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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俊雄List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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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08/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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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宕花撷》连载

第五十六章 无言的泪水

岁月如风,日月星辰,我在茫然不知方向中迷茫前行,饥寒交迫,餐风露宿,从春天走到冬天,从重峦叠嶂的群山走向宽阔广袤的平原,从浪漫的鲜花走到皑皑的白雪,期间受过的苦痛己无法形容。

我最终没有走到宁波,而是在不知走了多少冤枉路的情况下莫名地来到了上海与浙江交界间的一座小城。

到这座小城时己是严冬,这里的气温十分的寒冷,冷到我无法形容。

我找到了一个废弃的厂房安身。这是一个破旧的黑色空厂房,车间的地板到处都是机油的斑迹,地板上都长出了杂草根藤。我拔了些干的杂草铺垫在墙角,然后把军包里随身携带的那张薄被子拿出来,把自己严严实实的裹住。

因为天气实在是太寒冷了,所以我晚上几乎没有睡,有的时候冷的实在受不了时,甚至要半夜起来跑步取暖。

没想到这边的天气这么寒冷,所以我几乎只敢在有阳光的中午出来乞讨。

因为乞讨的时间短,因此我经常忍饥挨饿,有的时候甚至两三天才能吃上几口干硬的冷食,更多的还是老办法,就是喝水把肚囊灌饱。

我就在这无尽的孤独、无边的寒冷和无限的饥饿中艰难地熬过了两三个月,终于迎来了春花烂漫、春暖花开的季节。

江南的冬天更寒冷,而江南的春天又似乎更美丽。粉墙斜处桃花粉,深红浅绿柳色新。河畔的叠花弄影,映衫着红的花绿的柳。

在这暖阳似琼、花红柳新的春天里,我的心飘向了远阔的莫名远方,心中产生了一种无限的旷然与希冀。于是,我的心中突然间转念出一个念头,那就是,我已经渐渐长大了,我完全可以不以乞讨为生,我可以去打工挣钱,同时,在我乞讨的过程中也看见过大不了我多少的小男孩在打工的。这样,等我赚到了钱,我就可以乘火车去北京,在国庆节那天在天安门的中间那个门洞等待与小芳的重逢,我可以用钱买票渡船过河,这样我就可以以宁波为起点,一直沿海岸线向南方回寻故乡的踪迹。

于是,我洗掉了蓬头垢面,换上了干净的衣服,经过约五六天的寻找,终于有一个煤厂愿意收下我,为此我还高兴了一整天。

这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国营煤厂,上下有大几十号人,其中有一部分是正式工,部分是临时工,还有几个年纪稍微比我大一点的小男孩。

正式工很有优越感,他们大都干的是技术活或轻活,而且工资还高,而临时工干的就是重活和脏和,而且工资还很低。

我不但算临时工,而且还是外地人,同时还是个小孩子,所以,我的地位在这个厂里面算是最低的,虽然与其他人干着同样的活,但我的工资是最低的,每个月只有五六元钱,而正式工多的可以拿到三十几元。

虽然收入很低,但我也心满意足,因为总算可以自己挣钱了,再也不用去乞讨为生。同时,我也就此可以告别孤独一人的生涯,过上群居的生活。

厂区里有两间大宿舍,是供给临时工住的,因为正式工在厂区外有他们的宿舍,而且在当地都有家庭,他们下班了都回家去。

我们住的那两个宿舍,每个宿舍都有十几二十个人住,是打通铺的那种。我是刚来的,被安排在房子最后面靠窗户的那个床铺,显然,这是一个最差的床铺,因为窗外是垃圾和杂草,但我仍感到心满意足。

工厂经常需要加班加点,但那些正式工是从来不加班的,加班似乎是临时工的事。

而临时工也只愿意加班两三个小时,虽然加班是按量取酬的,但那些临时工总会嫌太辛苦了而不想长时间加班。

工厂经常会遇上紧急情况需要加班,而临时工又不愿意更多的加班,经常把厂长急的团团转。但是,自从我的到来之后,这种情况缓解了很多,因为我愿意加班。

为了赚更多的钱,我经常通宵达旦的加班,经常加班到快天亮时回去小睡一会儿,天亮后又投入到生产里。这样,我一个人多的时候一个月能拿到十块钱,有时比成年临时工还拿的多。

我的对面铺是两个比我大不了多少的小男孩,他受到了我的感染,也经常和我一起通宵加班。因为我们的加班,给厂长解决了不少应急的难题,所以,厂长很看重我。

那两个小男孩都是当地人,一个叫明峰,一个叫若谦。

明峰是家里的长子,他有两个弟弟和两个妹妹。他的父亲在一次事故中成了残疾,母亲又体弱多病,所以,他便成为了家里的顶梁柱,年纪小小就出来打工。

而若谦就更加艰难了,他父母都去世了,家里有一个年迈的奶奶,和一个弟弟两个妹妹。

所以,当他们看到我加班可以挣更多的钱时,便欣然加入了加班的行列。

他们两个人本来关系一般,彼此之间也没有什么言语交流。自从我来了以后,他们成了我无话不谈的好朋友。再后来,另外的两个小男孩也加入到我们的行列。虽然我以前过的是流浪生涯,但我的经验与经历似乎比他们更丰富,我会给他们讲很多的经历与道理,所以,我自然而然的成为了小人班的班头。

转眼间三年多过去了,我在厂里的表现受到了大家的首肯与认可。我的刚强与坚毅,我的执着与为人,受到了全厂人的充分肯定,厂长还多次在大会上表扬了我。

我全厂出名了,但他们对我的身世与不明的来路感到好奇,所以,个别人就会偷偷翻看我的军包。

有一天,我加班到快要天亮的时候回到宿舍,发现我的军包被人翻过。因为军包里有爷爷的笔记本,按照卫老师和老鞋匠的说法,就是一定不要让人知道我和爷爷的关系。于是,我便想把爷爷的笔记本藏起来。

厂的边上有一个寺庙,寺庙后面有假石山。于是,我便乘着凌晨,把爷爷和老鞋匠的笔记本,那张十元的钱,爷爷给我的石坠,以及卫老师的录取通知书等我觉得最重要的东西用衣服包起来,塞在了假山石中间那个我自认为防风防雨防晒的安全缝隙中,然后,心安理得的回去睡觉。

然而第二天,厂里在传闻说寺庙那边前一天晚上发生了一起案件,受害者是一名十六七岁的女孩,还是公安的女儿,说是女孩被人抢劫了,还被打成重伤住进急救室,生命垂危。

两天后的下午,厂里面召开大会。这次大会与以往的大会不一样,台上多了几位穿白色衣服的公安。会上没有领导讲话,只有公安在宣布对每个人的脚印与手印进行采集。

第二天,我被几名公安带走了。我知道这下完了,因为那时正在严打之中,我们厂里一个小伙子在谈恋爱,因为双方关系还没完全挑明,小伙子便强行亲了人家一口。因为对方家长坚决反对他们的婚事,便千方百计利诱女儿告小伙子耍流氓,就这样,小伙子差点被拉去抢毙,最终被判了个无期途刑。

在审讯过程中,公安认为我年纪比那受害女孩小,可能性不大,但手印与脚印却指向了我。

我不敢说出放爷爷笔记本的事,怕出什么意外,但我又无法说出那手印与脚印的理由。其实那个时候爷爷已经平反了,只是我不知道,现在想起来觉得很后悔,我怕如果人家知道我和爷爷的关系,那么,我就有可能被赶出煤场,或者其他意想不到的更坏的结果,正是基于这种担心,我才不敢说出包裹的事情。

刚开始公安对我还挺客气的,但几天后他们就完全变脸了。他们搜查了我的军包,没收了我这三年多来辛辛苦苦挣下的两百多块钱,口口声声说这就是脏款。

经过几天的严刑拷打,我终于"如实供认"了作案经过。我按照公安的推理完整地复述一遍,在我复述的过程中,我自己对复述的场面都感到胆战心惊,全身上下不断的颤抖着。

一个公安狠狠地说:"这就对了,没犯案你还用得着这样发抖吗?"

后来,我被带去指认现场,因为我没有抢劫伤人,具体的地点说不准,所以被先后带去指认现场好几次。而每次我被带去现场时,就会有很多人围观,而围观的人群里最多的是厂里的人,他们辱骂我"人心隔肚皮,知脸知面不知心"、"外面光鲜,内心肮脏"、"猪狗不如"等恶言恶语,让我头都不敢抬起来。

很快的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法院的判决就下来了。送判决书的是一名公安和一名法院的工作人员。

法院的那个人问我上不上诉?我不懂的什么叫上诉,我只是说了一句"我没有抢劫打人",没想到那个公安便板着脸孔严厉的对我说:"你还想去吹凉甲?"

"吹凉甲",就是把指甲剥了,撤上辣椒和盐,再用电风扇吹。那种能疼到骨髓里面的痛,让我念而生畏、心惊胆战。我默默的低下了头。

这时,那个法院的人笑着说:"这就对了,已经很好了,你既抢劫又伤人了,人家还是公安的女儿,现在还生死难料,几个罪足可以把你判死刑,念你年纪还小,还有你们厂长说人情,已经法外开恩只判你个无期途刑,你就好好庆幸自己吧"。

我不知道这个法院的人是在说真心话还是在讽刺我?

从字面上理解,无期徒刑就是牢底坐穿。

想一想我小小年纪就离家流浪,最后还得蹲一辈子大牢,我绝望地埋怨老天对我的不公。

我感觉面前是一片茫然,整个思绪降到了冰点。本来想再挣一两年,等攒够了钱就可以去北京见小芳,就可以用钱过轮渡寻找故乡。但现在,我已是身不由己,想想我可能就这样在牢里过完一生,曾经许下的"我会回晴溪看你"、"我一定会在国庆节那天到天安门中间那个门洞等你"等所有的诺言,也都将随之付之一炬,成为了一句不守承诺的忘恩负义的谎言。想到这,我默默的低下头,悲痛之泪犹如奔腾的心潮在心海中潸然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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