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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市打烊了，滕罄笛交接完工作已准备回去了。当她走到超市门口，老板叫住了她：“滕罄笛小姐，你待会儿再走，我有事要和你商量，好吗？”
“什么事呀？老板。”
“滕罄笛小姐，我有个提议，想把我们的聘用协议再续约一年，你看怎么样？在我们这里，如果你的工作连续达到一年以上，你就可以申办绿卡了。这是许多留学生梦寐以求的事情，请问你愿意和我续约吗？”
滕罄笛疑惑不解地问道：“老板，你不是说试用期要达到一个月吗？现在签订续聘协议，难道说我的试用期已经结束了？”
“不可以吗？难道说你对这份工作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吗？”
“老板，十分感谢你的盛情邀约。但是，要续约一年，这事我还需要慎重考虑一下。因为我是学生，完成学业是我最大的愿望。如果学校有其他的教学安排，我必须要以学业为重。”
“滕罄笛小姐，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遇，你可要慎重考虑，机会难得，你可要想好了。”老板见滕磬笛仍在犹豫，眼珠转了一下，说：“好吧，要不这样，你明天再给予答复，好吗？”
“我想不必了，那样会耽误你的工作，那多不好意思呀。”
“太可惜了。”他说了一句，摇摇头，走了。
时间过得真快，又是一个星期天。这天上午，滕罄笛在收银台上工作。收银台旁传来一个熟悉的童音，滕罄笛抬头一看，原来是汤姆菲力。他说：“上午好，美女阿姨。今天不是礼拜天吗？你怎么在上班？”
“是啊，汤姆菲力，你好吗？你是一个人来购物的吗？准备买些什么呀？”
“我想买一组唐老鸭，七个米老鼠，组成一套。美女阿姨，这儿有吗？”
“我想应该有货，你去看看吧。”
“美女阿姨，下个星期天，是我的生日。我想邀请你参加我的生日聚会。你愿意赴约吗？”
“谢谢你，亲爱的汤姆菲力，如果学校没有什么特殊的活动，我一定参加你的生日聚会。”
“记住哟，是下个星期天，我期待你的到来。”
“谢谢，汤姆菲力。”
时间过得真快，一眨眼的功夫，就到了汤姆菲力约定的日子。这个星期天，超市老板准许滕磬笛休假一天。滕磬笛带着小汤姆菲力最喜欢的礼物，应邀来到这位小朋友家里做客。在他家人的引领下，滕磬笛来到汤姆菲力家的后院。这里是一个大花园，花园的中央是块开阔的草坪和一条条匝道小径。
在人头攒动的人群里，滕罄笛一眼就看到了今天的小寿星。汤姆菲力今天打扮得非常绅士，黑色的小燕尾服，内里穿件白衬衫，领口打着一个小蝴蝶结，神气极了。小脑袋梳得油光发亮，在人群里像只快乐的小鸟，飞来飞去。
心有灵犀，汤姆菲力偶然一回头，看见了滕磬笛。他张开双臂，像只翱翔的小鸟飞了过来。滕罄笛半蹲着伸开双手，迎接这位快乐的小天使。小家伙活泼可爱，他神秘兮兮地在滕罄笛的耳边说，待生日派对后，他要引荐一个人让滕磬笛认识。
滕罄笛问：“现在你能告诉我吗？他是谁呀？”
小家伙诡异地望了滕罄笛一眼，笑着说：“我不告诉你。我爸爸向超市的老板打听了，你是文学院的留学生。我想，你见了这位先生，一定会高兴的。”
汤姆菲力在生日派对进行到中场的时候，他悄悄溜到滕罄笛的身边，拉着她的手，往后花园那边跑去。花园里有许多盆景，有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手中拿着一把剪刀，正在修剪盆景里的枝叶。
“海瑞斯爷爷，您好吗？前些天，我向您推荐的那位小姐，现在这位美丽可爱的小姐来了。”
“哎呀，汤姆菲力，我可爱的小宝贝，你来看爷爷啦。”海瑞斯蹲下来，拥抱着汤姆菲力，在他的面颊上亲了一下。然后，他才抬起头，望了望滕罄笛，说：“你好，认识你非常高兴。”
“您好。我叫滕罄笛。”
“海瑞斯。”
“谢谢汤姆菲力的引荐。打扰了，请您原谅。”
汤姆菲力望着滕罄笛说：“海瑞斯爷爷是位文坛巨匠，认识他，也许对你会有帮助。希望你像我爷爷一样，出许多许多畅销书，赚好多好多钱。加油。”汤姆菲力把小手握成拳头，朝滕罄笛迎去。滕罄笛理会了，也学着汤姆菲力的样子，把手握成拳头，和汤姆菲力的小拳头碰了碰，说了声：“加油。”
说吧，汤姆菲力像小鸟一样，又飞走了。
“滕罄笛小姐，汤姆菲力说的那些都是昨日的晚霞。现在，我已经衰老了，是位赋闲在家安度晚年的老翁了，当年的光环，那是昨日的晚霞，属于历史的记忆，还是不提为好。你瞧，我这双敲键盘的手，现在只能拿拿剪刀，修修花花草草了。”海瑞斯伸出青筋鼓起的像蚯蚓攀附的手背，在滕罄笛的眼前晃了一下，说：“感谢上帝，感谢汤姆菲力的爸爸，让我还有份职业可做，可以发挥余热，我知足了。”
滕罄笛好像听出了子丑寅卯，老先生这是在婉言推辞，她开始犹豫了，想抽身告辞。海瑞斯从滕磬笛的脸上，读出了眼前这位小姑娘的拘谨，尴尬和腼腆。他放下剪刀，掏出一支雪茄，剪去烟头，点燃，吸了几口，语气缓缓地说：“如果你有空的话，我们可以坐下来随便聊聊。不知道你是否愿意听我这个老头子絮叨？”
他朝身边的一个木靠椅望了一下，说：“坐这里好吗？我以前从事影视剧编写工作，我们的工作既需要迎合市场，又受到良知和使命感的驱使，既要对观众和读者负责，又期待有可观的营业收入。可是，我们董事会的那些大老板们，眼里只有一个钱字，那东西才是真金白银，真金白银的后面全是无，真是目光短视。人为制造恐怖，制造民族仇恨，刻意渲染战场血腥的杀戮，是对观众极不负责任的表现。这是以牺牲观众为代价，中饱私囊，为军火商做广告。”他停顿了一下，说：“你不介意吧？许多年轻姑娘都受不了这雪茄的烟味。”
滕磬笛调皮地笑了笑，说：“我能理解。有的人思路只有在雪茄烟的熏陶下异常活跃。如果，没有了雪茄烟的熏陶，敏捷的思维顿时就失去了润滑剂，变得异常僵硬，甚至于连话都说不顺畅了。”
海瑞斯笑了，他说：“你这个孩子，说话还挺幽默的，我喜欢你这样的性格。我在这家演艺公司，从编剧做到主管，为演艺公司的发展立下了汗马功劳，为公司的发展凝聚了一大批优秀人才，储备了许多年轻有为的后生。他们中的一些人，为了迅速脱颖而出，不惜牺牲一个做编剧的良知，极力迎合演艺公司的投资商，粗制滥造一些低级庸俗的娱乐作品。你说搞怪不搞怪，竟然这些低级庸俗的作品在市场还挺叫卖。这是市场淘汰了我，我这个固执僵化的小老头，和那些投资商无关。我渐渐走到了职业的尽头，等待我的结局没有戏剧性的峰回路转，我被炒了鱿鱼。”
海瑞斯吸了口烟，继续说：“我和汤姆菲力的爸爸是同事，在同一家演艺公司共事。我们一起买的别墅，现在是邻居。他看我长期失业赋闲在家，这把年纪了，性格还挺倔强，执拗，抱定死理还不肯不松手，想在市场上继续闯荡，肯定是没戏了。所以，他雇了我，做了他们家的花木工。”
滕罄笛听了心里酸酸的，有说不上来的滋味。老人家烟瘾挺大的，说不了几句话，就要抽上几口烟。
“汤姆菲力这个小鬼头机灵得很，他爸爸经常说我慧眼识才，常推荐一些有文学天赋的人才到演艺公司去搞编剧创作，十有八九，当年就能搞得风生水起，得到了市场的认可。所以，汤姆菲力央求我一定要腾出时间来和你聊聊，这小东西人小鬼大，鬼主意还多着呢。”
滕罄笛点了点头，会意地笑了笑。
海瑞斯说：“你看过《白鲸》这部小说吗？你可别说你没有看过呀，我听汤姆菲力说，你是位文学院的研修生。我想你一定是看过了，那是赫尔曼·梅尔维尔的力作。在霍桑看来，《白鲸》是一部伟大的作品，加繆也给予这部作品以很高的赞誉。可是，这部作品穿越时空太多了，好作品，在出版的时候却遭到了冷遇，销售量少的可伶，只卖了五本书。”
老人像是愤愤不平，拿雪茄的手也开始颤抖了。他猛吸了几口，又说：“听汤姆菲力说，你是来自中国的学生，是吗？”
滕磬笛望了望眼前这位孤苦伶仃的老人，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海瑞斯说：“你们那里也出现一些不良征兆，弘扬民族精神的文艺逐渐被靡靡之音代替了，颂扬民族的爱国力作被庸俗的小品挤得几乎没有了舞台。”
海瑞斯讲到这，恼怒地把烟头扔到地上，用脚狠狠地蹂碾了几下，气愤地说：“滕磬笛小姐，你想过没有？像《黄河大合唱》这样的作品被《夜上海》抢去了风头，这丢掉的不是文学艺术，而是民族气节。
为什么一部优秀的剧本会遭到叫好不叫座呢？为什么像《白鲸》这样被誉为世界十大名著之一的优秀作品会遭到如此冷遇呢？为什么？”
“为什么……”他像是在喃喃自语，十分用力地搅动剪刀，修剪花木的枝叶。
滕罄笛知道，说着说着，老人家触到痛处了。
这个时候，汤姆菲力跑来了。他拉着滕磬笛的手，兴致勃勃地说，我给你介绍一位朋友。
“谁呀？”
他诡异地笑了笑，没有说话，拉着滕磬笛的手，使劲地往前拽。
滕磬笛只好向海瑞斯摇了摇手，说声再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