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张十元的钱掉下来的时候,老奶奶感到很吃惊,问我什么会有这么多钱,我无法回答,只是支支吾吾。但老奶奶很快就言归正传把我的两张纸拿过来。不知道是老奶奶眼睛花了还是不识字,她端详了很久却没有说出结果,让已经能够看到希望的我更加着急。最后,老奶奶还是叫来了那个小男孩出来,小男孩只看了一眼就说:“这不就是津海医院(是指原津海县医院,还有一个是津海地区医院)”。
老奶奶说:“搞了半天没搞清楚,你要找的医院在城东,而你现在都跑到这城西来了,你在这兜圈子怎么能找得到,”然后又说:“你从这边直直走到大路,再从大路向右走,一直走到鼓楼圈,鼓楼圈到津海医院很近了,你到了那边再问问人,这下可别再走丢了。”
城东的街道与城西的街道好像一样,我自己也不清楚自己怎么就瞎转到这城西来,难怪我怎么都找不到昨天的那个医院。但有一点是肯定的,那就是我走了好多好多的路。
然而,我不知道鼓楼圈是什么东西,是地名还是建筑物,是什么建筑,长什么模样,在哪里?
鼓楼圈就是鼓楼,津海市的标志性建筑,之所以是标志性建筑,不仅因为它历史悠久,最具特别的是它象天安门城楼,而且一样写着“中华人民共和国万岁,世界人民大团结万岁”。这是唯一留给我对县城的最深记忆(当然不包括具体的字,因为那时的我还不识字)。
只可惜这么个名楼我居然不知道,甚至不知道古楼圈是什么东西,以至于我一路上不断的问人,生怕把"古楼圏"三个字给忘了,以致于我到了古楼前还在问古楼圈在哪,引来了周边人的哄堂大笑。
按照路人的指引,拐了几条街,我便看到了那条通往医院的笔直的街道。突然间我泪流满面,不知道这是激动的泪水,还是伤心的泪水。从昨天到现在,虽然只有短短的一天,但在我身上发生了太多太多,以致于我感觉昨天就像过去了很久很久似的。
已然也是昨天的这个时间,我静静地回到昨天的那个位置上,排椅上依然是我一个人。我生怕父亲骂我不好好的在这儿待着,但我更希望等待父亲愤怒的眼神……
依然是最后一缕阳光从我短评的发梢掠过,依然是天色渐渐的暗了下来,依然是人渐行渐少。
我没有等到父亲,但我害怕等到那个可恶的”红布圈”。所以,我不敢在那久留,不久后便失望的离开了。
因为这天离开的早,所以天还没有完全暗下来。街上已亮起了灯光,行人也很多。这天的天气似乎比前一天暖和,以致于有几个身着中山装,当中还有一个手里还拿着扇子的人,他们悠闲自在地走着,时而谈笑风生,时而指指点点,他们应该是饱饭后出来散步的,这季节还不至于拿着扇子,这也许就是我们乡下人向往的所谓城里人生活。只可惜我己经一天多没吃东西了,我多么幻想着如果是他们的儿子或是孙子该有多好。
实在是太饿了,所以,对我来说当务之急是找吃的东西,但是我不知所措,只能和前一天晚上一样漫无头绪地在街上瞎走。前面是街道,街道的尽头是街角,拐过街角又是街道,就这样重复不断地走过了一条又一条的街,拐过一道又一道的街角……
街上的人渐渐的少了,灯光也渐渐地暗了,店门也渐渐的地关了,到最后又只剩下我一个孤单的身影。身疲力尽、饥渴难当的我幻想着能和前一天晚上一样有屋檐的水滴,虽然我很清楚天空中并没有和前晚一样飘着细雨。举目无亲、无耐又无助的我最终只能疲惫地选坐在一个较宽的门槛上,脑海里又闪现出五仙山半山腰石壁下那个清澈透明、冒着冷光、源源不尽的小甘泉,我满眼泪光……
我的头靠在门板边,全身疲软,迷迷糊糊的。虽然夜渐渐的深了,但我实在是又饿又渴,所以我必须找水喝找东西吃。我两腿发软,好像有千斤之重。我艰难地站起来,拖着沉重的脚步艰难前行。
突然间我发现街道尽头的拐角处,昏暗的灯光下有一堆垃圾堆,垃圾堆旁边停放着一辆手推车。
我拖着疲惫的脚步走到垃圾堆边,想找有什么可以吃的东西,我捡起一小根干树支,小心翼翼地挑着垃圾,这时,我无意中发现手堆车的车框边缘上似乎挂着什么东西,于是,我走到手推车边,发现挂在那儿的是一个报纸的纸包。我迫不及待地拉过纸包,沉甸甸的。当我打开纸包时,发现那里面是几张发霉的圆年糕,白色的圆年糕己是霉绿点点。我用指甲艰难抠掉那又干又硬的绿色霉点,然后把年糕送到嘴里。也许是年糕变味了,也许是年糕太硬了,也许是口太干了,也许是饿过头了,我没吃下两口就吃不下了。
我把没有吃的年糕捏在手里,因为我知道,这是我目前唯一的食物。夜很深了,找到水己经是不可能了,我知道必须找个地方睡,因为我实在是太疲惫了,所以必须就近找个可以安身的地方。我希望能找到昨晚那个小庙树下的草堆,但我知道这已经不可能了。
我漫无头绪地向前走,这时,我发现前边有个凹进去的门面房,于是,我拖着沉重的步伐走过去。这时,我发现这里并不是个门面房,而是一个大门,右侧大门的门板间有一个小角门。青石头的门槛又高又宽又大,大门的两边还有两蹲石蹲。我坐在了门槛上,身子靠在门沿与门板的夹角处。幸好这天天气有点回暖,所以,即便是太饿太渴了,但我最终还是由于实在太疲惫了,就这样靠着睡着了。
虽然我身心疲惫,但是这天晚上我还是睡得仿仿佛佛,好像做了很多梦,又好像是醒着不是梦,整个晚上似乎没有完全睡下来,好像在半梦半醒之间。
突然间我觉得腹部剧痛,痛的喘不过气来,朦胧中是有人在踢我的肚子,我猛然醒了过来,看见有个背着一个军色书包,比我大半个头的小哥在用脚惕我。实在是太痛了,痛的我都喘不过气来,哭都哭不出来,但那个小哥还是边踢边骂:“小叫花子,你吓死我了,你给我滚开,档住了我的路,我差点被你拌倒,我踢死你”,他边打边骂边喊他阿麽(祖母)出来。
阿麽和一个中年妇女一前一后从小角门小跑出来。阿麽不管是衣着、口音、动作还是相貌,都有明显的城里婆的特征,极具优越感,一到门口,不分青红皂白,就拽着我的头发连人往街上推。我这时喘过了气长长的哭出来,这时,中年妇女赶紧又去把阿麽手里的我拉回来,然后质问小哥:“你打他了吗?“
“我踢死他,他干嘛在我们家门口睡觉?”小哥恶恨恨地说。
这时只见中年妇女一个箭步上前,右手拽住小哥的左手臂,左手狠狠地拍打小哥的臀部,边打边骂小哥:“你这没教养的孩子”,然后又骂阿麽:“都是你惯的”。
小哥被打的灰溜溜地跑走了。
阿麽没好气地往屋里走了。
中年妇女弯下腰来问我:”你为什么会在这里睡?”
我没有回答,因为我不懂得如何回答,还有就是我太过疼痛与疲惫了都没力气回答。我的嘴巴只是微微一动,然后眼泪涮得流了下来。
中年妇女也许是看我可怜,于是跑进去端了一碗稀粥出来给我,说:“你慢慢吃,吃完了就离开这里,免得中午我那顽皮的儿子回来又打你“。说完就进去,并关上了小角门。
虽然这碗稀粥很稀,但毕竟是全米饭,我一年都吃不上几次全米饭,所以我有点受宠若惊的样子,等了很久才敢吃那碗饭。
装饭的是一个破旧的变形的铝碗,碗的底沿还有好几处凹陷进去。这个碗后来跟了我走了很长的流浪之路。也许这就是宿命的缘分,自从我得到这个沿碗那时起,便是我乞讨流浪生涯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