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阿楠脸一沉,袁晓红就发蒙了。他知道,自己一定是做错了什么事情。可是,究竟错在哪里呢?他不知道。在生意场上,他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凭心而论,做生意,里面的学问大着呢,不是读几本书就能把生意做好。经济学家著书立说是行家里手,可他不一定是企业家。企业家的经营理念一定符合经营的最一般规律。
袁晓红反复揣摩了好几遍,也没有找出自己在销售过程中有啥错。货,销售出去了。钱,全部回笼到位了。究竟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他不清楚。可是,从柳阿楠的脸色看得出来,不但出了问题,而且问题不小。要不然,她怎么会搞得这样严肃呢?虎着脸,就差没有冲着自己发火了。想到这档儿,他额头上开始冒出冷汗了。他像个犯了错误的小学生,站在那里,手足无措。
“晓红啊,你这不像是在从事家电经营。像什么呢?我也说不清楚,不知道怎么定义才合适。你这种搞法,不要说你们这里是绝对不允许的,就是在我们那里,也是不能容忍的。你知道这种行为叫什么吗?要是能继续沿袭以前的说法,那就是投机倒把。轻的,按照文件规定,钱货全部没收。
这不是偷税漏税,连偷税漏税的边都没有沾上。偷税漏税还有个营业执照,你是狗屁都没有,稀里糊涂的就把这一车货给买掉了。严格说来,你就是一个不法商贩,不是在从事经营活动,是在犯罪活动。
在我们那里,处理这类事情,轻的,罚没非法所得。情节严重的,不仅仅要罚没非法所得,还要罚款、拘留不法商贩。”
言简意赅。虽然,柳阿楠说话的时候,语气温和,慢声细语。可对袁晓红来说,犹如晴天霹雳,受到了强烈的震撼,脸红了,红到颈脖,像是喝酒一样。浑身冒冷汗,你看他的脸,汗珠顺着两鬓静静滴流下来。
他怯生生地问道:“没有那么严重吧?”
“非法经商,哪朝哪代不是打击的对象呀?你又不是不知道,历朝历代是怎么对私盐贩的?不是砍头就是坐大牢,更何今天。社会怎么可能会容忍这种破坏经济毒瘤的寄生呢?”
袁晓红无话可说了,他知道自己铸成大错了。现在,当务之急是要赶紧找到一种化解的办法,可柳阿楠老讲那些条条框框,这也不能做,那也不能做。袁晓红越听越不是滋味,渐渐的心生不悦了。搞什么搞呀?你不就是有几个臭钱吗?忘乎所以啦?难道你忘记了?我们是同学关系咦?像老师一样说教,教训我呀?搞得像老师教训小学生一样,周吴郑王的,干嘛呢?
柳阿楠还在说:“投机倒把和贸易经营的不同点在哪里?就是看企业经营者是不是按章纳税。你的企业如不安章纳税,又怎么能彰显你企业的社会价值呢?”
忍无可忍了,袁晓红终于憋不住了,或然冒出一句话,说:“你说的这些,教科书都说过,难道我会不知道吗?你说,我们现在该怎么办?这才是我想要听的。”
刚一听到柳阿楠的破析,袁晓红确实是心头一颤,可慢慢冷静下来以后,他像是缓过神来了,他心怀侥幸,认为这事情根本就没那么严重,只不过是柳阿楠在吓唬我,变着法子在捅我软内,好让我知难而退,不敢再独立行使了,今后只有服服帖帖围绕着她的指挥棒转了。少和我玩这个里格楞,吓唬谁呀?难道我是被吓唬长大的吗?不就是卖几台家电吗?这都能让我去坐大牢?那还有王法吗?
胆大的人有两种,一种叫艺高人胆大,另一种就是糊涂人胆大。袁晓红刚踏入商界,应该归属于那种糊里又糊涂的人,干什么事情都自以为是,特别是在当下,彩电卖了,资金回笼了,他认为,这做生意也不过就是如此而已。什么叫对?什么叫错?政府部门没有来找麻烦,这就说明自己没错。
柳阿楠在商场上风里来雨里去,摔打到了今天,又在自己舅舅的关怀和指导下,虽然没经历过什么大风大浪,可她也经历过许多次让自己惊出一身冷汗的事情,更是亲眼目睹了不少吃过苦头的人的惨痛教训。那些辛酸的场面,至今仍历历在目,铭记在胸。
现在的柳阿楠不敢说已经是高瞻远瞩了,可哪里有隐患,哪里有泥潭,她还是有那个辨别能力的。她一步一个脚印,凭借自己的聪明智慧,有办法,有能力,消除一个个摆在面前的隐患,把一个个隐患消除在萌芽之中。
在商言商,袁晓红的那点小心思,柳阿楠哪里会读不出来呢?认识不同,没问题。问题是存在分歧又不去沟通,造成误会都是小事,弄成个烂摊子,搞得无法收拾,那问题就大了。所以,柳阿楠耐心的解释,反复举例说明,这才使袁晓红渐渐明白了,哪些事情可以走边缘,哪些事情是红线,碰不得,千万不能越雷池一步,掉进深渊,跌个狗啃泥,那是轻的。造成伤害,那就麻烦了。
真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同是老同学,在商界,她柳阿楠已经不是自己的同学了。如果非要说是同学,那也我老师级别的同学。佩服,佩服,听了柳阿楠耐心细致的阐述,袁晓红算是心锐诚服了。
现在他真的知道怕了,连忙问道:“那现在该怎么办呢?该怎么弥补呢?”
柳阿楠说:“有一条路可以帮助我们走出困境,那就是把营业执照办下来。”
袁晓红抓抓头,像是有些为难,直溜溜地望着柳阿楠问道:“没有其他的办法了?”
柳阿楠点了点头,说:“没有了……”
“那怎么办呢?”
“办个营业执照,有那么难吗?”
袁晓红红着脸,不好意思地说:“真的不好办……该找的关系都找了,还是没有办下来。”
柳阿楠望了袁晓红一眼,说:“菩萨保佑,在工商部门还没有发现这件事情之前,我们拿到了营业执照,那就有救了。待营业执照拿到手,必须在第一时间补缴税款,剩下的事都不是个事了。按照规定,还要缴些罚款,一切就都妥了。能用钱办成的事情,都不是个事情。”
“那要缴多少罚款啊?”
柳阿楠笑了,说:“亲爱的,这时候,还谈钱干什么?能补缴上税,那就阿弥陀佛了,菩萨保佑你躲过这一劫,那不就是谢天谢地谢佛爷吗?这就说明,他们已经默认了,你是合法经营。如果他们不让你补缴税款,那你就栽了,你就洗洗屁股,准备坐大牢吧。还有,你的这些生活经历,可以让你老婆拿去做小说的素材,小说的名字我都想好了,那就叫做袁晓红灾难史吧。”
“你的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我已经是毛骨悚然了,你还要吓唬我。”
“你还胆小呀?违法的事情你都敢干,你还说你胆小?谁信呀?”
“别逗了,我真的吓坏了,如果营业执照办不下来,有没有其他的补救办法了?晓红,这个时候,你千万不要再吝啬钱了,你一定要救救我,还没有经营,先弄个污点在身上,你叫我这脸往哪搁呀?凡是能用钱摆平的事,我宁愿让钱吃亏,也不能让人吃亏。”
今后要想在商界大展宏图,真的要紧紧靠住柳阿楠这棵大树。在这棵浓荫的庇护下,至少不会走太多的弯路。更何况,柳阿楠能以诚相待,我又怎能辜负人家呢?
这一夜,他没有回去,一直在宾馆里陪着柳阿楠。
这一段时间,縢磬笛夜里经常失眠。柳阿楠来蕙玛,縢磬笛也知道。袁晓红他们在一起,风风火火地办营业执照的事情,縢磬笛也知道。可袁晓红整夜不归,这让縢磬笛有些不放心,仿佛有种不祥的预感,脑子里,整夜整夜地闪现出许多稀奇古怪的事情。
一些不健康的闪念,像蜂子一样,往心里蜇。那些稀奇古怪的思绪一闪即逝,可悬念仍然在脑海里缠绕,弄得自己心神不安。那些离经叛道的事情,她始终不愿意去多想,可如果要是真的发生,自己该怎么办呢?
朗朗乾坤,大千世界,我何苦来哉,非要来自己折磨自己呢?干嘛非要去钻那个牛角尖呢?连续几个不眠之夜,縢磬笛就是这样,在自寻烦恼,又自己劝慰自己,使她饱受失眠的痛苦。
都说光阴似箭,可在袁晓红看来,这时光的速度比箭还要快。一眨眼的功夫,几天过去了,营业执照的批复仍然遥遥无期,急得袁晓红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团团乱转。
平日没事的时候,大家你好我好,一切都好。可当袁晓红或然之间,蹦了一个台阶,手头上不知道从哪里冒出那么多的大彩电,还是外国进口的,有些人心里就不平衡了。当袁晓红为办理营业执照,有事需要他们帮忙的时候,这些人心理上的悄然变化表现得淋漓至尽地。客气仍然还是那么客气,热情,爽朗,说话随和,可话里的话,和话外的音,完全变味了。
袁晓红也不是凡人,书读了几本,办公桌也坐了几年,人世间的事情又不是不知道,他哪里会听不出来呢?人还是那个人,可心里的距离明显疏远了许多。能拉一把的事情,却非要打起官腔,横扫一个拦头板子。
你下海了,对现在的政策不了解了。他们又是翻文件,又是找规章制度汇编,解释给袁晓红听。总之都是那么一句话,哎呀,我们是兄弟,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你放心,我会竭尽全力,全力以赴。可是,这件事情我做不了主,我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要请示领导,你先回去,一有消息,我一定和你联系。
袁晓红知道,他们现在正挡浪,这些只是些说辞而已。自己现在不是袁晓红了,就是个皮球,让人踢来踢去的,心知肚明,还不敢撕破脸皮,还抱着一线希望。有些事情,就是撕破了脸皮,也带不来新的突破,而且就那一点点希望也跟着破灭了。袁晓红又跑了几天,柳阿楠问过了情况,不得不亲自下场了。
这天,袁晓红接到街道居民组长贺大爷的通知,要他在第二天下午二点钟之前,务必要去派出所去一趟,说是涉及到一起经济案件,需要他协助调查。如果袁晓红不去,派出所同志可能会亲自上门。
袁晓红接到通知后,被吓得瑟瑟发抖,连忙说:“贺大爷,麻烦你老人家再辛苦一趟,我明天下午二点钟之前一准赶到。”说完,袁晓红点头哈腰,送走了贺大爷。
袁晓红每次回到宾馆,柳阿楠都要询问情况,一连几天都不见进展。柳阿楠低头沉思了一会,对袁晓红说:“晓红,这件事情,我来办吧。”说完,她就一个人出去了。
柳阿楠去了哪里?真是急死人了,我去派出所,到底该怎么说呢?你倒是回来,和我交个底呀。
袁晓红急的两手直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