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磬笛风风火火地朝寝室跑去了。
徐嘉孺直愣愣地站在屋里,他傻了。这该怎么办呢?他蒙了,不知道该如何走出这窘境。
书上确实这样讲过,爱情是圣神的,与她相遇的人,都应倍加珍爱,不可轻视,不可熟视无睹,更不能亵渎。亵渎爱情的神圣,和亵渎心中的神灵一样,是会受到灵魂的责难,受到良心的谴责,受到道德的审判。不要认为,那份或然冒泡的情感,反正不是发自我内心的那份激情,我就可以不要敬畏,可以不要珍爱,我就可以理直气壮地懈怠她了。不,绝没有这个权力,丝毫没有。
爱情是圣神的,我敬畏这份纯真的感情,我要用我全部的心血来呵护她,捍卫她的圣洁,使这份纯真的情感,在人生起点的征途上,不受到那些趁火打劫人的玷污,不受到那些道貌岸然人的嘲弄。
虽说我心已定,可我又将如何去呵护她?如何去捍卫她呢?真是窝囊,这么一个大活人,竟然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话虽这样说,可这也不能全怪我呀,是不是?这又不是写剧本,一边是纪律,一边是情窦初开的花骨朵,两边都不能受到伤害。
严守纪律,这是军人的神圣职责。她是我的小妹,爱护她,这也是我缘分的使然,我怎忍心让她蒙受伤害呢?我绝不能辜负她的这份真情。呵护这颗清澈纯洁的心灵,尊重这份天真烂漫的感情,是我这位做老大哥的一份真诚。
怎么办呢?徐嘉儒越想越懊悔,越想越害怕。徐嘉儒担心滕磬笛会闹出天大的笑话,这对滕磬笛来说是意想不到的伤害。这都怪我徐嘉儒,悔我当初粗枝大叶,没有发现端倪,没有及时和她说清楚。他思前顾后,想了许久。最后,他决定要及时向组织上汇报清楚,说明清楚,千错万错都是我徐嘉儒的错,希望组织上能够关心她,爱护她。
徐嘉孺认认真真整理好军容,将衣领扣扣好,军帽戴周正了,用手摸摸军徽,感觉感觉是否已经对准自己的鼻梁。一切都准备妥当了,他这才坦然地从寝室走出。他那走路的神态,像是去接受组织的审查,是那样的严肃,凛然,一丝不苟,昂首挺胸,朝教导员韩泉武的寝室走去。
滕磬笛跑到班里,走到柳舞燕跟前,一个立正敬礼。她双手紧紧握住柳舞燕的手,诚恳地说:“柳老师,你是我的老师,常话说的好,一日为师,终身为母,孩子即使做了什么错事,是打是骂都可以。但是,请你务必要给孩子一个改过立新的机会。”说着,滕磬笛两眼通红,噙着泪水。
柳舞燕望着滕磬笛,心酸了。怜悯,关爱之情,油然而生。在滕磬笛刁蛮耍狠的时候,她在心里也确实恨过这个小姑娘。这个古怪的孩子,活泼的时候,真的讨人喜欢。淘气的时候,确实讨人厌烦,自私自利,哗众取宠,你以为一支独秀就是春啦?你以为紧靠一厢情愿的满腔热情就能赢得爱情啦?暗恋是你的权利,恋爱更是一种责任。纪律是什么?是悬在那些胆敢践踏红线者头顶上的警世钟,是设在那些鲁莽跨越红线者面前的雷池,是鸿沟。
滕磬笛是我的学生,是我的晚辈,我已经独领风骚这么多年了,再怎么着,也有退出舞台的一天,培养舞台新秀,难道不是我们这些做老师的责任吗?压制新人,这不仅仅是自私自利的行为,更是辜负了组织上对自己的培养,难道事实不是这样吗?新人咄咄逼人,这是她们稚嫩的表现?这就更需要我们去呵护她们,关心她们,引导她们了。
现在,滕磬笛已知错了,得饶人处且饶人,又何必要和一个孩子过不去呢?滕磬笛刚到剧团的时候,是谁给了她一个机会?这冥冥之中,这是天赐良机,让她有个展示自我的机会,难道不是这样吗?我脚扭了,她滕磬笛鞍前马后地忙乎个不停,可以看出,她这个小姑娘也是一个心地善良的孩子,有许多可圈可点的地方。
年轻人敢爱敢恨,思想前卫,难道说这也有什么错吗?没有呀。爱情本身就是两个人的事情,善于表达,敢于表达,才能够撞击出感情的火花。憋在肚子里面,这算什么事情?是感情还没有成熟到迸发的时候吗?还是自己太过于腼腆呢?自己的错,又怎能强加到没有错的人身上呢?
庸俗的心态不应该出现在我柳舞燕的身上,我柳舞燕的形象又怎么能抹上小肚鸡肠的污垢呢?这不是我的气量。我不敢说自己大肚能容,容天下难容之事,退一步海阔天空,这怎是可以的吧?更何况我们还是战友呢?一个脱离低级趣味的人,说说容易,做起来也真的太难了。可我必须要这样做,这就是我,一个军人最起码的人格标准。努力做一个脱离低级趣味的人,这才能对得起我这个帽徽,我这副领章,这身草绿色的军装。
柳舞燕抚摸着滕磬笛的肩背,语重心长地说:“磬笛啊,你是个好孩子,思想单纯,积极要求进步,肯学,肯干,敢于尝试,敢于创新,不怕吃苦,这些都是你的优点。但是,你也要看到自己身上的缺点,傲慢,爱出风头,自以为是,不善于团结同志。现在,你已经认识到了自己身上的缺点和错误,这是了不起的进步,我祝贺你。”
“柳老师……”滕磬笛红着脸,羞羞答答,吞吞吐吐地说:“我给徐嘉孺写了一封信,夹在我还给徐嘉孺的书里。听徐嘉孺说,夹有那封信的书在你这儿,让你借来了,是吗?”
“噢,我前几天是从徐嘉孺那里借了一本书,叫什么来着?是……”柳舞燕一边说一边朝床铺走去,她掀开枕头,翻出一本书,她说:“滕磬笛,是这本《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吗?”柳舞燕没有把书打开,走到滕磬笛跟前,把书递给了她,说:“我还没有来得及看,翻都没有来得及翻,里面夹着什么呀?”
滕磬笛的脸红了。滕磬笛写给徐嘉孺的信,柳舞燕悄悄地看了,不经意中,也让站在柳舞燕身后的战友们看见了。火辣辣的情书,臊得柳舞燕满脸绯红。滕磬笛用华丽的辞藻,砌筑的爱情宫殿,富丽堂皇,确实让那些战友瞠目结舌,羡慕不已。
这是严重的违纪行为,在战友之间掀起了轩然大波,大家都为她捏一把汗。有的说,必须马上向组织上汇报,希望组织上能及时纠正滕磬笛的错误,避免她越滑越深,滑到难以自拔的境地,以至于在战友中造成恶劣的影响。也有的说,滕磬笛还是个小毛孩,她哪里知道什么情呀爱的?小孩子过家家,一时头脑发热,在班里面批评批评,教育教育,只要她知道错了,也就行了。
也有的说,最倒霉的算是那徐嘉儒了,躺在家里也会中枪。这都是滕磬笛自己惹的祸,要是弄得名誉扫地,那也是滕磬笛的事,与他徐嘉儒无关。
滕磬笛拿到书,稀里哗啦地翻了一通,看到了夹在书中的信,她迅速拿了出来,揣进了自己的衣兜里,又将书还给了柳舞燕,高兴地对柳舞燕和大家说:“这一周的内勤我全包了。谢谢柳老师,谢谢各位老大姐的呵护。”说完,她深深地鞠了一躬。
徐嘉孺走进了教导员韩泉武的寝室,看见韩教导员正在聚精会神地翻阅着一摞稿纸。他左手捏着一张稿纸,右手夹着香烟。香烟的烟头,已经只有一小部分了,那燃烧过的烟灰已经弯曲,只差没有掉落下来。
红色和青灰之间,一丝青烟柔摆上升,盘旋,袅绕,渐渐地失去了清晰的轮廓,融入到上面的烟雾里。
“教导员……”徐嘉孺小声地喊了一声,再没有说话了,站在那里,像犯了错误的孩子,像等待发落的小学生,怯生生地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韩教导员没有抬头,只是“嗯”了一声。过了一会,徐嘉儒又喊了一声:“教导员……”
韩教导员这才抬起头来,眯着眼睛,透过雾蒙蒙的烟雾,一看是徐嘉孺,他笑着说:“徐嘉孺,来来来,你这个小剧本写的不错,有看点,很接地气。”
韩泉武看见徐嘉孺仍然站在门口,精神恍惚,有些木衲。他关心地问道:“有事吗?徐嘉孺,进来,进来。”说着,韩泉武站了起来,自己往床沿上一坐,将椅子让了出来,指着椅子说:“来来来,坐,什么事情啊?难以启齿呀?”
徐嘉孺往前走了走,仍然站着,也没有说话,看着韩教导员,一副惶恐不安的样子。
“看来问题还很麻烦,是吗?这都拦到了我们这位大秀才了。你想象力很丰富嘛,故事曲折,情节跌宕起伏,故事结局圆满。你不用担心了,这个任务,你完成得很好。”
徐嘉儒有点胆怯,说起话来,有些不大利索。他说:“我收到一封信,说是要和我确立恋爱关系……”
韩教导员高兴地说:“那是好事呀,快三十岁了吧?该谈恋爱啦。说说,那位姑娘是谁呀?”
“滕磬笛……”
徐嘉孺说完这话后,他偷偷地瞟了韩教导员一眼,看见韩教导员面无表情,静静地听着。手指间夹的香烟,放到嘴边。烟头亮了一下,一会,烟头又亮了一下。徐嘉孺只好继续往下说:“滕磬笛从我那里借了一本小说阅读,还书的时候,书中夹着一封信。当时我没注意,顺手放在桌子上。第二天,柳舞燕来问剧本的事,看见桌上放着一本书,她说要借,我同意了。今天晚上,滕磬笛看见自己在《战友生活日报》上发表了一篇散文,高兴地跑到我寝室,说了这档子事。她还说,她爱我。她年龄还小,似呼还不懂事,我不知道如何和她解释,不知如何解决是好。所以,我这就来了……”
韩泉武瞪着眼睛,表情严肃地望着徐嘉孺说:“说完了。”
“报告,要处分,就处分我一个人,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
“你错,你说说看,你错在哪儿?”
徐嘉儒哑口无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