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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翔的大鹏(张建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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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03/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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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一个梦》连载

第五章 得意忘形

滕小平工作安置的批文下来了,郭有潘拿到了蕙玛市作协下达的批文后,就跑到滕小平给人代写信件的邮政局门口,结果一连几天都没有看到滕小平的人影,他开始发愁了,怎么才能通知到滕小平呢?最后,他想到了街道办事处。他拿起电话,给他想想中的滕小平所在辖区的街道领导打电话,请他们帮忙寻找滕小平。街道的工作人员,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没有找到滕小平这个人。因为,滕小平先生经历了一场恶战之后,已经有好几天没有到邮电局门口工作。

文人有文人的酸溜劲儿,肢体上的小摩擦,看似很快就过去了,大家握手言和,见到面还勉强笑脸相迎,虚心假意地寒暄几句,打声招呼。可是,他们彼此的心里却仍然存在隔阂,治愈这样的隔阂,需要有一个漫长的心里治愈过程。

郭有潘通过街道领导查访滕小平的住处,街道的领导也很热情,他们安排辖区人员走遍了包括附近小旅馆在内的所有地方,也没有查到有滕小平这个人。这一天,郭有潘又来到邮电局的门口,意外地看到了已经失踪多天的滕小平。他在很早以前,那还是在大上海做地下工作的时候,经廖忠德同志的介绍,远远地见过滕小平。今天,他刚走近邮电局的门口,凭借曾经多年的地下工作经验,从很远的地方观察一下,他就一眼认出了滕小平。为了能确切地掌握滕小平的住址,郭有潘决定跟踪,调查,核实一下滕小平的近况。

滕小平走到郭有潘的跟前,首先是自我介绍了一番,然后又是一番的客套。

郭有潘紧紧地握着滕小平的手,语重心长地说:“我是蕙玛市作协的郭有潘。滕小平先生,你好啊。我听廖忠德同志的介绍过……”

滕小平听到这儿,脸色顿时给吓得傻白,嘴里嘟嘟哝哝的,像是要做解释,可是半晌也没挤出一句话来。

郭有潘说:“他说你曾经冒着生命危险,多次为我们抗日根据地采购药品,我们党没有忘记你这位老朋友。”

滕小平握着郭有潘伸着的手,激动得热泪盈眶,嘴唇还在哆嗦着,只是半天一句话也没有说出来。

郭有潘说:“现在,新中国成立了,各项事业百废待兴,祖国要发展,事业要繁荣,我们正需要各方面的人才,我们欢迎你为新中国的建设添砖加瓦。今天,我正式邀请你参加我们作协的工作,请你重新拿起笔杆子,和我们一起工作。”

人,当幸福突然降临的时候,有时反而会顿生疑惑,我没有听错吧?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是真的吗?不是吧?也许这是梦幻。他犹豫了,他愣在那里,迟迟没有做回答。真有这样的好事吗?天上掉下个大馅饼正好砸中我了?

朦胧之中,不知怎么来着,眼前或然浮现起自己和廖忠德曾经接触的情景。廖忠德戴着一副高度近视眼镜,登门求贤,和我畅谈为民族解放贡献自己微薄之力的人生理想。那时,自己的觉悟不高,私下里做做生意,偷偷摸摸地赚点小钱补贴家用,这已经是够冒风险了。其他的事情,自己就不敢多越雷池一步了。当时,自己要是往前再迈一步,也许……现实生活没有也许,也许是脑袋里的浮云……不多想了,人家还在等我回话呢。

滕小平激动得半晌才说出话来,他握着郭有潘的手说:“郭领导,我听你的,你怎么安排我都坚决服从。”

郭有潘拉着滕小平的手,热情地说:“走,滕小平先生,到你家去认认门。”

滕小平的脸顿时唰的一下红了起来,他尴尬地说:“我现在哪有陋室可避风雨呀,我们一家人只是暂时借宿在桥洞里。”

郭有潘诧异地望着滕小平问道:“怎么回事?”

“一言难尽。有时间再向领导详细汇报。”

郭有潘转过身来,对身边的同志们说:“同志们,我们大家辛苦一下,动动手,帮滕小平把家搬到咱们作协图书室里去,临时借宿一段时间。”

滕小平激动得慌了神,忙说:“这怎么好意思呢?这怎么好意思呢?我们自己搬就行了。”

郭有潘和大家一起,猫着腰,走进了桥洞。

也许是滕磬笛听见外面的嘈杂声音,她的小嘴放下了干瘪的乳头,扭头朝外面望去,鼻涕从鼻孔里流下,一呼吸,吹成了一个大泡泡。

刘淑娴看见滕小平身后跟着几个人,一起进来了,顿时就给吓呆了。两个眼睛痴呆呆地望着滕小平,似乎再问,你怎么又出事情啦,看你是个文绉绉的人,怎么竟在外面闯祸呀。不是,也许还是那些历史问题,追查文化汉奸?怎么会追查到这里来呢?他们是来逮捕滕小平的?她慌着站起来。

滕小平看见刘淑娴惊慌失措的样子,赶紧说:“淑娴,我们遇到贵人了,我们有救了。解放了,天亮了。”滕小平望着郭有潘说:“淑娴,这就是咱们家的贵人,郭有潘领导,廖忠德的战友。他屈尊大驾,亲自来我们这里,邀请我到作协工作。”

刘淑娴猛然听到这突如其来的天大喜事,连忙向郭有潘鞠躬。郭有潘看见刘淑娴慢慢抬起来的脸庞已是泪流满面。他知道,女人的眼泪是表达谢意的最美丽的语言。

郭有潘说:“滕小平先生曾经为根据地人民所做的贡献,党和人民是不会忘记的。”郭有潘边说边搀扶住不断鞠躬的刘淑娴。

平静的日子,时间过得飞快。日月如梭,光阴似箭。一转眼,好多年过去了。

一天早晨,滕小平推开办公室的窗户,一阵微风拂面而来,惬意的感觉使他心情非常的愉悦,他小声随口吟诵着徐志摩《再别康桥》的两句诗:“悄悄的我走了,正如我悄悄的来;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吟了,他把手一挥,感慨地说:“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太美了,太美了。”

坐在他身后的徐春雷,听见了滕小平自吟自乐的话语,皱了皱眉头,深深地叹了口气,说:“小资情调的臭毛病又犯了,你买弄个啥?”徐春雷对滕小平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小资气息非常反感,他经常是浅一句,深一句,重一句,轻一句地挤兑滕小平。

文人相轻。在滕小平的心目里,他本来就鄙视这些工农出身的作家。他又吟咏了一句诗:“凯风自南,吹彼棘薪。母氏圣善,我无令人。”

徐春雷没有读过这样文绉绉的东西,不知道确切的深意,他以为滕小平是在戏弄自己。所以,他气呼呼地声说:“没修养。”

“我吟读的是诗经《凯风》里的诗句,说的是,母亲啊,明理又善良,儿子不好,不能抱怨孩子他娘。和你无关,你何出此言呢?”滕小平又说:“我没有修养?是啊,我连最起码的文化修养也没有。我写的东西,都是自己的生活经历,原汁原味,没有艺术提炼,没有文辞修饰,哪里能谈得上什么修养呢?”

滕小平转身回到自己的坐位上,慢条斯理地摇摇头,说:“真是笑死人了,谈修养?搞创作,字都不会写,还谈修养,真是够可以的了。”

滕小平不慌不忙地摊开稿纸,拧开笔套,说:“看来,我只有把整个故事情节叙述结束,再来查字典吆。”

徐春雷心里气得是一鼓一鼓的,整个脸,一会儿红,一会儿白,一会儿紫,人都给气傻了,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滕小平像斗胜的大公鸡,昂首挺胸,自鸣得意地说:“唉,现在的时代,就需要这样的作家,他们能把握整个文学创作的大方向,他们能把已经搞反了的东西彻底翻过来。”

徐春雷紧接着说:“你认识到这一点,这就对了,我们的文艺就是为工农兵服务的。我要向郭书记倡议,我们创作组的同志,一定要到农村去,到工厂去,到广大的劳动人民群众中去,到火热的革命斗争中去,和劳动人民一起工作,一起生活。从他们身上汲取素材,汲取创作的灵感。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像梁斌一样,创作出像《红旗谱》这样伟大的革命小说。”

滕小平头也没有抬,一会儿用笔在稿纸上叽叽嘎嘎地写个不停,一会儿又唠唠叨叨,像个骂街的泼妇一样,说个没完没了:“到劳动人民群众中去干啥?去写啥?写他们机械般的单调工作?还是写他们的吃喝拉撒尿?写她们的打情骂趣?这些人,除了劳动,还是劳动。一股蛮劲,一腔热血,简单头脑,只知道听别人指挥,他们能什么?他们知道啥叫生活品味吗?他们知道生活的乐趣吗?他们的生活,和他们的脑袋一样,都是干瘪瘪的,根本就没有一点点感情的内涵。”

徐春雷说:“谁说他们没有感情?他们的感情生活丰富着呢。”

说着说着,滕小平也来劲了。他现在是自我感觉良好,他自鸣得意地站起来,边溜达边说:“他们的爱情,像个啥?就像鲁迅笔下的阿Q,一见到吴妈,就噗通地跪下,说:吴妈,我要和你睡觉。这里面,有丰富的感情内涵吗?没有吧?弯弯的月亮,时隐时现在云层里,一对情侣,手挽着手,在林间散步;那含情脉脉的眼神,在传递着彼此内心的感情热流,那热烈的拥抱,温馨的抚慰,亲密的接吻,一切的一切,都可以省略。因为,那些都是小资情调。”

徐春雷听到滕小平的这些话,觉得有些不对劲。在哪呢?反正不对劲。

那些平时窝在心里的憋屈,那些对劳动者思想的歧视,今天滕小平都把它倾诉出来了。其实,滕小平平时也不用说,在他和徐春雷这类同事交流的时候,他那轻蔑的眼神,不屑一顾的神态,早就把他的内心世界,出卖得干干净净,彻彻底底了,还需要他今天这样掺呼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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