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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翔的大鹏(张建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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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03/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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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一个梦》连载

第四章 新的生活从这里开始了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滕小平,还是拖家带口的那类家庭,这不是又在给生产队添累赘吗?不行,这样的家庭,我们大熊郢不能收。这不仅仅是生产队长熊茂富不答应,就是生产队里的老百姓,他们也坚决不答应。老百姓每时每刻想的心里面都是啥?想的是如何填饱肚子。整日整日的饥肠辘辘,那是啥滋味?放在谁身上,谁也受不了。所以,无论是谁,只要是来和他们争食抢吃的,他们是一千个不答应,一万个不愿意。公社书记熊茂春站在自己的办公室窗户前,端着长烟杆的烟锅,紧锁着眉头,吧嗒吧嗒地吸着香烟。那烟锅里面装的都是劣质烟丝,没抽几口,他就勾着腰咳喽咳喽地咳个一时不停,直到把嗓子眼里的那口黏糊糊的痰液咳出来,“啪”的一声吐在地上,用脚操上几下,这才止住咳嗽。他左手抱着右肘,右手的拇指、食指和中指一起捏着长烟杆僵持在胸前,半晌也不动一下。熊茂柱站在他身后,唠唠叨叨,唠唠叨叨,重三遍倒五遍,一时也不停,叨咕的就是那几句话。

这个王八羔子——熊茂富,我看他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为了生产队的这一点苍头小利,竟敢和城里的大领导顶牛,我看他是活得不赖烦了。他嘴上这么说说,可他心面比谁都清楚,熊茂富讲的这些话不是一点道理都没有。生产队没有劳动力不行,没有劳动力,田里面就打不出粮食来,打不出粮食来,拿什么缴公粮呀?不缴公粮,你就是说破大天也没用,领导是不会放你过工的。

他脸上的肌肤猛然往内瘪了一下,像是杀馋似的用力狠吸了一口。烟雾从嘴里吐出来了,形成了弯弯曲曲的绵柔的烟柱,渐渐的在他眼前弥漫开来。他用手指按了按烟锅,又吸了一口,这才将脚板抬起来,把烟锅那个铜头放在脚底板上敲了敲。他站稳了,干咳了几声,将嗓子里面的痰液吐了出来,用脚狠劲地搓了搓。

熊茂春书记从窗户旁走到熊茂根和熊茂柱的跟前,语气缓和了一些,对他们说:“这样吧,你们再辛苦一趟,把滕小平他们一家人再送回市里。城里的人都是些大领导,和他们说话,你们得实话实说,就说滕小平要是来接受劳动改造,我们肯定收了,要是到我们生产队里来安家落户,我们生产队坚决不要这样弱不经风的人。我们这里田少地瘦,土地贫瘠,实在没有办法养活闲人。不管他们怎么说,你们就一个劲这样说,人我们坚决不能要。”

熊茂根和熊茂柱依样画葫芦,他俩将滕小平送回城里。城里的领导先是交代政策,政策讲不通,领导们就唱双簧,一个人拍桌子,另一个人来好言安抚。这两个人呢,油盐不进,领导拿他们没办法了,就只好把他们冰在那里。

滕小平站在一旁,一看见领导发火,他的两个小腿肚子就吓得直哆嗦,脊梁背后就冒冷汗。

熊茂根将滕小平一家的派遣单,悄悄地放在领导的桌子上。过了一会,对领导说,我要去上茅房。又过了一会,熊茂柱也说,我去看看,他怎么上个茅房到现在还没回来。到了傍晚,熊茂根和熊茂柱也没有回到办公室。

办公室的领导对茫然不知所措的滕小平说:“你们家在蕙玛市有亲戚吗?先找个地方住下来吧,明天再说吧。”滕小平转身搀扶刘淑娴起来,有位领导又说:“把你们的派遣单拿去,装好,明天再来吧。”滕小平拿起派遣单,慎重地装进衣兜里。然后,他们默默地走了出去。

第二天上午,滕小平又跑到办公室去等消息。工作人员说,地方的同志还没来,你先找个地方暂时住下来,等我们商量好了,再来通知你们。从那以后,滕小平连续不断地跑去询问了许多次,都没有得到准信。时间长了,他也就懒得天天往那儿跑了,只是隔三差五有当无地去跑一趟,算是打了个照面。日子久了,滕小平跑疲倦了,渐渐的,也就不去了。

一家人都住小旅馆,三五天还能撑得住。这三五天过后,情况还是这个样子,他们的生活就有些捉襟见肘了。这几天,滕小平开始考虑今后将如何生活的事情了,他闲时在外面转悠,看见有人住在桥洞里面。他毛塞顿开,这的确是个法子。当天晚上,他们一家人就搬到桥洞里面去住了。

住的问题解决了,这养家糊口仍然是个大问题呀。自己饥肠饿肚就不说了,小滕磬笛哇哇的啼哭声,怎不让滕小平揪心呢?口粮,口粮,我们的口粮,在哪呢?

滕小平像失魂落魄的病汉似的,没有一点精气神了,整天里,独自一个人低着头,漫无

目的地往前走。这天,他神情恍惚地沿着街区的人行道路往前走着。或然,他听见一个人在跟他说话:“同志,麻烦你帮我写一份电报。好吗?”滕小平看了看这个和他说话的陌生人,见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自己上衣兜里露出的那只钢笔。滕小平又望了望周围,这里是一家邮政局的门面。

“你是在和我说话吗?”滕小平半信半疑地说。那个陌生人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好,你说,你给谁发电报啊?你想说什么事情啊?”于是,那个陌生人站在滕小平跟前,一五一十地说了。

滕小平写好后,给这位陌生人读了一遍,又不厌其烦地向他解释了一遍。这位陌生人非常满意,从衣兜里掏出了五分钱,递给了滕小平。同时,他不停地打拱作揖,说:“谢谢,谢谢。你写得真好,我心里就是想这么说的。”

滕小平接过这五分钱,默然无语,昂头望天,闭起了双眼,长长地舒了口气。心里是一阵辛酸,止不住的眼泪浸湿了他的睫毛。他强忍着内心翻江倒海的酸味,将手心的这五分钱攥得紧紧的。他将拳头和手心中的钱,放在眼前猛然一晃,又收到胸前。他像是拿定了什么主意,兴奋地跑了起来。他拿这五分钱买了一块烧饼。然后,他拿着烧饼飞快地跑向自己借宿的桥洞。

刘淑娴坐在地铺上,将早已干瘪的乳头放在滕磬笛的嘴里。她抬头看见滕小平掀开帘子低头冲了进来,脸上一扫往日那颓废的神态,那不曾有过的平淡和镇定写满了一脸。她望着他,希望能够从他的嘴里得到令人振奋的消息。她希望马上,或者至少是明天,就能够不住这个桥洞了。

“嗯——”滕小平想说什么,可他欲言又止,站在那里呆呆地望着刘淑娴,没有了说话的勇气。

“你说啊,我们又不是没有经历过事情,难道还有什么事情比这更大吗?”刘淑娴望着傻站在那里的滕小平,催促地说。

滕小平用手挠挠头,说:“我想……我想明天到邮电局门口帮人写信。我想这样可以……可以暂时解决我们的吃饭问题。”说着,滕小平从衣兜里掏出一个烧饼,递给了刘淑娴。“这是我今天给一个陌生人写电报挣来的,还热着呢。”

刘淑娴接过来,撕了一半递给了滕小平。滕小平接过来,又将这一半的烧饼再撕一半,递给了刘淑娴,说:“孩子吃奶,你要多吃点。”

刘淑娴摇了摇头,咬下一口烧饼,也许是烧饼太干太硬了,她将头往前一伸,然后又将颈部往回收缩了一下,连同口腔里的唾液一齐用力往下咽了一口,这才费劲地说:“明天……你必须要买一张整的烧饼给我……”滕小平看此情景,心里面酸酸的,一句话也没说,只是默默地点点头。

第二天早晨,滕小平一大清早就来到了邮电局门口,他从路边捡了一块砖头和一张硬纸板。他在硬纸板上写了“代写书信”几个字,往地上一放,算是开张了。硬纸板上写的那几个字应该是多余的,关键是他上衣兜的那只钢笔,人家只认这个东西。“代写书信”的那几个字是一点作用也没有,人家识字哪里还会要你代写书信?那砖头的作用可大了,滕小平坐在上面,替人写了好几封,两条腿还可以来回伸伸缩缩,不用站起来,活动筋络了。

大作家以这种方式谋生,可以说是小凯斯了,他几乎独揽门前的大部分生意。抢了别人的生意,他自己还没有觉察出来。大人物在阴沟里翻船,就是这种情景,要么就是反应迟钝,要么就是太嚣张了。一场恶战在貌似平静的邮电局门口酝酿了许久,只是没有找到合适借口的爆发机会。

这一天,一场恶战在斯文人与斯文人之间开始了。在斯文与饥饿之间,饥饿撕破了斯文的脸面,转化为赤裸裸的拳脚相加。衣服撕裂了,鼻子流血了。看来,所有的斯文都必须要有物质基础,那才能称得上是真正的斯文。

鲁莽的行为,必然会带来懊悔的结局,他们俩都被带到派出所去了。派出所的干警对他们进行了严肃的批评教育,这是武人和文化人之间的鲜明颠倒。历史往往就是这个样子的,将原本十分正常的现象,再来个颠倒。

一番说服教育之后,派出所的干警开始询问他们的身份,滕小平被吓得不轻。于是,他把自己前八年死猫后八年死狗的事情通通说了一遍,所有的污点秽迹一点也不敢遗漏,全部说出来了。说来事情也巧,有一位报社记者正在采访一名干警。他耳闻目睹了这件有煞风景的事情后,竟将这一街头巷尾的婆婆妈妈的纠纷小事,撰稿发在报纸上了。

蕙玛市作协党委书记郭有潘,曾经是上海市中共地下党,他和廖忠德同在一个支部工作。因此,他对滕小平过去的有所了解。他知道滕小平曾经也是一名大作家,为党组织还采购过药品,做过一些有益的工作。因此,郭有潘同志向党组织作了汇报,他建议组织能不能开会研究一下,给予这位曾经帮助过根据地人民的进步人士,安排一个适当的工作,已解决他们家庭的生活问题。蕙玛市组织部门接到了报告,经过内查外调,开会研究决定,采纳了蕙玛市作协党委书记郭有潘同志的建议,同意将滕小平调往蕙玛市作协工作。

经过一场恶战的滕小平,一切都有所收敛了。饥饿与寒冷仍然毫不松懈,无时无刻不纠缠着他们。为了生活,他坚持每天都到邮电局大门前,帮助别人代笔谋生。

一天傍晚,在砖头上坐了一天的滕小平,终于站起身来,伸伸胳膊,扭扭腰板。弯腰撅屁股地累了一天,他感到腰酸背痛。他弯过纤细的胳臂,用拳头轻轻地在腰部捶了捶,和善地和老王、老李点点头,打声招呼,开始往回走了。

河道旁,晚风将树叶吹得哗哗作响。西边的晚霞,已从树头落到了树腰。归巢的鸟儿,在树林里盘旋,不慌,不慢,悠闲地飞跳着。

走着走着,滕小平隐约发现,有几个人跟在他的身后。顿时,他感到紧张了,心噗通噗通地乱跳。他想,他已经和老王、老李讲和了,刚才还和他们打声招呼了,他们应该不会再来滋事了吧?苍天啊,难道现实生活真的是这样残酷吗?难道就一点生路也不留给我滕小平了吗?难道非要把我赶到人生的死胡同吗?现在,有淑娴,还有小磬笛。要不然,我滕小平又有什么可畏惧的呢?

他放慢了脚步,那几个人也放慢脚步。他假装蹲下系鞋带,那些人也就站在原地不动,他们相互之间,仿佛还在窃窃私语。滕小平心里嘀咕,看来,他们是真的冲我而来的。他们为了生存,也不至于非要我的命吧?嗨,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迎上去,为了保护淑娴,为了保护小磬笛,为了生存,我只有这样了。他心一横,转过身来,向他们迎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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