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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昱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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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006/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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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莽》连载

第四十九章 始建国元年

王莽即真的消息传到新都国,孔休把自己关到屋里哭。

“你哭什么!正是普天同庆,你让人查着,怎么说?”他妻子过来嗷嗷他。

“他可是我的至交啊!天下这个样子,不是几人之力可更改的,大乱将至,是改也乱,不改也乱,他怎么偏偏就是这个时候站到风口浪尖上去呐!你就让我哭一会儿吧!”

“唉,谁不是呢?都是莽撞到这漩涡中来,哦,以后要避讳这个字了,既然他已经把庶子托付给了你,好好教养他们,无论怎样,让他们有个归处,就算是不愧这至交之称了。”

“为什么,为什么我没能拦下他,为什么是他的福气不够,啊——”

“行了,哪有连自己尚改变不了,就能去改变别人的,好好修你自己吧。我做饭去了,哭会儿来吃饭。”

而此时的皇宫中,正因为王临与刘愔的婚期将近,一派喜气洋洋。

王临与刘愔从小就有婚约,如今王临刘愔已十八岁,王临又当了皇太子,正是喜上加喜,这日下朝后,王莽便将刘歆召来问起此事。

“国师啊,临儿和愔儿大婚的礼仪制定得怎么样了?”

“启禀陛下,都制定完了,才给陛下上了奏疏,还没看吧?”刘歆笑道。

“哦,真是还没顾上,让我找找。”王莽笑得有些不好意思。

“不急,陛下政务繁忙,一件一件看。”

“这可是件大事。”

“哈哈,是啊,这两个孩子,总角之宴,好啊。”

“二月很快就到了,得快点准备准备了。”

“是,我这边都准备上了。”

“太好了,诶,近来《三统历谱》写得怎么样了?”

“还进行着,另外啊,我又开了一部新的著作。”

“哦,什么呀,您这可不行,这么大的事,不早点给我说。”

“您算是早知道的了。”刘歆笑了:“我想写一部史书。”

“呀,这可是功垂万代的事!”

“还没动笔就又垂万代了,哈哈。”刘歆笑道:“正收集资料呢。”

“您打算写什么时候的事呀?”

“接着太史公司马迁的写,从汉武帝到大新,我活到什么时候就写到什么时候。”

“太好了,您可务必天保九如,万寿无疆,要是得了长生的丹药,先给你吃一粒。”

“那我可就先谢过陛下隆恩了!不过这长生呀,我是不敢想,没事,我不是还有儿子吗,让他接着写,把新朝开国到推行新政这些伟大之事,一件一件都记录下来,流芳后代。”

“可以可以,哈哈,一定要秉笔直书,咱们大新朝最不怕的就是秉笔直书,要是您有什么需要,尽管说。”

“好,好,谢陛下。哦,对,还有件事得给陛下禀告一下。”

“什么事?”

“这个班行《符命》于天下的事,可能要拖得时间长一点。”

“怎么?有什么问题?”

“问题就在于符命、德祥太多了。”刘歆笑道:“整理出来啊,需要时间。”

“那没事,尽快就行。”王莽也笑了。

“陛下尽管放心,都朝夕不倦地干着呢,这样和平地改朝换代,自尧舜以来真是罕有啊!要尽快宣传,占得舆论先机,免得又有翟义之类造谣生事。”

“唉,这真是,予得谢谢您呀!”

“谢什么谢,应该的。”

“也许,我们的相遇也是天命吧!”

王莽说罢,两人都笑了。

二月皇太子王临与国师女儿刘愔大婚,很是热闹了一番,四月,刘愔见王氏宗庙。以前王氏是刘氏的外戚,现在刘氏是王氏的外戚,在众人口中也成了一段佳话,给新朝的建立增添了喜气。

喜气中,众人愈加奋发向上,这日,王莽便召来大臣商议一件大事——限田限奴。

“今天,召诸位过来,主要为议限田限奴一事。”

“好啊,总算议到此事了。”王舜笑道。

“这也是大家心中所想啊。”刘歆亦笑道。

“是啊,予这些年,一直同大家思索此事,再不限田限奴,后患无穷!”

“这些日子,我也在思考此事。”孙建道:“陛下,土地兼并是真正会动摇国家根基的,且不说贫富悬殊,贫民艰难,我观古今历史,它可是会给地方势力分裂国家埋下祸根呐!”

“哦,此话怎讲?”甄丰问。

“成新公所言极是!真高见也!”刘歆点头道。

王莽也点点头:“是。广新公,您想一想周到春秋战国时期的事。”

“您想啊,本来是朝廷与百姓联系在一起,土地一兼并,氏族就插在了朝廷和百姓中间,这些氏族甚至比已被剥夺了实权,只享受赋税的诸侯王更危险。”

“其实,在汉代的时候,我们常说,秦为无道,厚赋税以自供奉,坏圣制,废井田之类的话,多半是为了诋毁它,毕竟是推翻秦而立的汉。”刘歆道:“现在既然立了新,我索性就说一说,秦使土地可以买卖的目的之一,就是瓦解贵族对土地的控制,加强中央朝廷的权力,土地兼并并不完全是土地可以买卖造成的,而是豪强掠夺,税赋过重造成的。这个政策在当时还是有益的。”

“没想到嘉新公今日连这也说了。”甄丰笑道。

“有些话本来是说给别人听的,可是说得多了,连自己都信了,就比较可怕,自欺欺人嘛!还是要多读书多思考。何况今日都是自己人,也不怕说这些。”

“是啊,回过头来想想,整个汉朝都没有摆脱过秦朝的影响啊,外儒内法嘛,包括法律,整个汉朝都在骂秦法,可其实用的还是秦法呀,不过是在其基础上修修补补,况且,秦法也没多严苛,什么‘失期法皆斩’,瞎编来鼓动反逆的嘛!”孙建笑道。

“说到外儒内法,不管是法家道家阴阳家,其实都可以统一到儒家中来,儒是大道。”王莽补充了一句。

“皇上所言极是。”甄丰道。

“孟子曰‘徒善不足以为政,徒法不能以自行’,儒家讲中庸,就是度的把握。”

“国师所言极是,正是度的把握。别的先不说了,回到土地和奴隶的问题上来。土地私有的本意是瓦解贵族对土地的控制,加强中央权力,可是经过这么长时间,土地又被另一部分氏族集中了起来,土地被兼并,那么本来依赖土地生存的农民就沦为了佃农和奴隶,纵使减免田租,也不对佃农有好处,他们受着富豪的剥削压迫,惨无人道,真是违逆天心!而且,他们在可怜的同时,也会成为社会不安、造反起义的隐患,另外,这种情况,正如成新公所言,削弱了朝廷与百姓的联系,既使租税和服徭役者减少,又使地方百姓与地方氏族联系加深,成为重演春秋战国分裂局面的隐患。”王莽道。

“当时,诸侯国利用水利技术开发森林沼泽等地区,并与耕种新开垦土地的农民紧密相连,这些百姓就是他们足以称霸一方资本。”孙建又向甄丰道。

“等于说,土地一兼并,百姓又从朝廷手中落到豪强手中了,添的麻烦,什么国家不稳定、贫民生活困苦啥的,还都得朝廷背锅。”王邑道:“感情咱们天天节衣缩食,百姓依旧过不到好上,原因就是这群竖子们天天吃香喝辣!你们说半天我刚闹明白。这帮豪强真气人,行,我就一武人,啥也不说了,就说怎么干吧!”

“哈哈,好!”王莽听到王邑爽快的话,不觉笑出了声:“那就说说予的想法。哀帝时,曾下旨限田限奴,却被丁傅外家所坏,一方面是由于豪强贵族势力太强,另一方面也是朝廷的决心不足,不能克制自己的私欲。解决这些问题,首先我们要身体力行,当然,这一点上,予信任诸位,大家共勉,不必多说。然后,予以为也应在限制方式上有所调整,予前任要职时,曾令天下公田按人口规划井田,当时便出现了嘉禾的祥瑞,故在土地方面,予决定更名天下田曰‘王田’,不得买卖,变私有为公有,解决目前土地被地方氏族、豪强显贵等兼并的形势,家庭中男性不满八人,而占有田亩超过一井(注:一井即九百亩。)的,要把多余的田亩分给亲属和乡邻(注:此举会加重重男轻女。),原来没有田的,应当按制度,一夫一妇分给田一百亩。

这样规定,其实给了豪强一个缓和期,以减少阻力,豪强人丁兴旺,扣不盈八而过田一井者,使一个人可以和八个人拥有同样多的田地,大部分豪强通过分家析产的方式便可以保留现有的土地,但是他们不能再买入新的土地了,这就在保留其现有土地的基础上,制止土地兼并的延续,同时使他们被迫分家析产,把多余的土地分给亲属,就像推恩令一样,旨在一步步地瓦解豪强庞大的势力,使他们渐渐分化为小农户。”

“皇上圣明啊!”

“先别急,还有奴隶制度方面,予想着改奴婢曰‘私属’,亦不得买卖,一方面使贵族豪强暂时保留以前的奴隶,减少阻力,一方面,因奴隶不能再买卖,而使贵族豪强不能轻易杀害他们,保障奴隶安全的同时避免了农民沦为奴隶,与王田制结合,又保护了农业。诸位可以再讨论一下。”

“皇上圣明啊!”

“真是,太全面了!”

“讨论讨论,可行不可。”

“可行!当然可行!”

“是啊!”

“可是陛下,这诏书不能这样写啊。”

“当然不能。”孙建道:“豪强们贼得很,你不说他们都能琢磨出来朝廷的用意,哪敢还明说其中缘由。”

“唉,还是让秦朝领罪受过吧,这个理由大家比较熟悉,容易接受。”甄邯道。

“看来也只能这样了。一方面要托古,一方面也要把前汉的那些话再拿来用一用。”刘歆道。

“予与国师和诸位的想法是一致的。”王莽笑道。

“阻力是会有的,还是要做好准备啊。”孙建道。

“是啊,这方面也要注意,加强警备。”

“近来警备一直很严格,总归是要有阻力的,趁着新朝立国,一气把新政推行了也能让百姓看到了新气象,受益的人是大多数,就算有几个反贼也不会出大的问题。”

“是。”

“好呀,那诸位如果没有异议,明日早朝,予就下诏限田限奴。”

“好!”

“皇上圣明!”

可是翌日早朝时,就有“徐乡侯刘快集结千人在其封国内起兵,攻至即墨城,其兄扶崇公刘殷闭门迎击,自系狱中,等待朝廷发落”的急报传来。

孙建道:“这刘快直奔即墨城,应是想从其兄处得到支援,现在计划落空,只要得不到前汉宗室的响应,这几千人很快就会败亡。”

王莽听言定下心来,也觉得不算是什么大事,点点头道:“建立新朝,是天意,这些反贼掀不起什么风浪。刘殷深知天命,疾恶刘快,予嘉其忠,赦其无罪,除刘快妻儿外,其余亲属当坐者皆勿治。”

此事议毕,王莽道:“刘快行至即墨城便被吏民所拒,也说明吏民对新朝的忠诚与信任,我们不能辜负上天所赋,吏民所托,今日,予就要做一件仁人志士长久以来皆欲做之事——限田限奴!”

此言落地,大殿中立刻爆发出“皇上圣明!”的巨大呼声,那呼声有着呼唤盛世的气势。

王莽的眼眶湿润了,即刻下诏:“古者,设庐井八家,一夫一妇田百亩,什一而税,则国给民富而颂声作。此唐、虞之道,三代所遵行也。秦为无道,厚赋税以自供奉,罢民力以极欲,坏圣制,废井田,是以兼并起,贪鄙生,强者规田以千数,弱者无立锥之居。又置奴婢之市,与牛马同栏,制于民臣,颛断其命。奸虐之人因缘为利,至略卖人妻子,逆天心,悖人伦,缪于‘天地之性人为贵’之义。《书》曰‘予则奴戮女’(注:《尚书》中全句为:用命,赏于祖,弗用命,戮于社,予则奴戮汝。此处引用《汉书王莽传》原文,“女”通“汝”。),唯不用命者,然后被此辜矣。汉氏减轻田租,三十而税一,常有更赋,罢癃咸出,而豪民侵陵,分田劫假。厥名三十税一,实什税五也。父子夫妇终年耕芸,所得不足以自存。故富者犬马余菽粟,骄而为邪;贫者不厌糟糠,穷而为奸。俱陷于辜,刑用不错。予前在大麓,始令天下公田口井,时则有嘉禾之祥,遭以虏逆贼且止。今更名天下田曰‘王田’,奴婢曰‘私属’,皆不得卖买。其男口不盈八,而田过一井者,分余田予九族邻里乡党。故无田,今当受田者,如制度。敢有非井田圣制,无法惑众者,投诸四裔,以御魑魅,如皇始祖考虞帝故事。”

下诏后,又是一片浩浩的万岁之声。

退朝后,孙建来找王莽,道:“陛下,虽说刘快这几千人应当很快就会败亡,但还是不应当轻视防范呐。总有人不听天命的。臣以为,还是应当多从朝廷直接派大臣巡察各地,像汉武帝时的绣衣使者一样,他们直接听命于中央朝廷,不在地方久驻,少了被地方豪强收买的风险,发现问题直接上报,也少了层层呈递的耽搁和推诿。”

“元始年间也派绣衣执法出去过,当时王舜觉得经常委派会增加朝廷和地方的开支,也容易搅扰地方官吏。”

“这有什么搅扰的嘛!何况现在是大新初立,非常时期,还是应当更加谨慎,刘快这样的人总是有的。”

“唉,是,不过,大多数人还是明白天命的,扶崇公不就是嘛。天命就是天命啊!当然也不能轻视这些问题。唉。”王莽沉思着,叹息着。

“另外啊,陛下,臣窃以为还是得加强军事,巩固中央。”

“嗯。”王莽点点头:“这关系到军政,这两日予再召大家议一议。另外再议一议如何整肃官场,汉末遗留下来不少坏风气,积弊很多,得加强监察,你也想想,这事情怎么办。”

“诺。”

过了两日,即墨城便传来捷报,刘快兵败,死于长广。

这么快就兵败了,天命果然是天命!王莽心头大悦,下诏吊问死者,赐亡者葬钱,一人五万,增刘殷封国至一万户,土地纵横各一百里。

到了秋天,各类符命终于整理完毕,总共四十二篇。五威将王奇王骏等人帅着各自的五帅、随从,集结在未央宫前,王莽看着他们,露出阳光从地平线上升起一般的笑容:“普天之下,迄于四表,靡所不至!”他张开双臂,仿佛自己洪亮的声音已经传了出去,传到太阳所照耀到的地方,以及太阳从未光顾过的地方。

驾车的马抖了抖顺滑的鬃毛,王莽用眼睛点了一下马匹的数量,每辆五威将所乘的车子套六匹马,一点没错。他们代表皇帝传达天命,所以享受最高的规格,朝廷为此次符命的颁布斥下巨资,五威将的服饰从两个多月前就开始缝制刺绣,这车、马也一早就开始制造征募,五威将们此时正站在各自的绘着日月北斗二十八宫天文图的车旁,将使节高高地举过头顶,象征土德的纯黄色旌幡随风飘荡,五帅一一排列在他们身后,擎起象征五帝的旗帜,还有那一队队的随从,皆齐声高呼着“大新万岁!皇上万岁!”一遍又一遍,这声音时常缭绕在王莽的心头,在他得意的时候,在他失望的时候,混杂着所有曾在他耳畔响起的万岁之声。

然而不顺心的事总还是有的,五威将刚启程,常安便有一个疯女子在马路上高呼“高皇帝大怒,趣归我国,不者,九月必杀汝!”刚收捕诛杀了,又有真定国刘都谋反,虽说也是很快平定收捕诛杀了这些人,王莽的心中仍很不是滋味。

好在大臣们都安慰他,他也安然无恙地活过了九月。

五威将的队伍倒是都挺顺利,一路经过的郡国都是张灯结彩,摆酒开宴地款待他们。

王骏那一队人马,向北开去,颁布符命,更换印信,更改官名地名,有时候,他觉得这就像在玩游戏一样,玩一场关于命名的游戏。十月时,他们到了义渠城,他独自来到高高巍峨的城墙上吹风,荒草已上了霜,满目苍茫。明日就将继续向更北的北方行进,进入匈奴了,越向北,越苦寒,那里还会像这些郡国一样轻松吗?

他搓搓手,哈了口气,太阳在他的左面缓缓下沉,金光打在他的脸上,有些刺眼。

“将军有心事呢?”右帅陈饶见他不在,寻了上来,向他笑道。

“明天就要往匈奴去了。”

“怎么——”

“要打起精神来啊!”王骏笑着截断了他的话。

“那当然!”

“走,吃酒去!”

“好嘞!”

他转身,眼前闪过太阳的金光——像要升起来一样明亮呢——他想到。

行至匈奴,他们依例受到了热烈的欢迎。

“咝——”咸发出奇异之声,其声微细,是干冷的空气从齿间细缝吸入口腔的声音:“怎么觉得,此次的阵势这么大,而且,感觉他们的衣服也变了似的?”他嘀咕道。

囊知牙斯也看出来了,但他的面目不显晴雨,依旧用老套的热情迎了上去。

一番礼仪程序后,咸等也去查验千里迢迢运来的金银锦帛回来,囊知牙斯看了眼咸的笑容,便知道那数量成色皆令人满意。

草原上的烈风,刮得五帅手中的旗帜骋骋作响,囊知牙斯立在风中,听完了王骏宣读的《符命》,解答了心中的疑惑——原来他们已经不是汉使,而是新使了。他笑了,笑得自然而爽快,张开双手,大声说道:“恭祝新皇帝,万寿无疆!”遂再拜接诏。

王骏也笑了,笑得如释重负,让随行翻译上前为囊知牙斯更换印韨。

左姑夕侯苏,在单于囊知牙斯的耳边低语:“未见新印文,先勿与。”

“不碍事。”囊知牙斯不改笑色地向苏回应道,说罢起身,把翻译晾在了原地:“草原风大,诸位是南来的贵宾,还是先入帐吧!寡人早已给您们准备了马奶酒、羔羊肉,为您们接风洗尘!

说罢,他笑着与大众入毡帐中落座,见一一坐定,又举起酒杯,恭贺大新得明主,祝皇帝长寿,一饮而尽。王骏上前,再此请求单于更换印韨。

单于没再理会苏,笑着让王骏换了去,更换的新印他也不看,只是收了,让众人喝酒吃肉,一直吃吃喝喝到月上中天,才让伊屠智牙师和云公主的丈夫右骨都侯当送新使去休息。

苏走上来,问道:“大单于,为何看也不看就让换了?”

囊知牙斯扯下印韨扔给他:“这不过就是个把戏,对我们能有什么影响?”

“就是。”舆摸着肚子笑道:“咱匈奴已经不是几十年前那样子了!”

“强者为王,弱者为奴,只要咱们团结一心,强大起来,什么样的印韨都压不住咱们。”囊知牙斯道。

“就是!”舆一拍案子,高兴地说:“到时候,让他们拉着金银财宝,来领咱们给他刻的印!”

“哈哈哈哈……”大帐里,一片畅快的笑声。

“大单于!”仔细研究了新印的苏突然大叫道:“这汉人也太放肆了!”

“怎么了!”舆瞪着眼睛向前倾身道。

“您们看看这印文!‘新匈奴单于章’!汉印言‘玺’不言‘章’,也无‘汉’字,诸王以下才有‘汉’言‘章’!这印文之意,与臣下无别了!”

“什么!”舆拍案而起,夺印过来看了看:“竟敢如此无礼!这汉人又是要地,又是新约的,现在还改了印!这些年不打仗,真以为咱怕了他们不成!”说罢,将印狠狠摔到地上。

苏拾起来在地上打了个滚的印,盯着单于问怎么办。

“右贤王,刚刚你不是还说咱匈奴已经不是几十年前的样子了吗?”囊知牙斯的情绪没什么起伏。

“莫不是单于已经想到了这印文会变?”苏上前一步道。

“你们也没有听听那个什么《符文》,一副天选之子的样子,真是自大啊!”囊知牙斯的话音里带着轻蔑。

“就是!”舆怒气冲冲:“我去把旧印要回来!”

“要回来又有什么用?要回来,也还是他们给咱们的印。”

“那您说!也不能这样便宜了他们!”

“是啊,好像咱们不懂似的。”

“嗯。”囊知牙斯抬着眉毛点点头:“明天,我让右骨都侯去要。”说完斜着嘴笑了一下:“舆,这次派你入朝称谢怎样?”

“称谢?谢个屁!”

“哈哈哈,你什么时候能稳重一点。”

“大单于的意思,是让你去常安刺探情报。”苏道。

“哦,哦!哦哦哦!好啊!我去!”

“这汉朝,怎么不声不响就变成新朝了呢?他们有没有内乱呢?有没有想谋反的势力?他们的军备如何?是更强了还是削弱了?是富有了还是贫穷了?现在的朝臣又是什么样的人呢?要一一打探清楚。”

“保证不辜负单于重托!”舆行礼道。

“看看那个娘们儿一样的大司马还在不在。”囊知牙斯说完,摸着下巴,嗤嗤嗤嗤轻蔑地笑了出来。

“哈哈哈!好!还是大单于深谋远虑!”

“在还不知道他们的深浅时,不要轻举妄动,你啊,也该磨磨你那喜怒都挂在脸上的性子了。”

“是!我向太阳神和单于保证!一定改!”

苏掂着印,点头道:“大单于说得对,这印对于我们而言确实没什么作用,反倒可以拿它压压那群主和派,天天大汉长大汉短的,真是大汉的狗,现如今,他们的大汉没了,这新人又是这般无礼,倒要看看他们还怎么叫唤。”

囊知牙斯看着他点点头,露出赞许的神情。

再说王骏那边,伊屠智牙师等人走后,陈饶拿着旧印向王骏等人道:“我看那个左姑夕侯差点不让单于换印,万一他们看了印文,又来要前汉的印怎么办?干脆把着旧印碎了吧!”

“这……合适吗?”

“是啊,他们来要,咱不给就是了。”

“万一来偷呢!反正是前汉的!”陈饶说着,拿起斧子,当啷一声就将旧印砸碎了。

王骏拍着他的肩膀笑了笑:“好了,早点休息吧。”

翌日一早,王骏等人刚用过早餐,右骨都侯须卜当便果真来求取旧印了,王骏将碎印摊在他面前,道:“新室顺天制作,故印随将率所自为破坏。单于宜承天命,奉新室之制。”

当便也不再说什么了,只问了他们饮食起居如何,说了云向他们问好之类的话,便退下了。

当回到单于账内,禀告了此事,单于像是不开心的样子,向舆说道:“舆,此次你去常安的时候,要上书一封,要求得到和原来一样的玺印。好了,既然汉印已经碎了,就算了,汉不在了,就不要汉印了。行了,你先下去吧当。新使还是要好好招待的,就算他们无礼,咱们还是要有礼的嘛!”

“是。”

当退下后,囊知牙斯又向舆等说道:“要玺印,就是汉人所说的先礼后兵,他们的小计谋,我们也可以用一用嘛!只要有打过去的可能性,这个印章的事,便可以作为很好的借口,另外,苏,你也去联系一下车师等其他西域国家,探探口风,此事不要声张。”

“是,大单于。”

“舆啊,马上就要启程了,这一路,可不要把自己的情绪给挂到脸上,关于新室的情况,一定要如实记录,报告回来。”

“放心吧大单于!臣一定做到!”

吃过午饭,王骏等人便向单于辞行,单于礼貌性地挽留了一下,在王俊辞谢后,便带着他们去看赠予新朝的牛马。

“我们一向挑最强壮的牛马奉于汉室,对新室也会如此的!希望太阳神保佑匈奴与新室友谊长存!此次舍弟右贤王舆将随将帅们一同入朝称谢,舆不大懂新室礼仪,言行不当之处,还望将帅们多多担待。”

“这您放心,不懂之处,我们教他就是!”陈饶道。

囊知牙斯笑了一下,又道:“此次将帅们返新,将经过左犁汗王咸的居处,可以在那里歇息补给,咸将护送将帅们到达此地。”

“多谢单于美意。”王骏笑道。

“本想多留诸位几日,可惜诸位有公务在身,招待不周之处还望海涵。”

“您客气了,我们在这里住得很好。”

“天气寒冷,路途遥远,请诸位再喝一碗酒,暖暖身子再启程吧!”

“谢单于!”王骏等人喝了酒,便踏上了归途。本无意在咸的住所逗留,却在经过此地时,意外发现这里有许多乌桓居民,穿着乌桓服饰,说着乌桓话。

“左犁汗王,你这里为何会有这么多乌桓人?”王骏问道,神情严肃。

“这……是两年前的事了。”咸笑得讪讪的:“扣留他们是单于的命令,我也不敢违抗。”

“以前不是与你们立过四条约定吗?怎么可以扣留乌桓居民!”

“这……”

“快说!不说我们自己去问乌桓人!”陈饶怒道。

“这这……唉,这事说来话长……”咸四下瞟了一眼,道:“前几年,单于按照旧例派使者去乌桓征税,有一些做买卖的贩子和妇女也去了,结果乌桓人拒不纳税,使者便收捕了乌桓酋豪,把他吊了起来,酋豪的弟弟就杀了匈奴的使者及随行官员,还把贩卖东西的妇女、贩子和他们的牛马都扣留没收。单于大怒,派左贤王出兵攻入乌桓,乌桓被打散,有人跑上了山,有人跑到东边凭堡垒自保,匈奴杀了不少人,又将他们的妇女弱小赶来左地,扣留下来,大概有近千人吧,还派人告诉乌桓让持马畜皮布来赎。乌桓派被抢来之人的亲属二千多人,带着财物、牲畜去赎人,结果,单于接受了财物,把人也扣留了……”

“竟做出这等不仁不义违背约定之事!”陈饶大怒。

“我也觉得单于所行不妥,可是,我也不敢违逆单于。”

“这事是四条约定之前的事,还是之后的事?”王骏问道。

“这……”

“不管是什么时候的事,都得按四条约定放人!”陈饶道。

“是是。”咸连忙点头。

“左犁汗王,我们知道您也是被逼无奈,新皇帝宽仁爱人,可以既往不咎,您应当速速将乌桓人放回乌桓,还请您好好回忆一下,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我们也好向皇帝禀告。”王骏道。

“好像是四条约定之后的事了。”咸低着眼不太敢看他,又说:“不过这个放人的事,我可不敢做主,请让我派人私下与单于说一下,得了话,就放他们回去,还请您们在此等候几日。”

“人在你这儿,你还做不了主?你履行与新室的约定,还有人敢说你不是?”陈饶道。

“您也太高看我了,呃……这么说吧,别看我是个王,也有这么些手下,可我在王庭里真是说不上什么话,纵是履行新室与匈奴的约定,你我相距千里,真出了事,也只能来帮我收尸而已。”

“我们也不为难您,您且与单于说去吧。”王骏道。

“好好,谢谢诸位,那还请诸位在此休息,天色不早了,快快用饭吧。”

“好,那我们就叨扰几日,等此事办妥了,再回京复命。”

“欢迎欢迎。”

几天后,左犁汗王面带喜色地向王骏等人道:“单于已经回信了,让立刻送还,哈哈,还问是要从塞外送还,还是从塞内送还?”

王骏心里咯噔一下,笑着问:“您觉得怎样好?”

“这我不好说,看您们方便吧。”

“既然是单于拿不定主意,请容我们禀告朝廷,再做定夺。”

“这样也好。”咸笑道。

上书快马加鞭地飞去了未央宫,王莽看后冷笑了一下,从塞内送还,说是方便我们监督,我看他们是想趁机让军队入境,竟敢在条约新定之后扣留乌桓人,好大的胆子!我看他们还敢捣什么鬼!遂大笔一挥,命立刻从塞外送还。

送还乌桓人的部队与王骏的部队同时启程。

王莽算算日子,现在十一月了,五威将们大概明年开春就都能回来了,五威将一定能不辱使命,让更多的人明白天命,明白他这个皇帝的苦心——他想着,忽有一些高兴,眉头松坦了下来,但又有一些沉重,他心里装了太多事,总不能纯粹地高兴起来。他想到几个月前,五威将刚启程时,发生的那些事——高皇帝大怒?就是你传给予的,你有什么大怒?你还想违逆天命吗——他想着——予没事,那女子一定就是疯子。他偶尔就会想起来这些事,很烦,像是在质疑他的合礼性一样。天命就是天命——他想着。他还想到今日看的王骏等人的奏疏,这匈奴就是个养虎为患,虎已渐壮的情况。国内国外的事情千头万绪,总没有完全顺意的,前途漫漫暗藏危机。即使新朝建立是天命所归,自己这个当皇帝的也应当努力——他想着。他想到需要用股肱心膂去加强军事力量,加强对内对外的掌控,加强军政,稳固政权。不一会儿的时间,他就想到了太多的事,眉头又紧紧锁了起来。正继续想着军政,殿外忽然传来了轰隆隆的雷声,他有些惊异——居然打雷了?这可是十一月啊!今年常安的冬天异常温暖,不会对收成有什么不好的影响吧?他想着,心里有些不安稳。

翌日,传来了真定国、常山郡下大冰雹的消息,他批着这奏疏,担心起民众,俄而又恍悟到这可能是因之前真定国刘都谋反,所以上天惩罚真定国,便点点头,长出了口气。

“陛下,看了这么久奏疏,累了吧,不如先去殿外走走,回来再接着批复。”身边的黄门谭喜见他不时地叹气,想他是累了,便向他劝道:“最近桐树都开了花,大冬天的,很新奇,人人都说这是吉兆呢,陛下不如也赏赏花?”

“诶。”王莽应了一声,活动了一下脖子:“行吧,去看看。”

他看着那一树树的花,没什么笑意,甚觉天意难测,他心里一层层叠着事情,一件件地在脑子里过,比如暖冬对来年收成的影响;比如汉末遗留下来的朝廷弊病;比如大臣们提出的建议;比如建新以后新政推行的不畅,有人仍用五铢钱,言大钱当罢,有人比非王田私属制等等,都亟需解决,新币推行不顺,也与新币铸造不够有关,而且,总有人害怕大钱与错刀、契刀一样被废除,故不愿意使用……他想着,又转回到殿中,因为暖和,他让人不必再烧炭了,能俭省就俭省些,坐下后,他凝着眉,思考这诸多事情和大臣们的议论,决定派遣大夫五十人分别到各郡国督促著钱,推行新币,又决定设置五威司命和中城四关将军,加强监察与军政,他思考了一会儿人选,最终任曾举报王光的陈崇为司命,负责纠察弹劾上公以下的官吏,王莽相信陈崇可以胜任,他是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王莽相信他的严格公正,想着他,王莽点了点头,在策命中写道:“咨尔崇。夫不用命者,乱之原也;大奸猾者,贼之本也;铸伪金钱者,妨宝货之道也;骄奢逾制者,凶害之端也;漏泄省中及尚书事者,‘机事不密则害成’也;拜爵王庭,谢恩私门者,禄去公室,政从亡矣:凡此六条,国之纲纪。是用建尔作司命,‘柔亦不茹,刚亦不吐,不侮鳏寡,不畏强圉’,帝命帅由,统睦于朝。”

五威中城将军则掌管京城的十二座城门。有中城、前关、后关、左关、右关五位将军,负责治安、稳定和防备盗贼戎狄。

写完这些策书后,他又思虑起前汉时黄河发生的几次水灾,觉得黄河决堤是个隐患,便下诏征能够治理黄河之人入宫对策。

此次征召来一百多人,于白虎殿议论此事,其中长水校尉平陵人关并说:“黄河决口一般常在平原、东郡附近,其地形低下而土质疏松。大禹治理黄河时,本来是空过这个地方了的,认为这里水多,水大时就放出多余的水,水少就会自己流完,水即使时常换地方,终究不能离开这一带。上古时代难以尽知,观察秦汉以来,黄河决口在曹、卫一带,南北距离不超过一百八十里,可以把这个地方空出来,不要建造官亭民室。”

但有人反对道:“黎民之性,安土重迁,此地人口稠密,耕地广阔,如何说服百姓迁徙,又迁到哪里呢?强行迁徙,恐怕招致百姓怨愤呐。”

大司马史常安人张戎则说:“水的本性是趋向低地,流速疾就会刮除泥土形成水道并逐渐加深。黄河水相当浑浊,号称是一石水有六斗泥。现在西面各郡,以至京师以东,百姓都引黄河、渭水等水流灌溉农田。春夏干燥少水,黄河水流迟缓,淤积而逐渐变浅,雨多的时候水又疯狂涌来,这样就会决口。而国家几次堵塞决口,逐渐使堤岸比地高,就像是筑矮墙而居住在水中。可以各自顺从它们的情况,不要再用来灌溉了,这样水流通畅,水路自利,便没有决河的危害了。”

但也有人反对道:“如此,则上游耕地的灌溉来源减少,上游百姓又怎么办呢?”

御史临淮人韩牧则以为:“可以大致依照《禹贡》上九河的地方来开凿,即使不能开凿成九条,只要能成四五条,也是有益的。”

大司空掾王横接着他的话说:“黄河流入勃海,勃海地势比韩牧打算开凿的地方高。以前曾连着下雨,刮东北风,海水泛滥,向西南涌出,淹没几百里地,九河的地方已被大海所侵吞了。大禹通流黄河之水,本来随着西面山势而往东北下流的。《周谱》记载定王五年黄河移位,那么现在所流经之地已不是大禹所开凿的了。另外秦国攻打魏国,决开黄河淹没了魏国的首都,决口的地方逐渐增大,不能再补丁。应退回到原来完全平整的地方去,重新开凿,使河水沿着西山脚下的高地向东北流入大海,这样就没有水灾了。”

负责掌管建议的司空掾桓谭向一旁的甄丰耳语道:“所有建议中,一定有一种是对的。应详加考察,计划确定后再实施,费用不过几亿,也可以雇佣那些游食无产业的贫民,这些贫民与官府的劳役,同样给予衣食,官府给他们衣食住处,他们为官府役作,公私两便,如此治河成功,上可继承大禹功业,下可消除民间疾苦。”

唧唧喳喳议论了很久,提出的方法主要分为三类,迁人、上游减少引水灌溉、在下游开渠泄洪,虽然皆认为不应再堵塞了,但也一直没有议出最终结果,正赶上五威将陆续返京,众人想着天佑大新,水灾自平,治理黄河并非急务,便把此事搁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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