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磬笛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会跟一个陌生男人逛马路。她看到一块块霓虹灯牌,从自己的身旁默默地转移到身后,心里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有一种不可思议的费解,悬挂在心头。可是,就在此时此刻,她既感到幸福,又觉得自己是一个快乐的人,甜蜜的笑容情不自禁地从心头涌到了脸上。
滕磬笛自己都忘了现在是啥时候了,也不知道和这个陌生人走了多远的路程了。更加难以置信的是,竟然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自己的手被汤姆凯瑞握在手里。现在,自己的手心和手背感觉痒痒的,自己的手心和他的手心都浸出了汗,想松开透透气。可自己又有点依依不舍,不想把手缩回来。手牵着手,这样的感觉真好。
和他在一起,说话投机,聊什么都聊得来,没有语言的障碍,没有认知的冲突,最关键的是,没有那种门不当户不对的精神压抑。自由自在,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他们从中国的留学潮谈起,慢慢谈到文学,谈到教育,谈到人生理想。
对于未来的生活,我和他都充满着希望和憧憬。未来的工作,都是浪漫主义的色调,我和他都这样说。越说话题越多,越说涉及的面越广泛,越说脑海里突发闪现的思路越宽广,迸出了许许多多意想不到的思想火花。
心花怒放,热血沸腾,彼此之间,有一种心心相惜,相见恨晚的感觉。不知不觉,已经夜深人静了,时间过得太快。所以,不得不相约再次相会。
有一天,汤姆凯瑞带着滕磬笛一起,来到海滩上晒日光浴。当滕磬笛看见在沙滩上有许多身穿比基尼的俊男靓女,将自己身体所有的秘密都鼓现在大庭广众之下,一个个像古希腊的人体雕塑,横七竖八地坐落在沙滩上,展现着人体的曲线健美。滕磬笛的面颊飞起了红霞,羞羞答答的不敢正视。
眼前的光景免不了也成为他们聊天的话题。汤姆斯特是赞口不绝。滕磬笛呢,说,美是美,就是有点太露了。汤姆凯瑞说,这叫日光浴,裹得严严实实的,皮肤怎么能晒到太阳呢?坦坦荡荡没有什么可害羞的。丑陋不是裸露的躯体,而是被裹挟在脑海里,怕见阳光的邪念,那才是最肮脏的东西。
每逢周日,在滕磬笛的心里,怎会蹦出一个人来,他就是汤姆凯瑞。滕磬笛心想,今天他会不会又编一个故事来约自己和他一道出去呢?几天不见了,像隔了很久很久似的,心里面怎希望汤姆凯瑞来看自己,约自己,陪自己。这个人已经住进我心里了,我敢说,我也撵不走他了。
又是一个星期日,汤姆凯瑞像往常一样,来约滕磬笛去咖啡屋。在咖啡屋里,他们边喝边聊天。不知道为什么,话题发生了逆转,他们竟然谈论到滕磬笛家乡的那些人,说起他们的行为举止来。
汤姆凯瑞说,你们那儿的人,性格比较拘谨,一言一行都是循规蹈矩的。正说着,门口走进来一个人,黄皮肤,黑头发,昂首挺胸,走起路来雄赳赳气昂昂的。他找了一个卡座,端端正正地坐了下来。服务生拿来服务单,他板着面孔,没有一丝笑容,毫无表情地翻着服务单看,那神态像翻阅文件似的。他向服务生要了一杯咖啡,需要加糖。然后,他就拿起报纸,一边翻阅,一边品尝咖啡。
汤姆凯瑞笑着说:“滕小姐,刚才进来的那位,就是坐在卡座上,正在翻阅报纸的那位先生,一看就是你的老乡。我敢打赌,你信不信?”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从他走路的神态和坐的姿势一看就能猜出。”
滕磬笛笑了,说:“你吹牛,你怎么可能有这样的好眼力?你怎么不说他是日本人或者说他是韩国人呢?”
汤姆凯瑞非常自信地说:“不信你去问,如果他说不是中国人就算我输了。”
“我不信。”
“那你去问呀?”
滕磬笛有些不服气,真的站起来,朝那先生走去了。她走到他跟前,谦卑地问道:“先生,打扰了。请问你是中国人吗?如果你是中国人,我们可是老乡呀,我也是位中国人。许多年没有见过家乡人了,有些想念他们。你不介意吧?我这样问,是不是有些太冒昧了?”
这位女士确实是有点唐突,他感到有些诧异,爱答不理地慢慢抬起头来,轻邈地望了望。见是滕磬笛,他的态度或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立马站了起来,热情地伸出双手,紧紧握住滕磬笛的手,说:“滕磬笛同志,你好。我是沈国民呀。”
滕磬笛惊讶地望着这位先生,满脸狐疑地说:“我们认识吗?”
“我们是战友,我们曾在一个部队里服役,难道你没印象了吗?我是师侦察参谋沈国民呀。”
滕磬笛摇摇头,说:“不好意思,没印象,我们见过面吗?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呀?”
“我们见过面,你忘记啦?在战前动员大会上。那时候,你们女兵就像大草原里的花朵,绚丽,耀眼,光彩夺目。更何况,你当时是一名战地记者,更是鹤立鸡群,风光一片。我们见到你,是眼前一亮,铭记在心。你看我们,只是一眼扫过,那么多战友,你又没有奇异功能,怎么会记得我们呢?再说了,你是战地记者,风光无限。我呢,只是一个默默无闻的侦察小参谋,在你眼里,哪有我这个小参谋呀?”
滕磬笛说:“初次见面,不待你这样讽刺挖苦的呀,讲起话来,酸溜溜的。不过,真对不起呀,我确实没有印象了。”战友见面,像多年未见面的老熟人似的,说起话来,也没有一点戒备心理,像个老熟人似的随和。
“说归说,逗归逗,你的战地通讯,我可没少读。题材鲜明,文采飞扬。在我眼里,你早就是个大作家啦。我不追星,可我是你的粉丝。你后来又改写小说了。你的小说,我也没少拜读。怎么啦?你是来美国镀金,还是来体验生活的?”
“我是来美国留学的。时代不一样啦,不拿张文凭,你是寸步难行,怎觉得跟不上时代的步伐。”
“嗨,没想到,我们的大作家也来赶时髦啊。赶时髦你就赶时髦吧,你还跑到美国来拿文凭,真是匪夷所思。你是来赶潮流的呢?还是真来西天取经?”
“这年头没有文凭不行。有文凭,没水平,明天你还是不行。不如从今天起,我们就一步一个脚印地往前走,也许能蹚出一条新路,你说是不是呀?”
“沈国民,你呢?你来这里干什么?”
“还不是跟你一样吗?来拿文凭呗。不过,我没你那个远大理想,我只想拿张文凭,等拿到了那张金字招牌,我就打道回府。”
滕磬笛没想和他贫嘴,换个话题,说:“你在哪个学校深造呀?”
“芝加哥理工大学。”
“他乡遇故知,坐我们那里,我们一起聊聊吧?”
“不了。那是你男朋友吧?”
滕磬笛红着脸,点了点头。
沈国民说:“不好意思,耽误你太多的时间了。有时间再聊,请回吧。”
滕磬笛和沈国民握了握手,走了回去。
“不好意思啊,让你一个人坐了这么久。你真牛,他的确是位中国人。你说巧不巧?他还是我的一位战友。”
“他也是军人?”
“曾经是军人,现在是留学生了。”
汤姆凯瑞点点头,又开始热议他们的话题。
幸福的生活,时间过得像流水,一切都在飞逝。平静的生活再浪漫,也不会给人留下什么深刻的印象,倒是那些充满变数的日子,使人久久不能忘怀。
汤姆凯瑞从事什么工作,经济收入多少,家庭状况如何,滕磬笛从来没有问过一句。她认为,问的过多,也许太俗套了。今后的生活,两人的思想,有没有共同语言,这些才是两人交流的重点。
他们俩不过问的事情,不代表没有人关心。汤姆凯瑞和滕磬笛的恋爱,引起了联邦调查局的关注。检察官们关注的不是他们俩的一言一行,而是滕磬笛的生活背景,还有滕磬笛和沈国民交流的事实。原来,汤姆凯瑞是一名职业外交官。因为职务的敏感性,无一例外,凡是与他交往过密的人员,都是联邦调查局关注的对象。
外交官员的工作带有浓浓的意识形态气息,真有被他国策反成为双面间谍的人,这是屡见不鲜的事实。所以,滕磬笛的军旅生涯,以及她与汤姆凯瑞过密的交往,很快就引起了联邦调查局的关注。更不可思议的是,滕磬笛、汤姆凯瑞和沈国民还同时出现在同一家咖啡屋里,有过短暂的交流。
沈国民的身份非同一般,经过调查,不得不引起联邦调查局的高度重视。沈国民在部队服兵役期间,曾经担任过师侦察参谋。一个外交官和一个曾经任职过师侦察参谋的人员接触,中间还穿插着一个联系人,这个人曾经也在部队服役过,还是个军官。这样的现象,这样的复杂关系,本身就耐人寻味。
滕磬笛真的是汤姆凯瑞的恋人吗?还是在唱美人计?这里面到底藏着多少秘密?难道不需要摸清来龙去脉吗?
嗅觉灵敏的联邦调查局立即行动起来,通过各种渠道对滕磬笛的信息展开搜集。经过一番梳理,令联邦调查局大惊失色。滕磬笛的父亲曾经与中共地下党有过秘密联系。因中间联系人突然牺牲,这种秘密的最传统的单线联系突然中断了,造成他与中共地下党失去了联系。他会不会是潜伏下来的中共地下党员,这难道不是一个谜团吗?
这世界本身就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对于爱憎分明的红色工作人员来说,为什么在解放后恢复了她父亲的工作?这难道不是一个谜团吗?大陆的人对意识形态工作人员的审查一向是慎之又慎,怎么可能会安排一个有历史疑点的人在市作协工作呢?难道这本身不又是一个谜团吗?滕磬笛的小舅,那个名叫刘宏磊的人,现在仍然担任部队要职。在血脉亲情至上的国度,一个位置高官高俸的舅舅不去资助自己的亲外甥女,这难道不值得怀疑吗?
滕磬笛是一名军出身的干部,已经是一名知名作家了,为什么还要到我们这里来留学?这难道不值得揣摩吗?军人出身的滕磬笛,来到我们这里之后,为什么又如此迅速地结识了汤姆凯瑞?这难道仅是一种巧合吗?
这些谜团必须要解开。这些情况,所有的工作人员都已达成了共识。
滕磬笛算是遇上大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