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恋恋不舍地离开了绚丽多彩的鲜花山谷,踏着小石路一路向下。
越往下走,小石路两边的森林就越茂盛。
前面是一个山沟,山沟的最深处是一条小石板桥,很短很短的石板桥,如果上面没有放置石板,人也很容易跨过去。
这时,一个挑着担子的老头过来,我才突然间悟到,这石板桥是给那些挑担子的人方便过去的。
石板桥两边各有两个小台阶,小台阶整洁干净,于是,我放下行李,坐在小台阶上休息。
这时,我发现山涧有一股清泉流下来,清泉晶莹剔透,犹如滚落下来的珍珠。
清泉在小石板桥下的上游形成一个很小又很浅的水塘,只有几个平方的那种小浅塘。小水塘里的水清洁透明,可以清晰地看见水里的细小银鱼儿。
小鱼感觉像匍匐在塘底的细沙上,悠闲自得。
我觉得好玩,便折断一根树枝去搅小水塘,让小鱼逃窜。我这是典型的搅浑水。
我就这样在搅浑水,等浑水沉淀下来,再搅浑水,再等浑水沉淀下来当中,不知不觉浪费了时间。当我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天色已灰暗。原来有断断续续来来往往的人,现在一个人影都没有。
我突然间感到紧张起来,因为昨晚的惊悸与恐惧我此时还惊魄未定,如果未能及时的走出这深山老林,那么昨晚的经历就会重演。
我慌张的背上行李小跑起来,然而,不管我什么赶路,最终还是未能在天黑之前走出山林。
可想而知,这天晚上的经历比前一晚更残,因为我不仅不知道前方是哪里,更甚者这天晚上走的是山间小路。
和前一天晚上一样,山中一样的是各种各样让人心惊胆颤的怪叫声。然而更惨的是,因为树太密,天太暗,我几乎看不见小石路,没走几步路就会被踢得跌跌撞撞。到最后,我几乎是手脚并用,爬着前进。
虽然我是摸爬着前进,但还是避免不了摔到路下。
因为不断重复的摔下路沟,又不断重复的爬上来,我已是筋疲力尽。
我一向很坚强,按我的性格,我一定会走出山林,但这次不一样,我懦弱了。当我再一次摔到路下的时候,我索性躺在那边不起来,听着林中依然是怪怪的叫声,突然间,我头脑昏涨,心中怒火燃烧:"来吧,可恶的鬼怪,我不怕你,你要是敢来,我就与你拼个你死我活"。我分不清这是坚强还是懦弱,更分不清这是现实还是梦境,我都不敢想象我会突然间变得那么大胆。
我想解开被子盖在身上,但因为天太暗,被子束得太紧,无法打开结。于是,我就把军包与被子放在身体的两边,感觉让它们来保护我。
我静静地躺在那儿,脚下是潺潺的细流,林中依然是惧怕的怪叫声。我虽然怒火燃烧,但毕竟还是心生恐惧,因此,我迟迟不敢睡去,全身心的注意力全在身体周围。
最后,疲惫的我最终还是不知不觉中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我被一声惊叫声吵醒了,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男孩。
男孩慌张的后退到身后的中年男子身边。
天已经大亮了,但那个中年男子和他身后的一位老奶奶看见我时也都吃了一惊。
他们招呼我到路上来。
我上来后,老奶奶一直在跟我说话,但她说什么话我一句都听不懂。
这时,那个男的用很流利标准的普通话问我:"小屁孩,你昨晚就睡在这儿?"
我点点头。
那男的又问:"你为什么会睡这儿?"
"因为天太暗了,我走不出去",我说。
"我妈说这地方叫野猪坑,常言道,野猪野猪古,凶过大老虎,你什么敢在这里睡觉?"他说。
我无言以对,只能默默地跟着他们走。
那个男的又问了我很多,诸如,你是哪里人,你从哪里来,为什么会一个人,又要去哪里等等。我无法回答,只能闪烁其词,模糊应答。
很快的我们就下到了一个村庄,这个村庄挺大的,在村头的位置我看到了公路。那个男的看起来挺和善的,而且他并不是到这个村庄,因为他招呼我跟他们一起走,他可能认为我也是赶路的。
我借口说就到这个村庄,所以我没有跟他们一起走。
我之所以想选择在这个村庄停留下来,因为这个村庄挺大的,我觉得这种村庄应该有一个人群比较聚集的场所,这样我就可以在那个地方行乞,以节约军包里的食物。
我沿着村庄前面的公路走,前方是一个很大的晒谷场。晒谷场的三个边都是密集的黄土墙黑瓦房,西侧靠公路边的瓦房与公路之间有几棵树形不大但树冠浓密的树,树下是几排石凳子,一群人在那边坐着闲聊,男女老少都有。当我走近的时候,发现那瓦房的门对着公路,里面还是一个小商店。
人没有到绝境的时候,是放不下自尊心的,也就没有了主观能动性。因为我军包里面还有食物,所以,我最终还是不敢放下面子向他们乞讨,假正经的继续向前……
我就是这样走过了一个又一个村庄,翻过一座又一座山,穿过一片又一片田野,跨过一条又一条小溪,有时走公路,有时操小路,有时在无拘无束中行走,有时在担心受怕中行走,直到军包里面的食物只剩下一罐咸菜。
只剩下一罐咸菜时,我终于感到危机感。于是,我终于下定决心,放下面子,开始行乞,因为我深深地知道,在乞到食物之前,最后一罐咸菜就是保命的,我必须留有余地,这是我多年乞讨的经验。
前面是一个只有几户人家的小村庄,我来到村庄时发现只有一户人家是开着门的。
我手握着军牙杯敲那家门,没有动静,我想,是不是整个村庄都没人。正当我想转身离开的时候,一个拄着拐杖的老奶奶从临家墙角蹒跚的走过来,她看见我时感觉有点吃惊。我手握军牙杯向她鞠躬行乞,但她似乎不理解我的这个动作。我判断这个老奶奶肯定听不懂普通话,所以我一边问话一边揉揉肚子,并用手指指嘴巴,以此来表示我是来讨吃的。
老奶奶用手指指耳朵并摇摇头,以表示她有耳聋。我重复地揉揉肚子,指指嘴巴,表示我是来讨吃的。老奶奶终于明白我的意图,走进房间,拿了两个冷冰冰的熟地瓜给我。
这是我离开沙坪头后的第一次乞讨,所以我记得尤为深刻。
因为有了"野猪坑"的恐惧遭遇,所以我尽量选择走公路,而且每要离开一个村庄,我就会打听离下一个村庄有多远,以防止路程太远,走不到下一个村镇,在半路上过夜。所以,如果路程远的,我就会规划好时间,起大早就出发。
一路上我基本上都是选择草堆,两屋夹角处,或学校的教室边睡觉,因为这些地方相对比较干燥,也有安全感。当然也有更干净的地方,如寺庙,这种地方环境虽然干净,但那种庄严肃穆、阴阴森森的氛围总让人感觉不适。
天气渐渐热起来了,雨天也越来越多,空气湿润,可恶的蚊子也多了起来,所以,夜晚就很难过,每天晚上我都要等气温降下来,再用被子把整个身子,连头和脚全都盖起来,才能把纹子"拒之门外"。
我年纪小,睡得野,容易踢开被子,所以,每天晚上都是被蚊子叮醒过来的。因此,难熬的夜晚让我总是晚睡早起。
我在睡眠不足和饥饿当中,常常拖着疲惫的身子过村庄,翻大山,穿田野,跨小溪,一路乞讨,一路流浪,餐风露宿,还经常受到凌辱。
当然,有时也会遇到好人。其中印象比较深刻的,是在一个小集镇上遇见一位古怪的鞋匠。
我记得那天还是凌晨,因为我所露宿的村庄蚊子太多,无法睡觉,于是,我决定起身出发。因为那是一片宽广的田野,我走的公路是在田野的边上,所以我并不感到害怕。
到小镇时,天才蒙蒙亮,街两边的商店还未开门,街道上没几个人,于是我想找个地方先休息一下。
我转了一圈后发现,这是一个只有一条土街道的小镇,街道很短,泥土的路面凹凸不平,砾石裸露。街道的边上是一条小溪,街沿的顶端是斜坡上的几幢墙壁刷着白灰的平房,最底端的那一幢平房差不多与土街道成一条线,平房中间是一个大门,大门外挂着人民公社的牌子,牌子边上有几个宽的石阶,干净整洁,正好在屋檐下,应该是供人们休息的。大门两边的白灰墙体上刷着“伟大的领袖和导师毛主席万寿无疆!”和“伟大的光荣的正确的中国共产党万岁!”的硕大红色标语,墙体上还有很多五花八门、杂乱无章、五颜六色的大字报,但其中有一幅较大的,不完整的白色条幅特别引起我的注意,那就是上面尚留有“...师毛泽东主席永垂不朽”这几个字。看到这幅不完整的白色条幅后,我感到十分的震惊,心中有一种隐隐的悲伤,感觉要哭起来。后来才知道毛泽东主席已经逝世半年多了。
因为来的太早了,没地方乞讨,我便在台阶上坐着。因为太辛苦了,我便在不知不觉中靠着墙壁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我被人拍醒了,我睁开眼睛一看,是一位老人,但也不是很老的那种。
老人面黄肌瘦,头发蓬乱。他弯着腰拍着我的肩膀。
我离开沙坪头也有一两个月了,那时的我也是蓬头垢面的,但是什么看那个老人也好不了我多少,我还以为他也是乞丐,还想着现在行乞有伴了。
看来是我自作多情,老人没有半句言语,看过去有一种高冷的感觉,抑或就是聋哑,反正,就是冷酷无情。
他对我并不友好,把我从台阶上赶走,我想,他这是典型的画地为牢,席地而乞,这是他的地盘,我只能无奈地离开。
天色已经不早了,我背上行李,拿着那个军牙杯到街上去乞讨。沙坪头过来的路上我乞到两片一分的硬币,所以,我都是把这两片硬币放在军牙杯中甩动乞讨。
街道很短,商店也不多,我转了三圈也没有乞到吃的,或一分钱,还挨了不少臭骂。
小集镇的边上有几个大村庄,我想既然在小集镇上乞讨不到吃的东西,那我就到村庄里去试一试。然而我绕了东庄绕西庄,直到天黑了仍还一无所获。于是,我便回到小镇。
回到小镇时,我已是又饥又渴,于是,我想到小溪里去喝水。
不知道从哪里下到小溪,我便在街沿边寻找,最后发现公社大门口的前面有一条小青石台阶通到小溪,我便沿这条小台阶下到小溪去喝水。
本想找个睡觉的地方,公社门口的石阶是个好去处,但那是老乞丐的地盘,我怕被他轰走,甚至被他打。可没曾想到,我喝完水回来时,看见门口空无一人。我还在纳闷着老乞丐是不是就在附近,一会儿就会回来,但我又想,老乞丐是不是白天在这里乞讨,晚上回家去,于是,我便在远处观望着这台阶。
山区的小镇没什么人气,没过多久,街道上就没什么人影,也没有见到那个老乞丐回来。我实在是太困了,所以,我便壮壮胆来到了台阶上。
刚开始的时候,我还是忐忑不安,生怕那个老乞丐会回来,但最终我还是靠着墙壁,在疲惫中不知不觉睡着了。
第二天,我又是被人拍醒了,我睁开眼睛一看,还是那个老乞丐,睡眼惺忪的我刚想担心晚上会被老乞丐赶走,但当我定了定神,发现天已经大亮了。
我赶紧带上行李准备离开,但老乞丐并没有赶我走的意思,他好像对我友好起来,而且还示意我可以坐在那,或许,他已经知道我是个可怜的小乞丐。
我感觉老乞丐的说话应该是和风细雨,轻声细音的,但让我吃惊的是,他的讲话竟然声如洪钟。
他用当地方言跟我说话,我听不懂,我判断像他这种人,一定不会讲普通话,所以我只能摇摇头地说:"你讲的话,我听不懂"。但是让我更加吃惊的是,他竟然听懂了普通话,而且还讲一口十分标准、流利的普通话。标准、流利的普通话,加上硬实厚重的腔音,很难与他的相貌对称起来。
我问他:“你是不是也是乞丐?”
他听后吃了一惊,说:“你什么把我当成乞丐了,我是补鞋的。”他边说边转过身拍了拍他身边补鞋的机器。
我认得补鞋机,像缝纫机一样,我们老家镇上也有补鞋的,所以我确认他是个补鞋匠,而且还是个古怪的鞋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