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她说的她已经一天都没吃东西了,而我此时的包里也只剩半节地瓜了,而且这半节地瓜是我预留的用来预防乞讨不到吃的东西时用的。我本来是想去前面的村庄乞讨点吃的东西,但是她执意要留在小庙里,于是,我告诉她"现在没有吃的了。"然而,她说:"有吃的。"说完,便从庙里的供台背后拿出了年糕、水果等供品,并开心的说:"你看,有吃的。"她又说,"这东西我本来也不敢吃,但又怕饿,便先行收起来,想等到实在饿的不行时再吃,现在你来了,我胆子也大起来了,我们一起吃吧。"
我告诉她这东西不能乱吃,这样吃是对神灵的侵犯,再说了,也不知道这供品放这儿多久了,可能早就坏了。
但是她理由很充分的说:"菩萨也是救苦救难的,我们经常拜菩萨,都是请了菩萨以后自己就吃掉的"。随即又高兴的说:"没坏没坏,中午一个老阿婆刚送过来的。"她说着,就把一块年糕硬塞进了我嘴里,然后自己也拿了一块大吃起来。
我见状,立即把年糕从嘴里拿出来,并向神位脆拜赔罪谢恩后,才敢动吃。
夜幕降临,四周一片寂静,雨后的山野,空气显得尤为清新。一轮满月从田野的尽头慢慢升起,从暗黄色的,到淡白色的,再到雪亮色的,把广袤的田野照的安静祥宁。
我们靠在两墙夹角的墙面上,盖上了我所带的被单,开始闲聊着。
因为蚊子特别的多,而一张被单又不能完全覆盖住我俩,小女孩一直的在抓痒着。我想,这种情况看起来这小女孩又得再熬一夜了。这时,我看见供台上一盏油灯的背面还放着一盒火柴,我灵机一动,赶紧跑到外面去捡一些木柴进来烧,我想让烟熏开蚊子。
火柴梗只剩下几根,又有点潮,我划了两三根没点着,心里很紧张,于是,我便把火柴梗取出来捏在手指,在空气中挥舞,想以这种办法让火柴梗吹干。功夫不负有心人,许久之后,我试着擦一根火柴,终于点着了。虽然夏天天气炎热,木柴受烈日的暴晒,但毕竟中午下了一场大雨,所以,我捡的那些小木料小树枝点了好几根火柴才烧起来,幸好晚上没风。
由于木柴有点湿气,所以,烧着后都是浓烟,呛得我们眼泪直流,但想想比蚊子叮咬还是好多了。
我们闭着眼睛聊天,小女孩总是讲她父亲离开之前的美好生活,一直讲到她睡着为止。
因为柴火太湿,老是要灭掉,所以,我总是要时不时的去吹吹,因此,这一夜,我基本没什么睡,直到天快亮的时候才睡着。小女孩并不知道,所以她一醒来就叫醒了我,说:"我们赶紧出发,要不然在天黑之前是走不到顶寨的。"
于是,我赶紧收拾好行李,与她一起出发。
当我们到达前面的村庄要往山上拐的时候,我觉得有点后悔,因为我想,如果我没有遇见这个小女孩,那么我现在就可以一直沿着前面的大平原走了,因为再往前的山门是开的,前方一马平川,这种平坦的地势我一天能走很长的路。
上山是一条沙石公路,在陡峭的山体上蜿蜒曲折,两边树木茂盛。这种路我走多了,但以前总是一个人。这次有小女孩一起走,感觉不一样,起码没有一种害怕的感觉,刚开始的时候心情还感到挺愉悦的。
但是小女孩一路上都在喋喋不休地说话,好像她是一个感觉不到累的人。因为我几乎一夜没睡,又背了个包,一路上都走的气喘吁吁的,而那小女孩总是说这说那,问这问那,感觉挺烦的。
我只是偶尔插话,无意间我问她叫什么名字,她很爽快的告诉我:"我叫蒋霭龄,蒋介石的蒋,宋霭龄的霭,宋美龄的龄。"她说这是她爸教她这么说的。那时的我不懂得蒋介石,宋霭龄,宋美龄,反正就觉得她就是叫蒋爱玲。
上了山顶的坳口后发现前面是更多更高的山,真的是山外青山。
我们就这样翻过了几座山,来到了山顶的一片小平原村庄。
村头应该是大队所在地(即村部),村部边上有一个小商店。因为是中午了,蒋爱玲上去买吃的东西,回来时她很遗憾的说她下山时什么没有注意到这里有一个小商店。
她买了好几个饼,我说她太奢侈了,她说店里可以吃的只有饼了,要不然她还会买更多的东西。可以看得出来,她是一个不愁吃不愁穿不愁钱花的人。
公路就到村部为止,接下来我们就开始走山路了。
蒋爱玲叫我看着远处那座比周围稍高的山说:"过了那座尖山,就到顶寨了。"她感觉说得很轻巧,但我看着那座重山之外的青黛的尖山时头都大了,我们通常情况下看到的青黛的山一般距离都比较远。
我大汗淋漓,她还是喋喋不休,于是,我把包递给了她说:"包交给你吧,这样你就不怕我偷跑吧。"
本想她会因为还没到顶寨而让我继续背包,没想到她很乐意地接过军包说:"我知道你背不动了,现在轮到我背包,你来告诉我你从哪里来,为什么要去上海。"
我不想细说,只是简单地告诉她一个大约,没想她又开始问这问那,感觉她一点都不累。我不想回答,便说:"昨夜我都没睡,困死了"。她很聪明,马上知道我是为了保持柴火不灭而没有睡。她的态度转变的很快,说了声"谢谢你"后,一路上再也没叽叽喳喳过。
绕过了几座不高不低的山后,我们开始爬那座"尖山"。说是爬"尖山",其实路也没那么陡,也没有一直往上爬,有些路段还有小下陂。上山大约是往山的耳朵的方向爬,并没有直向山顶。
拐了几道弯后,天色已经暗下来了。这时蒋爱玲开始埋怨我早上起得太晚,路上也走得太慢。
因为天黑后走山路,所以我们一路上跌跌撞撞,步履维艰。蒋爱玲生气的甩下军包叫我自己背。
我己是精疲力尽,但我还是无耐的背起军包。天太暗了,我几乎是摸着路匍匐前进,而蒋爱玲同样的也差不多是摸着路跟在我后面。
天黑路难行,而且又是疲惫不堪,反正有两人为伴,没感觉那么可怕,于是我提议当夜露宿山上,等第二天天亮再走。
"你不怕死呀,这尖山上有鬼怪,还有野猪呢。"蒋爱玲说。
听了她这么一说,我顿感后脊凉凉的,要说鬼怪,我们这时有两人并不觉得可怕,要说有野猪,我还真的怕了。
没办法,只能继续前进,虽然步履维艰。
没想到,过了没多久,天空竟然有点清亮,而且渐渐的越来越亮,这时,我才明白这天的月亮应该还是接近满月,因为前一夜在小庙里看到的就是满月。虽然这时还看不到月亮,但已经可以看见路了。
没多久,一轮圆月从侧面的山头露出来了,眼前的山路也清晰了。我们续继爬了约有半个小时或四十分钟,便来到了蒋爱玲所称的"岭顶"的地方,即山的耳朵处。
翻过"岭顶"后,我便依稀可以看见顶寨了。
顶寨也有一块小平原,不过很小,民房不少,大多散落在小平原各个角落的山陂上。小平原的中间是一条小溪,小溪上有一条桥。蒋爱玲说那是一条有顶棚有小亭子的,可以遮风挡雨的廊桥。
蒋爱玲用手指了指说:"过了那条廊桥,最近的那个山陂上的村庄,她家就在那,后面那一排整齐的房子就是知青点。"月光下我看的不是很清楚,但可以看出顶寨整个村庄的大概轮廓。
我们花了很短的时间便来到了廊桥。以前我也见过廊桥,但顶寨的这个廊桥也太短了,不过廊桥还挺宽的。
廊桥两边有靠背排椅,蒋爱玲说:"我们走了一整天了,就在这儿歇歇吧。"
"你都到家了你还不回家?"我说。
她用手指着她家说:"你看,那就是我家,灯还亮着呢,估计这个时候我家还有很多人围着我爷爷(姥爷)聊天呢。"
我想,她姥爷是支部书记,具有一定的凝聚力,村子里的人晚上有事没事都会往他家里跑也是正常的。但我又想,她都离家两天了,这时她的家人甚至整个族都在为她担心呢,这时她家多半是在讨论如何找回(或是追回)她。于是我说:"那你这个时候回去不是正好。″
"什么正好呀?这个时候回去不是自投罗网。"她说,"得等所有的人都睡觉了,我再偷偷回到我的房间把衣服的什么的弄些出来,特别是那只绒毛熊,每天晚上我都抱着它睡觉呢,我可喜欢着呢"。
"那好吧,等下我和你一起去,我在外头接应。"我说。其实我是想我要千方百计让她暴露给她的家人。
然而她说:"你不能与我一起去,两个人动静太大,而且我家的狗狗会认生,你去了狗狗会叫个不停。"
无耐,我只能与她一起在廊桥上坐着。
月亮已经升到了九、十点的位置,不断的有人从她家离开,最后,她家的灯光也灭了。
没多久,她说:"你在这儿等着,我回去一会儿就回来。"说着,她便走了。
我想,机会终于来了,因为她走了,我就真的可以偷跑了,但我又想,既便是她回来没有找到我,她也一样会离开村庄。于是我想偷偷跟在她后面,以此来引起狗的注意,让狗叫个不停,这样子也许她的家人便会发现她,等到她家人发现她之后,我便可以溜之大吉。
然而,我发现她是一个非常机灵的人,而且感觉她似乎对我有介心。她才走了几步,便又回来了,说:"把包给我,别老想着溜走。"
这下,我彻底没辙了。
没多久,她回来了,背了个鼓鼓的大书包,手里还提了个大布袋。她高兴的说:"你看我可不可以当侦察兵,我从我妈房间穿过都没被发现,我带了好几套衣服,还有被子呢,这下总可以了吧。"
我心里暗暗骂她妈是猪,睡得那么死。但我心里还在一直琢磨着如何让她留下。
没想到的是,她竟然说马上就走。这次,我坚决反对,因为我想一定要等到第二天,一定要搞出一些动静出来让人发现她。
于是我说:"这大半夜的往回走?你不怕山上有鬼和野猪?"
"怕你个头,你看见过鬼了?我才不信呢。"她说。
"那你不怕野猪?"
"也是我骗你的,听说以前有野猪,但是现在为了烧火烧土,整个山都被剃的光光的,哪来什么野猪,走吧,趁着现在还有月亮呢。"她着急如说。
"不行,这么远的路,我太累了走不动。"
"我们可以先走到顶洋(即她买饼的那个村庄)。"
我还是坚决反对,并假装很累瘫倒在排椅上。
她看我这样子了,便无耐地说:"那好吧,那我们晚上去知青点睡,我知道现在知青点只有两个人了,而且都住在楼上,一楼的房间除了厨房全是空的,有几个房间还有集体木床,我们上那儿睡,明早天没亮就走。"
于是,我便跟着她去知青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