弯,然后蜿蜒深入平阳大地。一条大鹅卵石路伴随着小溪,在我家前面的小溪大拐弯处,通过石墩延伸到对岸。鹅卵石路面被磨得光滑,看上去有一定的年代。据说,在没有通公路之前,这条路是省城及周边县通往津海的一条以较像样的路,就是通了公路之后,依然也是人来人往,因此,庄上的人管这条路叫“大路”。小溪对岸修建公路时,“大路”被公路砍成了几段。
同样的,公路也是省城和周边县通向滨海的重要通道之一,据说是50年代末,为了解放台湾而修建的一条战略要道。公路沙细石碎,每当汽车过去,尘土飞扬。而正是这飞扬的尘土,成为了平阳大地的一道风景,很多孩子都会一直呆呆地看着那飞扬的尘土,直到最后消失在平阳大地的尽头。那个时候车子很少,每当有汽车过去,便会有许多孩子尾随汽车,在飞扬的尘土中狂奔。山上的两个表弟,几乎没有看见过汽车,每年春节,姑姑就会带着他们来到我家,最高兴的事情,就是姐姐总会带着我和他们,在飞扬的尘土中尾随汽车,在狂奔中大呼小叫,在狂奔中吸入尘土,在所不惜,待回家的时候,每个人的头发都染上白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