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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俊雄List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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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01/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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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宕花撷》连载

第一十五章 在洪水的死亡线上

因为在桥洞里面,所以不会感到很热,但肚子饿了,总得出去找吃的东西,就必须冒着酷暑去村庄里行乞,因此,我很多时候都是早早的出去,天暗了才回来。中午的时候要么回桥洞,要么找那种树冠比较大的树下乘凉。

桥的上游和下游全是村庄。为了不给许老师添麻烦,我更多的是到上游村庄去行乞,偶尔也会到下游的村庄去,但我就是不到许老师所在的自然村,也不到那个小山包,生怕被许老师遇见。就这样大约两个多月过去了。

时间过的很快,天气已不再那么热了,但台风来了。

那个时候的南方人都惧怕台风,因为大多数的房子都是土坯瓦片房,只要是忘记关了门窗,一阵大风足可以掀开一大片瓦片。有一次,只有我和小姐姐在家里,台风来的时候,我们忘记去关门窗,结果一阵大风过来,把我家东北角屋顶的瓦片刮飞一大片,且每次阵风过来,都会吹走一些瓦片,屋顶的窟窿随着阵风的到来不断扩大,雨水从墙壁上流下来,被雨水淋湿的面积越来越大,墙壁上都形成了一条一条的浅沟。我们害怕极了,生怕这屋顶的瓦片会全部被刮走,更怕房子会倒塌下来。这是我的一次惊心动魄的记忆,因此我很恐惧台风。

虽然在桥洞里面不怕台风掀开瓦片,但桥洞里面毕竟是东西通透。因为我所在的位置是平原,而且是在大溪上,在这里遇见台风,可想而知。

有一天中午,我看见云层在不断的加厚,并飞快的奔跑着,那一团团、一片片的云层在不知疲惫地变换着各种的图样,溪边的树和田野上的水稻随着阵风一个劲地俯首鞠躬,并发出各种不情愿的声音。空中时不时的有被狂风吹起的枝叶和其它东西飞过,粉尘满天飞扬,感觉似乎就是世界末日。

我知道台风来了。

夜幕降临了,桥洞里并不安宁,狂风从我垒起的石头大缝隙不停地钻进来,发出各种怪叫声,随着缝隙的大小变换着声音的高低和长短,像鬼哭狼嚎,搞得我一整夜都不敢睡。

风刮了一整夜,第二天早晨,朦胧的远山浓雾飘游,雨条随着风跑,风随着雨条奔,天上像有人边跑边撒下石灰。水面上的雨点和被风吹起的水雾搅在一起,以极快的速度横扫溪面。

我蜷缩着身子躲在所垒的溪石和桥墩壁之间的角落,因为桥洞东西通透,台风雨差不多是横着飘进来的,所以,我被淋的全身都湿透了,但为了保护好绵军衣、被单和衣服,我还是把它们卷在一起,放在胸前。

傍晚的时候,狂风暴雨还是一样地肆虐着,没有半点消停的意思。我被风雨吹打着冷得瑟缩,最终还是止不住把棉大衣披上。因为前一天晚上基本没有睡觉,我感觉又困又乏,只能裹着棉大衣靠在角落,整个晚上都是在聆听着风雨吹打棉大衣的声音中,游离于半梦半醒之间。

凌晨时分,我感觉到全身很冷,这时,我才知道棉大衣都淋湿透了,于是,我就把绵大衣脱掉。虽然台风减弱了不少,但脱掉棉大衣后感觉被风吹得更冷,于是,我还是把湿透了的棉大衣穿起来,然后站了起来。因为头昏昏沉沉的,我还想靠在桥墩边眯一下,这时,我看到了一幕恐怖的景象,溪水快淹到我所在的石头面,昏暗中溪水里面夹杂着的草杂、树木等杂物随着滚滚的溪水向东狂奔,看着那奔腾的流水,我感觉整个头晕晕的。

石头面的三面都是洪水,南侧是倒弧形的桥墩,我知道我已经无法从石头面离开,只希望溪水不要再涨起来。

然而,事与愿违,溪水还是渐渐的涨起来,先是漫过石头面,再不断的向我所在的位置蔓延。因为石头面的波度很小,接近平坦,所以感觉洪水漫过来的速度很快。我有一种无限的恐惧,惊慌之中不断地大声呼救。然而,因为溪流声音太大,又夹杂着风雨声,而且还是在凌晨,所以,我的呼救没有一点效果。恐惧和失望占据了我的心,在这呼天天不应呼地地不灵的情况下,我只能一边痛哭一边无助地、呆呆地在那边等待死亡,等待着我会像草杂和树木一样被冲走。

洪水己经浸到了我的脚腂,我感觉有点站不住,我赶紧抱住一个石头,以增加重量稳住身体。我闭上眼睛,不敢正视洪水,想象着自己会一下子被卷进洪水,直冲进溪底,然后和翻滚的流沙浑在一起一直滚到大海。我的脑海里像放映电影一样,以极快的速度闪过我短暂人生的一幕一幕。

也许是苍天可怜了我,洪水并没有继续涨起来,我舒了一口气,等待洪水的退潮。

天已经大亮了,风止了,雨也停了,但洪水没有半点消减,所以我依然死死的抱着石头,不敢有半点懈怠。

我感觉到人非常的疲惫,又饥又饿又疲惫的我,还在一直坚持着抱着石头,全身都感觉到麻木。就这样一直挨到中午,洪水终于渐渐退下来了。

从凌晨抱石头到中午放下石头,应该足有六、七个小时,但给我的感觉是十分的漫长。这是一个惊心动魄的惧痛,痛定思痛,痛何如哉。

石头面上是一层薄薄的泥浆,但是我最终还是经受不住疲惫地瘫坐了下来。已经足足两天没有吃过任何东西了,我的肚子有一种强烈的烧灼感,难受极了。虽然溪水就在身边,但我看着那与石头面边沿几乎相平的滚滚洪水,不敢向前迈一步,只能痛苦地承受着饥饿的辘刀对胃的凌迟。

我淹淹一息地靠在角落,期待着洪水能快一点退去,否则,我就会饿死在桥洞里面。想到刚刚面临死亡,马上又要再一次面临死亡,我不禁黯然神伤地掉下眼泪。饿的实在受不了,我就试着吃破棉衣里的棉花,然而,破棉花不仅咽不下去,反而引来了阵阵恶心。

突然间我看到石头上竟然有田螺,我迫不及待地捡了几颗。姐姐曾经说过,田螺很脏,要在清水里浸泡,让田螺的泥土吐干净,更不能生吃。但我现在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我拿起石头把田螺壳敲碎,然后用瓷罐里的浑浊的水稍微洗一下,就直接塞进嘴巴。生螺腥味很大,更何况我吃了好几颗,整个嘴巴都是浓浓的腥味,感觉要呕吐,这时,我才猛然意识到原来瓷罐瓷瓶里有水。为了不让生螺吐出来,我赶紧喝了几口水,边漱口边吞进肚子。然后把所有能看见的田螺全部捡起来,放进了瓷瓶。

虽然台风过去了,但桥洞里面依然有阵阵的清风吹过,穿着湿透衣服的我感觉到冰冷,于是,我把身上的衣服拧干摊开铺在了石头上,再把压在石头下面的衣服拧干穿上。

太阳躲在了云中,若隐若现,向大地的不同位置射出了无限光芒,但毕竟会带来点光和热,我希望衣服快点干。

洪水退的很慢,我只能耐心的等待,在等待中挨饿,在等待中叹息,在等待中伤心,在等待中流泪。

又是夜幕降临了,洪水还没有退到河床边沿,所以,我只能又吃生田螺,又喝瓷罐里浑浊的水了。感谢苍天来了这些田螺,否则,我真的可能会饿晕过去,再也醒不来。

夜很深了,风更凉了,身上的衣服早己被我的体温烤干了,但我依然感到很冷,不断地用双手交叉着揉搓身体,有的时候会有点迷糊,但很快就会被冷得醒过来,整个晚上几乎没有睡觉。

天亮了,太阳出来了,洪水退了,晴空万里。天底下全是歪歪斜斜的庄稼和树木,可以看见很多水稻大片大片的倒伏下来。

南方的秋天依然是酷热的,所以,太阳刚出来就感觉十分的温和,照的我全身暖烘烘的。疲惫的我想先躺下来睡一下,但饥饿却拒绝了。

找吃的是我这个时候的终极目标,没有吃,就会饿死。

石头面到河床边缘是一个大约两米的陡峭的石面斜坡,石面粗糙,平时天气晴朗干燥的时候,很容易爬上爬下。但是,这次却大不同了,因为浑浊的洪水过后,在石面上留下了一层薄薄的泥浆。

因为我的疏忽,也可以说是没有经验,再加上我没有力气,全身疲软,手里又拿着铝碗,所以,我刚往下爬的时候,就直接滑了下去,身体重重的摔下去,感觉有短暂的晕过去,迷迷糊糊的,突然间,我感觉到膝盖、手臂等有多处扎心的疼痛感,疼得我弯起手脚在地上哆嗦打滚。

我看见沾着泥浆的表皮上有多处血液溢出,在泥浆面层上流出一道一道痕。

我知道脏的伤口容易化脓,这是谁告诉我的我已经忘记了。我本想把伤口用溪水清洗一下,但因为溪沿太滑,我怕滑进溪里。这样,我就只能向溪岸爬上去。

当我爬上溪岸的路上时,发现自己根本无法站起来,不管做出多大的努力。

力不从心的我,感到十分的沮丧。我蜷缩着身子,侧卧在路边,奄奄一息,等待路过的好心人救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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