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已从梦中醒来,可袁晓红的思维好像还是被梦拉住了似的,一脚踏在梦里,一脚刚刚迈出梦境,朦朦胧胧的,似醒非醒。眼睛睁着,望着天花板,直愣愣地发呆,似呼脑袋已经停滞,不再转动了。
象牙白的天花,中间安装一盏吸顶灯。灯亮着,和他的眼睛一样,没神,昏昏的,似呼像没睡醒似的。他懒得从被窝桶里伸出手来,去按那个吸顶灯的开关,把灯关掉。因为,这时的室内光线,比灯光还要强。透过窗户,穿进来的阳光,照得他眼睛都睁不开了。
发了一会愣,他懒洋洋地伸个懒腰,自言自语地说:“哎呀,累死我了。”
伸过懒腰,他在床上又躺了一会,实在是不想起床,像这样静静地躺着,真是一种享受。
袁晓红感到头重脚轻,浑身无力。这个时候,能在床上多躺一会,说有多舒服就有多舒服。懒散的人怎会给自己找一大堆的理由,来原谅自己的懒散。
渐渐的,袁晓红从朦胧中走了出来,完全清醒了。嗯,或然之间,他感觉到有点儿不对劲,自己好像是赤条条的光着。他猛然掀开自己的棉被,瞥了一眼,又迅速地盖好。千真万确,他确信了,自己确确实实是一丝不挂地躺在被窝里。
他第一个动作,像被电击一样反应过来,迅速伸手去摸自己套在长裤里的短裤衩。坏了,没摸到。唰地一下,他像鲤鱼打挺一样,蹦到了地上,转过身来,在床上乱翻,抖开被子,掀起枕头,就连垫絮也被掀了起来,还是没找到。他又弯下腰,低着头,往床底下瞅瞅,还是什么也没看见。床头柜,椅子上,书桌上,床头柜里面,书桌抽屉里,柜子里,所有的地方都翻遍了,还是不见踪影。他浑身激灵一下,冒出了冷汗。他立刻意识到,自己可能遇到麻烦了。
陷阱,这是陷阱,昨天夜里,自己掉进陷阱,被人诈骗了。
他以最快的速度,穿上衣服,跑到前台。第一眼,他看见老板娘还站在前台,悬到喉咙的心终于落了下来。这事情也许还有救,只要老姐能帮我,这事情就有挽回的余地。最起码,这个坑不是她挖的。你看她,站在前台的后面,低着头,有条不紊,不像是参与坑蒙拐骗的大坏蛋。
她诧异地望着袁晓红那慌慌张张的样子,一脸煞白,还没说话,嘴唇就哆嗦起来了。老板娘笑眯眯地说:“怎么样?小老弟,昨天晚上休息的还好吧?”
“我的裤衩不见了。”袁晓红的嘴唇哆嗦了半天,惊慌之中,才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句。
老姐笑了。她说,老弟长得帅气,小梅动心了。没关系,没关系,这小丫头刚刚从外地逃婚才过来的,也想找个归宿。人家看上你啦,知冷知热的,一定是拿去帮你洗洗。
这丫头,人老实,又勤快,怪可伶的,我收留她,好让她有个谋生的地方。
这丫头,无依无靠,生活没个着落。谢天谢地,这算是找到依靠了。感情好,她肯定是看上你了,默默地为你做事,表达对你的一片爱心。她在给你献殷勤呢,这一点,难道你都没有看出来?难得人家有一片苦心。肯定是她……把你的脏裤衩拿去洗了。”说着,她还假戏真做,扭过头来,朝着院子喊了起来:“小梅子呢?小梅子哎。”
袁晓红听老板娘这么一说,怦怦乱跳的心,算是开始稍稍平静了一点点。等了好一会,院内子里面没有人答应,那个叫小梅子的姑娘也没有走过来。焦急的袁晓红,一会儿扭过头来朝院子里面看看,一会儿急得直搓手,瞅着老板娘,满脸狐疑地看着她,有祈求,有猜疑,有无可奈何地等待。
老板娘看着袁晓红,见他这副焦急不安的样子,她不耐烦地朝院子里又喊了几声:“小梅子呢?小梅子哎,这个死丫头,跑哪去了?”她嬉皮笑脸地说:“老弟啊,你和她都那么熟了,要不然,你去院子里找找?也许她在厕所里方便,害羞,不好意思答应你。”
老板娘说的也是,袁晓红心急如焚,等不得了,赶紧跑到院子里面去找,厨房没有,院子里没有,豁出去了,厕所也找,厕所里也是空无一人。院子里,就两棵树,屁大个地方,该找的地方全都找了,连小梅姑娘的影子也没有看见。他急得满头大汗,确信自己第一感觉是对的,自己真的是出大事了,千真万确。他又跑去找老板娘。
老板娘这个时候才装出大惊失色的架势,猛地把眼睛瞪得老大个,张着嘴,又迅速用手捂住,连说了好几个“不会吧……怎么可能呢?”最后,她又来安慰袁晓红,说:“今天清晨,我还在纳闷呢。每天早晨,小梅姑娘起的都是最早,院子里,拐角旮旯,她都会扫扫。今天早上,是个例外,我还以为,你们还在共享缠绵呢。算了吧,不就是一条脏裤衩吗?丢了就丢了吧,穿空桶的,还透风,凉快呢。”
“不是的,老姐,我的全部货款都缝在我那裤衩里。她不是在偷我的裤衩,是偷我的钱啊,那可是我的全部家当。”
“嗐,你怎么不早说呢?你就别耽误啦,赶紧报警啊,不然,那会让小梅跑了。”
老板娘看袁晓红还愣在那里不动,急忙催促说:“赶紧报警呀?还愣在这里干吗?早报案,也许还能抓住她呢,说不定还会挽回一些损失。快,出门往右拐,就是我们小渔村的治安办公室。”
袁晓红正准备往外跑,老板娘仿佛又想起了什么,赶紧招招手,让袁晓红回来,她说:“回来,回来。小老弟,有一件事情,我不得不提醒你。卖淫和嫖娼是同罪,两种人都要接受处罚。卖淫的人要拘留,嫖娼的人不但要受到处罚,还要通知家属前来领人。你自己掂量掂量吧。你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老姐不会骗你。你要是吃了亏,别怪老姐没跟你说。”
袁晓红站在小旅馆门口愣住了,犹豫了半晌,深深地叹了口气,垂头丧气地又退了回来,回到自己房间了。
袁晓红原先猜测,自己身陷囫囵,一定是老板娘和那个叫小梅姑娘共同设计的陷阱。回到房间,他前后一想,又觉得不大可能。热情好客的老板娘和那个乳臭未干的小姑娘,怎么可能会挖这么一个大坑呢?不要误会人家,妄自猜测,会冤枉一个好人的。看看想想就知道了,人家怎么可能是坏人呢?那还真神呢?骗子就是骗子,哪有这么镇静自若的骗子呀?你看她,在前台点钞票的时候,有条不紊,不慌不忙,不像,真的不像。如果她们合伙干了这件坏事情,那老板娘还不早就脚底板抹油,跑得无影无踪了?在这里干吗?是稳坐钓鱼船,还是犯傻?等你去找她麻烦?这是碰到我这号人,要是碰到个鲁莽汉子,不动脑子想想,和她又拉又拽,那她还怎么做生意?不会的,不会的,肯定不会的,世界哪有这样傻的人呀?那个小丫头片子,见钱眼开,丧尽天良,黑了我的钱就跑,这还有点像。
怎么办?这艘小帆船刚下海,桅杆就被折断了。现在是回头上岸,还是继续前进?何去何从,我要仔细想想,趁着还没有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及早拿定主意。我袁晓红要是这样就认输了,从此以后,我又何以面对人生呢?今后,在人生的征途上,曲折还会再有,道路会更坎坷,信誓旦旦的诺言,难道只是说说而已的吗?要想成为蕙玛市第一个吃螃蟹的人,难道还怕被螃蟹夹那么几下子吗?退缩?后面可能就是悬崖峭壁。前进?两袖清风,身无分文,吃饭住宿都成了问题,还说什么创业呀?我怎么就这样的糊涂呢?一失足就掉进了无限懊悔的旋涡里了。划出旋涡,走出困境。嗨,我现在,仿佛像是大牯牛掉进水井里了,有劲也使不出来了。
怎么办?做生意,没资本,寸步难行。哎?柳阿楠不是说过这样一句话吗?人脉也是一条致富道路,我何不去见见她呢?和她合伙,这是柳阿楠最先提议的。现在,我已是走投无路了,也许她那里就是我的柳暗花明又一村呢。
今天,我袁晓红来了,千里迢迢,诚心城意,从蕙玛市来到这小渔村,就是奔你来的,想和你携手并肩,共谋发展,闯出一条能够发家致富的新路来。他拿定主意,振作精神,重新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袁晓红走到前台,一副如无其事的神态,看着老板娘,笑着说:“老姐,我出去办件事。晚上回来,咱们继续喝,看看到底谁的酒量大?”
老板娘笑容可掬,说:“哈哈,老弟,只要你有钱,吃喝住全包了,保你满意。但是,老姐开的是小旅馆,这年头生意不好做,老姐我确实不容易,店小利薄,又要方方面面照顾好。所以,老姐有条规矩,小本生意,概不赊账啊。”
这狗东西,原来玩的都是嘴。昨天还老弟长老弟短的,转眼你就不认账了。袁晓红脸上满是笑容,心里却拔凉拔凉的。
袁晓红走到一家小卖铺,找了一部公用电话,拨通了柳阿楠的座机,说:“哎,老妹,我是袁晓红啊,我到了你们这里了。好,好,你来接我呀?如此盛情,感谢不尽。我在火车站前面的广场……西南角……好,好,好,不见不散,吧吧。”
袁晓红挂了电话,小声地说,再见就说再见,还说什么吧吧,真是有你的。
火车站,广场上,车水马龙,川流不息,可热闹了。袁晓红老实了,再也不敢造次了。他走到广场西南角的一棵树下,站在那里,遥望着前方,冷着脸,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
大约一个小时的功夫,有一位时髦女郎,骑着一辆雅马哈摩托车,直奔袁晓红而来。摩托车的后轮两旁,有两个雪亮的白锈钢排气管,发出“嗡嗡”的声音,在袁晓红的身旁,来了一个急刹车。
那个时髦女郎,戴着一副大框墨镜,遮去了整个眼眉,长长的秀发,随风飘逸,酷毙极了。这样形象,在蕙玛市的荧幕上才能看见。这般打扮,阳光,靓丽,潇洒。袁晓红心想,要是能那样……再让我丢一次钱,我也愿意。
豁然,他眼前一亮,这不是柳阿楠吗?柳阿楠取过一个头盔,递给袁晓红。袁晓红愣住了,没有及时伸手去接头盔。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位时髦女郎竟然就是柳阿楠。
“哈喽,老同学,怎么啦,还发什么愣呀?上车啊。”
袁晓红这才晃过神来,说:“嗨,老同学,好时尚啊。瞧,我都不敢认你了。”
“上车吧。”
袁晓红接过头盔,戴好,坐上了柳阿楠的摩托车。袁晓红这才从上午发生的恐惧中,穿越过来,驶向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