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磬笛从吉普车上跳了下来,背着被包,跟在王参谋身后,办好了所有的调动手续,正式编入了军区军民歌舞团。从此,唱歌跳舞不仅是滕磬笛个人的爱好,也成了她的职业。踢腿,下腰,吊嗓子,取代了爬杆,放线,收线,接端头,插换交换机,每天的技巧训练任务取代了技能训练。
滕磬笛学会了正确的换气方法,使得她歌声更加淳朴甜润,她的舞蹈基本功也得到了严格的专业训练。一个月后,歌舞团要去基层进行巡回演出,滕磬笛也随团出发,正式成为一名普通演员了。
基层哨所,地处边远山区。道路崎岖,地形陡峭。有些地方,马车也无法行驶,队员们只能将行头道具放在马背上驮着,其余物资都滞留在中转地。战友们牵着马匹,小心翼翼,继续前进。
每个歌舞团都有自己的台柱子,军民歌舞团的台柱子是一个舞蹈演员,名叫柳舞燕,她也随团参加了这次巡回演出。她来自大上海,走起路来和跳舞一样,嗲里嗲气的。
山路,坑坑洼洼的,战友们牵着马,既要看路,又要照料马背上驮的东西。
穿越在崇山峻岭里,每走一步都是一种惊心动魄的胆识考验。经过漫长的颠簸,队伍走到山脚下了,再往前走一段路程,就是平坦的小碎石路,大家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哎吆,哎吆,哎吆来……”队伍中间传来一声痛苦的惨叫声,大家一起停住脚步,朝发出声音的地方望去,消息传来,原来是柳舞燕的脚崴了。大家看见她先是一条腿弯着,另一条腿抬得老高老高的,在原地一蹦一跳,蹦跶个不停。不一会,只见她,慢慢地蹲下,用手捂住脚踝,痛苦地吆喝起来:“哎吆,哎吆……”。
歌舞团的副团长刘庆云和剧团的卫生员柯大兵,听到大家的呼喊,立即跑了过去。柯大兵跑到柳舞燕的身边,搀扶着她慢慢坐到地上。然后,他将柳舞燕的裤脚撸了撸,脱下鞋子,袜子,蹲在柳舞燕身旁,仔细观察着她的脚踝。
柳舞燕脚踝旁的皮肤像吹气一样,一会功夫就鼓起来了,和脚踝连成一片,像个馒头似的。柯大兵单腿跪在地上,一只手将柳舞燕的那只扭伤的脚慢慢地托了起来,搭在自己弓起的腿上,另一只手轻轻地捏着按着柳舞燕那受伤的脚掌,脚面,脚踝。
做完检查,柯大兵抬起头,望着刘庆云说:“刘副团长,初步检查,柳舞燕可能属于脚踝肌肉严重扭伤,有没有伤到骨头,要拍片子才能看清楚。现在,她不能行走了,走路可能会加重伤情。最好是安排一匹马,让她骑行吧。待回到营房,再拍片子,做进一步的检查。”
“那好吧。滕磬笛,把马牵过来,将马背上驮的东西,一部分担在我的马上,另一部分分担在柯医生的马上。让柳舞燕骑你的马。路上,你负责照顾柳舞燕同志,你辛苦啦。”说着,刘庆云从滕磬笛牵过来的马背上卸下一些东西,驮到了自己的马背上。
滕磬笛立正,行了一个军礼,大声说了一句:“保证完成任务。”
巡回演出小分队到达哨所,队伍停了下来,开始安顿住所,准备慰问演出。滕磬笛搬来二个木箱子,将柳舞燕扶下马,在木箱上坐了下来,又把柳舞燕那只受伤的脚轻轻抬起来,翘到木箱子上面。又不知道她从什么地方,找来一些冰块,敷在柳舞燕受伤的脚面上。
慰问演出即将开始了,刘庆云一边指挥搭建舞台,一边和舞台艺术指导兼剧团的文创笔杆子徐嘉孺一起商量演出节目。
徐嘉孺拿着节目表说:“柳舞燕的脚受伤了,我看这个舞蹈节目就取消了吧?”
刘庆云说:“战友们常年坚守在这个偏僻的哨所里,生活单调,难得看场表演节目。所以,我们既然来了,尽量一个节目也不要少。”
徐嘉孺说:“这如何是好呢?柳舞燕的脚崴了,崴得很重,反正上不了台了。如果伤到了骨头,既使柳舞燕要求上台,我们也不能贸然答应。”
刘庆云说:“我们可不可以拓宽一下思路?比如说,从新人中挑选一位可塑性较强的战士,培养一下,给她一个锻炼的机会,你看怎么样?”
“这样做,我不同意。宁缺毋滥,我们不能做那些有损剧团形象的事情。舞台艺术是一件十分严谨的事情,我坚决反对粗制滥造。”
“你先不要那么抵触,听我说完你再表态,好不好?”
“你说。”
“我们把《红色娘子军》里快乐的女战士舞蹈,更换成民族歌舞,由滕磬笛来表演。”
徐嘉孺听后,双手抱在胸前,一只手托着下巴,一手抱着胳膊肘,沉思了一会,或然眼睛一亮,说:“我看可以一试。”
“那就麻烦你去落实一下。”
徐嘉孺走到滕磬笛跟前,对她说:“滕磬笛,你在干嘛?”
“到。报告首长,柳舞燕老师的脚扭伤了,我在这里照顾她。”
“柳舞燕,好点了吗?”
“痛死我啦。”柳舞燕说着,眼泪就从眼角流下来了。
徐嘉孺朝柯大兵喊道:“卫生员,赶快过来,请你务必要照看好柳舞燕同志,她的脚崴得不轻,看看能不能用什么方法,尽量减少柳舞燕的痛苦。”说完,他又对滕磬笛说:“赶快归队,照顾伤员,是卫生员的事情,你在这里能干吗?”
滕磬笛第一次参加巡回演出,她走到队伍中间,看着忙碌的战友们,傻傻地站在那里,不知道该做什么。徐嘉孺走到她跟前,对她说:“滕磬笛,《红色娘子军》的洗衣舞你不参加了……”
滕磬笛红着脸,以为自己犯了什么错误,受到了批评,取消了参加演出的资格。她急忙解释道:“徐指导,照顾柳舞燕的事,是刘庆云副团长的命令,不是我自作主张的。”
徐嘉孺说:“噢,知道了。那我就给你布置一个新任务,你自编一幕独舞,须有民族歌舞风情。怎么样?能完成吗?这可是组织上给你的一次锻炼机会,你可要好好把握哟,去准备吧。”
滕磬笛高兴地行一个军礼:“保证完成任务。”说过,她就跑去化妆,更换服装了。
徐嘉孺不放心,他又让滕磬笛在台下试跳了几次,又做了详尽的心理辅导和舞台艺术指导,就连舞台上的站位,舞姿定格停顿得时间,眼神和舞蹈肢体语言的配合,都不厌其烦地做了技术交底。这是临阵磨刀,徐嘉孺又是指导,又是鼓励,滕磬笛感觉像是一下子长进了不少。
滕磬笛上台了,哨所的战友虽然不多,可她紧张的连看也不敢朝台下的战友们看一眼,集中精力,丝毫不敢分神。表演结束了,滕磬笛感到自己的手心都是汗。哨所的战友们热烈鼓掌,徐嘉孺也感到很满意。他高兴地对站在身边的刘庆云说:“刘副团长,滕磬笛这个小战士,看来还有戏啊。”
“听韩泉武教导员说,这个小战士在全师的汇演大赛中,表现不俗,很有天赋,只是缺少一点台上锻炼。基层单位输送的好苗子,现在就看你如何塑造和锻炼她了。”
滕磬笛从舞台上下来,径直走到徐嘉孺的跟前,她红着脸,怯生生地询问道:“我合格了吗?”
徐嘉孺望了望刘庆云,对滕磬笛说:“还可以吧?我看勉强过得去。”
“看来,离徐指导的要求,还有一段距离。滕磬笛,你要好好努力。”
滕磬笛心想,两位领导没有批评,这本身就是一种肯定。她立正敬礼,说:“报告首长,我去照顾柳舞燕老师了。”
徐嘉孺一愣神,刘庆云会意地笑了,说:“去吧。这一段时间,你的任务就是照顾好柳舞燕。悉心照顾,千万不要再有闪失了。”
“是,保证完成任务。”滕磬笛第一次完成团里交给的演出任务,心里有说不出的愉悦。她一蹦一跳,跑到柳舞燕跟前,美滋滋地向老师汇报,叙说刚才演出的情况。她还说,徐嘉孺指教既没有表扬她,也没有批评她。说着说着,滕磬笛就看见柳舞燕的脸上失去了笑容,眼角浸出了泪花。滕磬笛慌神了,急忙问:“柳老师,怎么啦?脚痛吗?我去请柯医生。”说着,滕磬笛站起来,拔腿就朝柯大兵那里跑。
滕磬笛没有跑几步远,就被柳舞燕喊住了。说:“慢着,慢着,滕磬笛,不要去找柯大兵了,麻烦人家干什么呢?他来了,痛还是痛,起不了啥作用。疼在我身上,他又不能代替,不是还得我自己忍着吗?”
“柳老师,我看你眼泪都疼下来了,一定很痛吧?我急了,这才慌神,去找柯医生。”
“没事的。以后,你就不要叫我老师了。你看,你才来一个月,就跳独幕舞了,我们熬了好几年,才修成正果,我不敢在你面前妄称老师了。你瞧你,第一次参加巡回演出,就碰到了我这桩倒霉事,给你创造了好机会。这下子,你可算是走上狗屎运了。”
滕磬笛还是个小孩子,对社会上的人情世故一点也不懂。但是,她能听懂这话,感觉有些不对劲了。是我哪儿做的不妥吗?还是我说了什么话得罪了她?真的是一头雾水。
巡回演出仍在继续。一路上,滕磬笛还是坚持给柳舞燕牵马。有一次,在给步兵团的战友和首长做汇报演出时,柳舞燕看见滕磬笛竟主动请缨,请求表演独舞。嗨,徐嘉孺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竟然还点头同意了。
柳舞燕没办法,脚崴了,这几天一点也没见好转。她只好坐在台下,成了一名观众。舞台上,滕磬笛翩翩起舞,又是疯,又是唱,一点也没有规范的舞台风尚,态度极不严肃。
台上,她滕磬笛简直不是在表演舞蹈,和一个自娱自乐的牧民没什么区别。这哪是艺术啊,这是对艺术的嘲弄,径直是对艺术的亵渎。
嗨,台下那些士兵呢,也疯了,情绪像是受到了传染,坐在那里,手舞足蹈,又是鼓掌,又是喝彩,真是过分了。说过分,那些站在周围的群众,真是太过分了,都像着了魔一样,情不自禁地跟着滕磬笛的节奏疯起来了。部队的首长也不管,还跟着起哄,鼓掌,让滕磬笛出尽了风头。
这些群众,他们能懂什么?知道什么叫艺术吗?他们能说清楚吗?跟着瞎起哄,胡闹啥呢。这滕磬笛也是有点得意忘形了,谢了幕,还不下来,人家一鼓掌,她就回到台上,赖着不下来,一而再再而三地连跳了好几场了。这是给部队的战友和首长在做慰问演出呢?还是给周围的老百姓做演出?他们瞎起啥哄?那个没头脑的报幕员还就依着他们了。
这场慰问结束了,剧团里,上上下下,就像炸锅似的,热议起来了。领导的声音是肯定的,战友们也是一片赞美之词。
柳舞燕坐不住了,一会到这里说说,一会到那里讲讲,似乎板凳上有钉子,拱得她屁股坐不下来,一条腿,还到处乱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