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会后,校长叫我留下来。
县招生办的领导说,本来想把录取通知书退回北京大学,但听说我书也念得非常好,便想把录取通知书交给我,希望这个录取通知书能够激励我,给我带来动力,发愤图强,争取也考上清华北大,为县里争光。
我虽然点了点头,但我的心里有种隐隐约约的预感,那就是继续学业的时间也许不会长久,进入教室终将会成为我可遇不可求的遥远奢望。
从学校回到家,家里还有外婆、舅舅、妗母、伯父及养母五个人在家。养母在砸东西,舅舅在拉劝着。
伯父看见我回来时说,赤脚医生说,养母很可能得的是精神分裂症,得去县精神病院治疗,叫我这几天就先到他家去吃饭。″
说完,我们几个人送养母去县城的班车停靠站,然后由舅舅、妗母、伯父护送养母去县精神病院,外婆也回她山顶的家了。
我一个人回到家里,静静的呆坐在椅子上面。家里空空荡荡的,一种无尽的孤独感油然而生。这时,卫穗凡来了,她坐在我的对面,我们之间没有半句话。
突然间,卫穗凡抱住了我,然后大声地哭泣起来。卫老师对卫穗凡很好,他们之间才是真正的有血缘关系,我不过是一个外来人,所以我对她的哭泣很能理解,当然,我知道,她哭的因素一定也包涵我。
傍晚的时候,我看见只有舅舅、妗母、伯父回来,养母并没有回来。
伯父说,养母被确诊为精神分裂症,精神病院医生说得留下来观察和治疗,看来一时半会还回不来。他还说,我今后的一日三餐就到他家里去吃,住还是住我原来住的,至于那自留地的一点点农活,他们会帮忙一起带掉,但他又说,如果有空也要尽量多到田里去干干活,挣点工分,贴补口粮。
不过,舅舅补充上一句,说,叫我还是以学习为主。
我感激地点了点头。
伯父回家了,舅舅和妗母因为路程远留了下来。妗母为我们做晚饭,这便是我在卫老师家吃的最后一餐饭。
晚饭后,舅舅与我促膝长谈。他说,现在就我一个人,要求我一定要好好念书,坚持下来,还要求我一定要自力自强,尽量不要麻烦伯父一家。同时还说到,生活上有什么困难去找他,过节的话如果遇上周末或放假就到山顶(舅舅家)去过,还特别强调说,过年就到山顶去过。
妗母说,在伯父家吃饭一定要拘谨点,伯父还好,但伯母得要格外小心,因为整个村庄的人都知道伯母是远近闻名的恶妇、笑面虎。
第二天早上,舅舅和妗母早早的离开了,走之前还在我的枕头边放了五角钱。
从这里可以看出来,卫老师一家是真心对我好,要不然舅舅、妗母不会对我这么贴心的。
舅舅和妗母走了,面对着空荡荡的房间,我突然间感到一种无限的孤独与寂寞。想想那天被卫老师第一次带回他家时,我是显得那样的陌生、拘谨与不自然。而这时的我,却成了不可名状的主人。
我正准备自己做早饭时,正好卫穗凡跑过来叫我到她家去吃饭。我说我今后还是自己做饭,但卫穗凡还是把我硬拉走了。
到伯父家吃饭时,伯父说,今后就在他家吃,一个人做饭麻烦,到了上课的时候就根本顾不上做饭。
从此以后,我便在伯父家吃饭。
几天后,终于可以开学了。教学楼的东侧部分经鉴定还是安全的,所以一到三年级可以继续在教学楼上课。但是,高年级的,就是四、五年级所在的楼层还在修缮之中,所以,高年级的学生,当然也包括我,被安排去学区(中心校)上学。
学区在镇上,离晴溪有一个多小时的步行路程,所以高年级的同学就必须住校。
卫穗凡仍然留在西晴学校上课,而我就得背上行囊去学区住校。
我用爷爷的那个军包装衣物,伯母会给我一些地瓜米和咸菜,以及少量的大米。
刚开始的时候,伯母给我的粮食还将就够用,但后来就越来越少了,而且也没有了大米,就连咸菜也装的越来越少,差不多一周就一罐头瓶的咸菜,所以,我每天都只能省吃俭用。
再后来,伯母给我的粮食更少了,所以,我每天几乎是饿着肚子去上课。
学区里四、五年段都有好几个班级,我们晴溪来的学生有两个班级。因为学校没有足够的教室,所以,我们晴溪来的学生都被分散安排在各个班级,宿舍里的学生也是来自各个村庄的。
因为学校没有食堂,所以,我们吃饭都是在宿舍里面。
我比较不合群,不是因为我不开朗,而是因为我感到自卑,我不想让其他的同学看到我每餐只吃一点点。
晚饭过后,大家都会像工作人员一样出去散步,但我只能留在宿舍里面,因为,我不想因散步而快速消耗肚角边那一丁点的食物。同时,学校也没有电灯,学生基本上晚上没有晚自习,只有个别勤奋的,家庭条件好的学生从家里带来煤油灯。因为我与舍友们没什么来往,所以我也不敢蹭他们的灯光,只能在晚饭后与天黑前抢抓时间看书写作业。再说,我是跳级上来的,我不是什么"神童″,我这个"神童"称号是因为一、二年级的功课爷爷已经教过,现在,再加上没有卫老师的辅导,我的功课变得很吃力,所以,其他的同学可以不晚自习,但我必须加倍努力。
除了晚自习,我早上也比任何一个同学都早起,为的就是通过努力,能够正常的跟上课程的步伐。
功夫不负有心人,期中考我以年段第三的成绩获得了学校一等奖的奖状,也是晴溪过来的学生中唯一一个获得一等奖的。
因为我天天在挨饿中度过,所以我渐渐变得消瘦下来,这个,我自己从学校大厅的那面镜子中可以看到。
因为我的学习成绩好,老师对我也比较关注。她可能是看见我面黄肌瘦,便问我是不是生病了,如果是生病的话,得赶紧去医院去看。老师还说,我是跳级上来的,能有这么好的成绩十分了不起,如果不是跳级上来,第一名绝对是其他同学撼动不了的地位。但她叫我要劳逸结合,不要过份努力,说跳级生只要能保持中上水平就行,要多注意身体。但我深深地知道,我能够继续待在教室里学习的时间也许不多,因为卫穗凡的大姐二姐都只念到三年级就辍学回家帮伯母干活,何况我是一个外来人,而且还是寄养在伯母家,我必须在有限的学习机会里把时间点点滴滴捡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