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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昱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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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004/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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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莽》连载

第三十六章 建平四年


过了年,建平四年,不仅渐渐显露出旱情,关东又忽然盛行起对西王母的崇拜,传说西王母将至,人民相互传筹经历各郡国,西向入关进京,聚会祭祀西王母,一个个披发赤脚,还有人手持火把登上屋顶击鼓呼号,弄得人心惶惶。刘欣心中很是不悦。

“圣卿,你府上可受了惊扰?”

“臣听父亲说,有人持火把从门前跑过,放了筹算在门口,倒没什么别的惊扰。”

“唉,怎么会出现这样的事……”

“君上不是已经下旨抓了他们,赐给粮食遣回本郡吗?料他们也不敢再胡来了,就放心吧。”

“可他们一路入关到长安,竟没被拦下来,唉,真是养了一群尸位素餐之徒!”

“毕竟他们混在人群里,看着皆是平民百姓,一路聚来,到了京城才聚众祭祀,之前没有发现也在情理之中。只是,为何会忽然兴起西王母之说,廷尉审出来了吗?”

“没有,都是字也不识的百姓,连西王母是什么都说不清楚,起首的也找不到。唉,为什么现在这怪事这么多!西王母,西王母,西方又主肃杀兵革真是……诶对了,圣卿,朕命人从武库里取了不少兵器往你家送去,万一有个什么乱子,你们府上也好多些防范之力。”

“多谢君上,可怎么会有乱子呢?君上别忧虑了。”

除了董贤,刘欣还发放兵器给了自己的乳母王阿,此事引起了执金吾毋将隆的不快,上奏说,武库兵器乃国家公物,是大司农出资铸造的,应区别公私,以示正路,《春秋》大义‘家不藏甲’,而今以天下公用给私门,将民众之力分予便僻弄臣,实属不宜,请收还武库。

看了上奏,刘欣心想着,没追究你护卫京师失职已是开恩,你竟还议论朕的不是,生了两天闷气,加之天干物燥,又上了火,头晕脑热得厉害,接连几日都上不了早朝,便不再理论这些事了,除了重要的奏疏亲自过目,余的都交给丞相、大司马代办,倒是单于希望参加第五年正月大朝的上书刘欣亲自看了,因有大臣奏言匈奴人从中国上游过来会带来祸祟,自黄龙、竟宁年以来,单于每次来朝都会有皇亲国戚亡故,令刘欣感到为难,专召了大臣到宣室殿商议。

王嘉说:“启禀陛下,臣以为近年来天灾频繁,又遭逢春旱,各处难民皆需赈济抚慰,大司农、水衡都尉皆不显丰裕,若匈奴单于来朝将虚费府帑。以民财肥匈奴,不宜也,可且勿许。”

丁明亦言:“启禀陛下,臣窃以为匈奴人天性忿鸷,难以德化,而单于每来朝,皆赐金钱以万计,衣百袭,绵绣缯帛万匹,絮万斤,粮百千升,有养虎为患之危。不若拒之。”

群臣皆附议,刘欣便婉拒了匈奴单于,单于使者尚未走时,黄门郎扬雄紧急上书谏言,担心因此使汉匈之间产生矛盾,尤其说到“且往者图西域,制车师,置城郭都护三十六国,岂为康居、乌孙能逾白龙堆而寇西边哉?乃以制匈奴也。夫百年劳之,一日失之,费十而爱一,臣窃为国不安也。唯陛下少留意于未乱、未战,以遏边萌之祸!”

刘欣觉得他说的也很有道理,况且自己亦觉得,因担忧花费而拒绝此事,传出去恐为人耻笑,便将匈奴使者召回,重新做了答复,并赏了扬雄五十匹帛,和十斤黄金。

此事即毕,傅太后又害了病,刘欣遂连忙过去看望请安。

“你这病还没好,来回跑什么?我这不过是小恙,不碍事的。”

“朕已经好多了,明日就要上早朝了。”

“我听你这说话还有鼻音呢,别勉强自己。”

“不碍事,总不能一直旷着早朝。”

“当了皇帝真是辛苦……哦,对了,我还真有一事要找你呢。”

“您说。”

“先父早卒,膝下无子,无人可继嗣祠堂,我想将傅商过继给先父,皇上看行不?”

“傅商同意了吗?”

“我与他们商量过了,都同意。”

“那自然是好的。”

“还有,我的同母弟郑恽,也是早卒,这几天我老是梦到他,皇上您看,能不能给他追封一下。”

“可以,您梦到他什么?”

“也不是什么好梦,不说了。”

刘欣回宫后,即拟旨封傅商、郑恽为侯。翌日早朝宣布此事,遭到了尚书仆射郑崇的反对,因其言辞激烈,刘欣不得以终止了廷议。此事传到傅太后那里,太后大为恼火,拖着病体找到未央宫来,道:“封不封侯是次要的,可是这大臣连个为人之臣的礼节都没有,也太过分了!哪有天子被一臣子所专制的呀!”

“太后您息怒,郑崇一向公直,谏言无讳。”

“都是你太宠着他们了!弄得君不君臣不臣。他竟说什么‘衰世之君夭折蚤没’?他这是在咒大汉!咒你吗!咳咳咳……”

“太后,您别急,坐下歇会儿,喝口水。”

“咳咳咳,你也坐,咳咳咳……”傅太后咳得满脸通红,终于哼出一口痰来——“嗐呀——这个郑崇,我记得你待他真是不薄,以前还总说识其履声,他现在就这么对着你说话!真是,气煞我也!”

刘欣想到郑崇近来还多次上谏他贵宠董贤之事,心中便也不悦起来,道:“太后您好生歇养着,明日朕再下诏,谅也无人敢反对了。”

“唉,行吧,你自小仁善爱人,与众人相处起来皆是多恩少威的,今后还是要注意些,毕竟你是坐在龙椅上定大策的,不能总让大臣们牵制,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可把你引到什么地方去了!”

“太后说的是。”

好不容易安抚了太后,将太后送走后,刘欣倚到榻上向董贤抱怨道:“你说这些朝臣也真是,遇到一件事情,一堆人嗡嗡嗡这样说,另一堆人又呜啦啦那样说,各各说得长篇大论,言之凿凿,有理有据,真做起来,又说这有不妥,那有阻碍,大半年见不着点成效,真是都要‘无为而治’了!”

“侍医怎么说的,别动气,别动气,您又生气。”董贤一面帮他揉着太冲,一面劝道,“疼吗?”

“有点。”

“都是气疼的,可不是臣按疼的。不许算臣之过。”董贤歪头笑道。

“你学机灵了啊你!”刘欣拿起软枕旁的一个香囊掷他。

“嘿!你打我。”董贤抬头嗔笑道。

“就打你。”刘欣朝他吐吐舌头。

“让你打我。”董贤噘着嘴,伸手拍了他一下。

“你还敢打我呢!”

“就打就打。”

“打你打你。”

两人呼扇着手闹成一团。刘欣忽然一把抓住董贤的手腕,两人便都愣在了那,四目相对,静谧安逸,刘欣忽道:“为什么只要是朕喜爱的,他们尽是不许,硬要全夺了去。”

“有人不许,就有人许,您不说总有那么两堆人对着干吗?”董贤笑道。

“就是!不听他们的。”

“不听不听,嘻嘻。”董贤傻笑道,“诶你闻闻臣的手臭不臭。”说着他张着手往刘欣鼻子跟前杵了杵,“刚抱你脚来着。”

“你小子!你敢嫌朕脚臭啊!”

“不臭不臭,茉莉花味的呢!”董贤傻笑着摇头,把手腕从他手里挣脱出来,作势要逃出去。

“你还敢跑!”刘欣一面盯着他笑,一面摸鞋穿上。

“那君上来逮我呗!”董贤扶着门笑道。

两人你追我赶闹了一会儿,董贤见刘欣面上终于红润起来,遂在凉亭旁停了下来,让他捉到,把手往他肩上一搭,用袖口给他擦起汗来,笑道:“好了,臣服输,被你逮到了。”

“可逮到了。以后你都逃不了了。”刘欣笑道:“坐着歇会儿。”

“走两步再坐。”

“听你的。”

一时宫女捧来茶水,两人在凉亭里坐下,歇息起来。

“慢些喝。”

“嗯。”刘欣应着,一点一点把水喝了下去,董贤看他喝完方将自己的也喝了。

“贤,有件事朕想了很久。”

“什么事?”

“把你的妻子召进宫里吧。让她住在你的休息处,如同官吏的妻子住在官寺舍一般。”

“好。”

“还有,你不是还有个妹妹吗?你问问她可有心上人,若是没有,可愿意进宫住,朕可以封她为昭仪。她若是有了心上人,或是不愿意,千万别勉强。”

“好是好……”董贤的神色有些犹疑,拉着刘欣问道,“可君上怎么忽然想起这些了?”

“你难得归家,她们来陪着,解了两地思念之苦。何况……这样对你也好些。”

董贤沉默了一会儿,答道:“那臣明日回去问问吧。”

“好,朕今日便命人将你妻子的屋子收拾出来,添些物件。”

“臣先替内子、敝妹谢过皇上了。”

“客气什么。”

翌日董贤回家,一进门便有一雪肤花貌的姑娘扑了上来:“兄长!淑儿想死你了!你可算回来了!”

“看兄长给你带了什么!”董贤举起手中拎的小食盒笑道。

“榛子酥!是不是榛子酥!”

“你猜!”董贤把食盒高举着,逗董淑玩。

“肯定是!你快给我!快给我啦!”

“哈哈,给你!”

董淑抢了便往屋里跑去“小晴!咱们吃去啦!”

“小姐你跑慢点!”

“诶,你先别跑,我还有话问你呢!”

“什么话?”董淑闻声又贴了过来。

“你长这么大了,可有心上人了吗?”

“哎呀!兄长羞不羞啊!”董淑哈哈笑着去捏董贤的脸。

“都及笄了!还没个大姑娘的样子!”

“娘!”见母亲走来,董贤忙向母亲做了个揖。

“唉,饿了吧,饭菜一会儿就好,你爹和你弟应该也快回来了。在宫里过得可好啊?”

“当然好了!兄长现在可是全天下过得最好的人儿!”董淑笑道。

“你这个小丫头。”董母敲了一下董淑的脑门,微微有些愠色,被董淑一笑而过,一行人遂说说笑笑向屋里走去。

董贤四处看看,不见妻子过来,便问道:“星儿呢?”

“听说你回来,又耍脾气了,不出屋,唉,她也是,你不在家,天天盼着你,你一回家就跟你置气,你们小两口,我真是没办法。”

“那我先去屋里看看她。”

“行,正好劝她一起出来吃饭,好不容易你回来一趟。”

“嗯,我还有事想单独问问淑儿。”

“哈哈哈……”董淑听言捂嘴大笑起来。

“你们两个又整什么事呢?”

“等会儿告诉您。”董贤笑道。

“那你们说去吧。别耽误太久。”

“诺!”董贤说罢,拉着董淑跑到背人的地方去,站定了,顺顺气,问道,“你认真告诉兄长,你有心上人吗?”

“我才见过几个男人啊?上哪找心上人去。就指望着兄长您青云直上,在那又高又俊又有学问又有身份品行还好的人尖里给我挑一个了!”董淑捋着头发笑道。

“那你愿意做皇上的昭仪吗?”

“哈?哪个皇上?”

“还能有哪个!当今的大汉天子啊!”董贤瞪着眼惊叹道。

“哈?啊?什么?”董淑一脸不可思议,眉毛都拧做了一团,“难道你们两个不是?哈?啊?苍天呐!”

“你,我说你,是个鬼啊!”董贤用拳头推了她一下,笑得有些心虚。

“不,你你你先让我缓缓,太震惊了。”董淑说着,扶着树蹲了下来,“有点晕,有点晕。”这树上的花半开着。

董贤说得有些艰难:“我们……是相爱的。”

“哦!那为什么还要我嫁进去?”

董贤一时无言,窘迫地笑着,见董淑眼巴巴望着他,叹口气道:“算了,只是君上让我问你,你不愿意就算了。”他也宁愿刘欣身边只有自己一个人。

“哦——我明白了!皇上是想让我掩护你啊!”

“嗯?”虽然早已知道刘欣的意思,一时捅破了,陡然意识到对董淑的不公,笑容更是僵硬。

然而董淑拍着胸脯说:“那我当然可以嫁进宫了。”一脸的兄妹义气。

“啊?”他骇然道,“若是日后你有了中意的人怎么办?”

“掩护你更重要啊!你是我兄长诶!何况,你与皇上都是成了亲,才又遇到了心上人,我也可以先成亲,再遇到心上人啊!”

“啊?不啊,不是,这不一样,我们不一样啊!”

“有什么不一样啊?”

有什么不一样,董贤答不出来了,低下了头。

“你放心,为妹进了宫不会和你抢皇上的。”

“我是怕你受委屈。”

“爱屋及乌,皇上那么爱你,不会委屈我的,再说了,宫里还有一群小姊妹呢,多热闹,听说大家现在都可闲了,天天嗑着瓜子聚众唠嗑。”

“你……你可想清楚。”

“哎呀,你怎么这么婆婆妈妈的,我都说愿意了!我还可以天天吃这个榛子酥,多好啊!”

“就想着吃,都吃肥了。”

“肥就肥,谁怕谁!”

“宫里可不比家里,不能再这么任性胡闹的。”

“那你和皇上胡闹不?”董淑挑着眉笑问道。

“你……唉。你要是真愿意,回去我就真和皇上说了,过两日可就有女官来教你礼仪了。”

“好嘞!你说去吧!进了宫互相帮衬哦!”

“我会不帮你吗?傻淑。”董贤捏着她的小鼻头笑道。

“皇后你见过吗?她好看吗?”

“挺好看的。”

“有我好看吗?”

“你最好看。”

“哈哈哈哈,希望皇后喜欢我!”

“你这么可爱,大家都会喜欢你的。好了,你先去吧,我去看看你嫂子。”

“去吧!好好安慰安慰她,让她一起来吃饭。”

见董淑蹦蹦跳跳哼着歌走了,董贤一时不知心中是放下一件事,还是又塞了一件事,总归希望她能始终这样开心吧,董贤心中乱着,向卧室的方向走去。

刚推门进去,就听到发妻星儿的啜泣之声,只见星儿坐在床上,扭过脸,背对着他。

“星儿,我回来了。”

“你还知道回来!”

“我整月不回来一次,一回来你就背个脸,星儿……”

“你可知道外面都是怎么传你的!”

“你又可知道韩嫣、淳于长都是怎么死的。”

“你!”星儿回头甩了他一眼,又别过头哭。

“回回皆是这几句话,你无需说了,以后一见面,我先背给你听。”

“你可知我夜夜噩梦!”星儿拿帕子狠甩向他,又扭过头,哭得愈发厉害,“我嫁给你,从来不图什么荣华富贵,不过是想和你安安稳稳地过一辈子,哪怕就像灰尘一样渺小……”

“我知道你是想我了……”董贤坐下来,扳着她的肩膀。

“谁会想你!你还记得你是我夫君吗!”她抵着嘴,泪珠连串地滚下来。

“你看看我好不好。”

“你可知十目所视,十指所指,人就要死了!你现在可是千目所视,万指所指!倘若有一天皇上不护着你了,下场就可想而知了!你现在是觉得自己了不起,多有能耐,一大家子人皆沾了你的光!到时候,拖累的也是这一大家子人!”

“我们又不做犯法的事,皇上怎会降罪给我们。”

“未来的事怎可料之,欲加的罪何患无辞!”

“皇上会护着我们的。”

“倘若皇上来个山陵崩……”

“星儿!怎么说话!”

“你就从来不想想!自己骗自己!”

“唉……我回来,本是要告诉你一件好事。”

“又是什么昆山玉、蓬莱珊瑚了!要这些东西有什么用!财富、地位没个尽头,吃不完也用不完,可一说没就全没了,连身家性命也得全折进去!”

“皇上召你入宫去住。”

“啊?”星儿一下子止了哭声,回头看他。

“还要召淑儿也入宫,册封为昭仪,以后我们可以天天在一起。”

“你说真的?”

“真的,房子都给你收拾好了,就住我那里,后天下诏,你好好收拾一番,主要带些贴身的物件,别的宫里皆给你备好了。”

“这?”

“以后就不怕十目所视,十指所指了吧。”董贤柔声笑道。

星儿低头缓了一会儿,如释重负地笑了一下:“我就知道,外面传的都不是真的。那……淑儿知道了吗?”

董贤的表情有些微妙,只低头答道:“知道了,挺开心的。后天应会有女官来教她礼仪,她会晚几天入宫,皇上要选个吉日。”

“好……好。”星儿点头道。

“进了宫,可千万别再说晦气话了。”

“知道,妾又不傻。”

“吃饭去吧。”

“嗯,你拉妾起来。”

“还上脸了呢。”董贤笑着,将她拉了起来。

“哦,对了,前两日朱诩又来借钱了,我想着索性给他一百金,可他坚决不要,只收了一金。”

“他母亲的病怎样了?”

“还是不好。”

“唉,他上有老下有小,又清廉,只管多给他,有什么难找的药材也帮他找去。”

“自是。”

“等会儿和娘说一下。诶,帮他买的房子收拾好了吗?”

“收好了,我给他说,他也是不要。”

“得闲了我找找他,他们一家人挤个小屋子不方便的。”

在这个花飞之月,董淑被册封为昭仪,更名其宫殿为椒风,与椒房相配,刘欣又拿出东平王一案,封董贤为高安侯,孙宠为方阳侯,息夫躬为宜陵侯,随后提升董贤之父董恭为少府,赐爵关内侯,任命星儿的父亲为将作大匠。

因着这些,郑崇和王嘉上谏的奏疏一封接着一封,他们愈发让刘欣感到不快。

而息夫躬虽封了侯,心情却没有万分的好,这日休息便来到傅晏家中喝酒,说起朝政和皇上对董氏的宠幸,愁容满面,义愤填膺。

“子微,别愁眉不展了,不管怎么说,你现在封了侯,又是光禄大夫左曹给事中、三辅都水,皇上连带着看我也多了几分亲近,我还沾了你的光哩!你还有什么忧愁的。”

“董贤他一个佞幸,众人见了他皆是拱手哈腰,好话连篇,见了我呢,一个个绕着走!”息夫躬说着用手指在案几上画着圈。

“他们都怕被你弹劾嘛。”傅晏嘻嘻笑道。

“我又不是随便弹劾的,我就是看不惯他们这种缩头缩尾、谄心媚骨、文政迂腐、武政松弛的样子!或是保位无为,宽柔太过,陷于亡灭,或是为获刚正之名,暴虐凶残,贻害百姓。我说的不都是事实吗?怕人议论就自己做好!”

“你真是年轻气盛啊,哈哈,好啊。”

“难道您乐意看他们把朝务政事皆这么糊弄过去?看董贤那个佞幸摆布皇上,将整个国库都搬到自己家里去?”

“当然不乐意!可是我说话皇上也不听啊,弄不好被打发回老家去了。”傅晏摊手道。

“嗐,你真是!”息夫躬将手枕到脑壳后面,往墙上一靠。

“若是皇上乐意用老夫,老夫定是肝脑涂地报效皇恩呐!谁不想建功立业啊!”

“他们就不想,从孝元帝时就不想,孝成帝时也没人想,现在更没人想了!元帝时好歹还有个陈汤啊!现在呢?这么几十年过去,西域可是一直在变样啊!匈奴早就从草少马疲,天灾内战的窘境中走出来了,建平二年,他们打乌孙国庶子卑爰疐翕侯的军队,卑爰疐翕侯竟把儿子都送去匈奴当质子,匈奴竟也收了,虽说在咱的反对下把人还了回去,可是这两年,卑爰疐仍送儿子去服侍乌珠留啊!实际还是质子嘛!同作为汉的藩属,竟送儿子去当质子,这分明是将匈奴与大汉相提并论了呀!他与匈奴交往密切,能是安了什么好心?当年卑爰疐参加了谋杀大昆弥雌栗靡的事,后来率八万余人,北附康居,想借康居之兵兼并大小昆弥,如今他又去结盟匈奴,西域形势已是危机四伏!而朝臣呢?一个个把头蒙在绣花香褥里!苟且偷安,无视祸端!”

“是啊!可这匈奴单于才说了要来朝见……诶,找机会跟皇上提一提,起码先把军队强化起来,别说外忧,就开春西王母那事,啧啧啧,这内患就紧该防范了。”

“孔乡侯高见啊!”息夫躬敲着案几说道。

“诶。”傅晏摆手故作谦虚了一下,“喝酒喝酒。”

“干!”息夫躬抬手,一饮而尽。

“不过,你平时也别骂朝臣骂得太过,今天弹劾丞相,明天弹劾御史,树敌太多,是要被人下绊子的。”

“唉——”

“你现在不是也听到些了吗?”

“唉——是!我前日有感而发,还作了首《绝命辞》,吟来您听听。”

“好端端的,作什么《绝命辞》!”

“诶您先听听——”息夫躬说时便眯着眼吟诵起来:“玄云泱郁将安归兮,鹰隼横厉鸾徘徊兮。矰若浮猋动则机兮,丛棘栈栈曷可栖兮。发忠忘身自绕罔兮,冤颈折翼庸得往兮。涕泣兮萑兰,心结愲兮伤肝。虹蜺曜兮日微,孽杳冥兮未开。痛入天兮鸣謼,冤际绝兮谁语?仰天光兮自列,招上帝兮我察。秋风为我唫,浮云为我阴。嗟若是兮欲何留,抚神龙兮揽其须。游旷迥兮反亡期,雄失据兮世我思。”

“好辞,哎呀!好辞!想不到子微还有这般文采,好!好!不过意境也太悲了,什么叫‘雄失据兮世我思’,皇上现在就想着你呢!”

息夫躬胳膊架在案上又喝了杯酒,眼睛看着别处,笑得有些腼腆:“还不是因为前几天我建议开漕引水的提议没有被皇上采用,加上皇上给董氏封这封那的,还有别人说我这啊那的,有感而发呗。”

喝酒喝到尽兴,息夫躬便起身回府,刚送走他,桓谭又来了,傅晏欢喜地把他引进来,接着刚和息夫躬谈的那些政事聊了起来,可桓谭倾向贤良文学一派,两人政见不同,说不到一块去,没一会儿便吵起来,吵了一会儿傅晏叫停道:“不说了不说了!一说就来气!我约你又不是来吵架的!”

“行不说了!那您说,找我来干什么呢?”桓谭也摆摆手,休了战。

“才为帝太太后搜来本琴谱,我抄了两份,给你一份。”傅晏嘻嘻笑道,让婢女端了过来。

“哦呦!好东西!谢谢孔乡侯了!”桓谭双手接过来,边翻边赞叹。

“咱俩就别客气了!你不气我就行。”傅晏笑道,又命婢女把琴拿来,要合奏一曲。

桓谭点点头,把琴谱放下,向傅晏道:“虽说咱俩政见不同,政事上的事我说了你也不听,可作为朋友,还是得认真提醒几句,你也别生气。”

“好吧好吧,你说吧!”

“一者,少结交些宾客,不要什么人都往府里引,别总让府里那么热闹;二者,万万不可使用巫医方技。就这两点。”

傅晏垂头沉思了一会,心中有些落寞,终究答应道:“好吧。你这是为了我好。与董贤那一家子比,我反倒是外人喽!事事都要小心啦!”

不久后,董贤要过二十一岁生日了,刘欣问他想要什么礼物。

“不要啦,君上给我的已经太多了。”

“过生日,总得要个礼物的。”

“嗯……”董贤凝眉想了想,道,“如果君上真的想送我什么,就把它平分给百姓吧。”

刘欣笑了:“你真这么想?”

“真这么想。”

“那好,赐中二千石至六百石及天下男子爵,如何?”

“好啊!”

“那就这样定了。”

“启禀皇上,董昭仪、董夫人到了。”

“好,那就起驾去上林苑吧。”

“起驾,上林苑——”

“今儿这几匹马都是胡人敬献的,一会儿息夫躬要表演他的骑射技巧。”上了宫辇,刘欣握着董贤的手高兴道。

“真好。”

“你要骑一骑吗?”

“好啊!”

“嘿嘿,瞧你乐的。”

一路上说说笑笑,终于到了上林苑,董贤陪着刘欣上座,董淑、星儿分坐两侧,先看了会儿武戏暖场,角力的壮士下场后,鼓声雷动,几声响亮的马啸声传过来,踏踏踏,尘土飞扬,四匹骏马分别从角力场的两侧冲了出来。

“哇!”董贤发出一声惊叹。

“训了好久了。”刘欣笑道。

“有上回和宜陵侯一起来时见的那匹吗?”

“喏,他不正骑着呢。”

“啊!那就是他啊!”

只见息夫躬一身戎装骑在一匹棗红色的马上,正将弓箭举了起来。

“对呀。”刘欣盯着息夫躬,目不转睛:“他说他骑马飞驰时也能正中靶心。快仔细看他。”

“他什么时候说的,我怎么不知道。”

“前两天,你和昭仪回家探亲时。”

“哦。”

“你怎么,不高兴?”刘欣看向董贤,问他。

“哪有啊。”董贤笑笑。

只听“嗖”的一声,刘欣猛然回头,见息夫躬果真一箭正中靶心,不禁站起身来鼓掌叫道:“好!”

董淑、星儿等同观者皆是起身叫好,董淑更一时忘了身为昭仪的仪表,大声喝彩。董贤见状,也磨叽叽地起身,跟着众人鼓鼓掌,却是一声不吭。

息夫躬骑着马在场上跑了一圈,“嗖——”又是一箭,又是正中靶心。

“好!”刘欣兴奋地满面通红,手高举在头顶激烈地鼓掌,大喊一声:“赏!”

那边董淑也是看得直蹦:“好帅啊!太厉害了!他是谁啊!好帅啊!”

息夫躬下马致意,刘欣方重新坐下,看着角力场上的盛况笑了一会儿,忽觉身旁有一团忧郁的气息,便扭头端详董贤:“不会吧,你真的不高兴了?怎么了?”

“没有。”董贤低头答道。

“满脸都写着呢,莫非,你生了妒意?”刘欣调笑道。

“我……”董贤巴巴地看了他一眼,又低回头:“我只是觉得自己不如他,他说起辅国安邦,千秋之策都是一套一套的,而我呢,什么也不会,什么都说不来。他骑着马都能正中靶心,而我呢,就是立定在那,也只是勉强能中。更别说……”

“别说什么?”刘欣笑望着他,拉住他的手,非常认真地告诉他:“他是个能人,而你,是这天下最好的人,你不用与别人比,没人比得过你。”

董贤感激地看着刘欣,努力抑制住泪水,笑着点点头。刘欣笑着帮他抿去眼角的泪珠,笑了句:“傻圣卿。”

“就是傻。”

一时息夫躬上来谢恩,刘欣端起酒杯与他共饮,说了些勉励的话。董淑痴迷地望着息夫躬,喃呢道:“皇上身边真是人才济济啊!这都是上哪里挖的人呐!天呐!果然是天子啊!唉呀妈呀!比我兄长还帅!”目送息夫躬坐下后,又在心中凝神默念:“不行不行,我得好好帮老兄巩固他的地位,太危险了,太危险了……”

接下来,其余几个骑士也皆展示了一番,各有绝技,虽是不及息夫躬,也皆有可观之处,刘欣吃着瓜子笑看着,心神驰骋于万里疆场之上,创雄图霸业,功如汉武,一时忘忧,随口便和董贤聊起了汉匈交战的往事,陈汤啊、卫青啊、霍去病啊、李广啊……董贤的兴致也慢慢好了起来。

“很久以前,汉军还不能完胜匈奴的时候,便在春夏牛马怀孕之时,去吓它们,围追着它们转圈跑,一直跑到它们流产。”

“啊?这么残忍!”

“嗯?”刘欣忽然愣住了,有些惊诧地看着董贤,捏瓜子的手停在嘴边。

董贤忽觉失言,低头道:“我只是觉得,毕竟牛马是无辜的。”

刘欣拍了拍他的肩膀,手顺着他的胳膊滑下来,抓住他的手,捏了捏。

董贤偷瞟了他一眼。

“若世人皆像你一样,就会天下太平吧。”刘欣笑道。

六月时,傅太后又害了场病,心情愈发的不稳定,总是闹来闹去,觉也睡得颠倒,为讨她欢心,刘欣顺了她的意思,将她的尊号升为皇太太后。

另外还有件事,是尚书令赵昌上奏说上书仆射郑崇与宗族暗中联结,疑有奸,请审查。郑崇是高密大族,又喜交结,平日府上宾客亲朋往来频繁,近来又常有失职之处,且总是上书直谏宠幸董贤一事,刘欣对他的欣赏与亲近,已慢慢为这些琐事的堆积磨灭,半是疑心,半是想找个借口煞煞他的戾气,便借此上奏将他召来,责问道:“君门庭若市,怎么还那么急切地想禁止朕与别人来往?”

郑崇知道刘欣在借题发挥,毫不服软,跽曰:“臣门如市,臣心如水,愿得考察。而陛下贵宠佞臣,以亲封侯,就是不对。”

刘欣气得一下子从座位上站起来,忽而一阵眩晕,他晃了一下,被身边的黄门扶住,他突然意识到,如果有一天,他这么站起来就倒下了,离开人世,董贤怎么办?他那样的人,那样的心,不会为自己清除任何威胁,也许别人拿刀架在他脖子上他都不忍伤害那人,在这腥风血雨的政斗之中……不!决不能让这样的事发生!从这一刻起,他决心为他清除一切威胁,他是好人,就让他永远当个好人,所有的恶,由他替他做。

“押郑崇入狱。”他缓缓抬起头,一个字一个字,斩钉截铁地说道。

审郑崇的正是赵昌,两人素有过节,故对郑崇严刑拷打,郑崇正患有颈痈,在狱中屡次晕厥。刘欣横下一条心,让他死在狱中,不管不问,连上书为其伸冤的司隶孙宝也被免为庶人,一时间,这件事到了道路称冤的地步。

“君上,我听说,您是为了郑崇直谏您贵宠我而要治他的罪吗?”

“你听谁说的。”刘欣突然目色凌厉。

“就是听说,不是听谁说的。”董贤含泪答道,声音很小。

“你听谁说的!”刘欣狠抓住董贤的肩膀,几乎是吼了出来。

“我没有听谁说!就是听说的!”董贤一时失控,哭喊出来,他抓住刘欣的胳膊,几乎是乞求的语气:“是不是,是不是,您告诉我啊君上。”他跪下了,头抵在他的脚边,手抓着他的衣角:“您放了他吧,如果是,您放了他吧,君上,贤求您了,求求您了。”

刘欣垂着肩看他,慢慢蹲下来,扶起他,道:“不是的,朕要治他的罪,是因为他屡屡失职,又有尚书令弹劾说他与本族暗中联结,疑有奸,不是因为你。”

“君上……”董贤哭得哀戚,“是真的么?”

刘欣把他搂在怀里,轻声问道:“朕何曾骗过你。你是听谁说的,嗯?告诉朕好不好?”

董贤摇着头,婉转地哼了一声。

“偏不告诉朕?”

“嗯。”董贤啜泣着,点点头,“君上,别为了我去责罚别人好吗?”

“好。”刘欣轻抚着他的背,“起来吧,一会儿昭仪她们来了,要一起用膳呢,先去洗个脸。”

“嗯。”

董贤终于抬起头来,刘欣刮着他的脸,温柔地笑道:“你看你,蹭了一长串鼻涕在朕身上。”

“我我我……错了。”董贤说着拿袖子去擦。

“行了,别抹了,傻圣卿,换身衣服去,来,我们都换一身。”

郑崇终于在狱中死了,夜深人静,刘欣凝视着董贤熟睡的面庞,轻轻地亲了上去,将他的头埋在自己的胸口——朕说过,要护你周全,朕一定做到。

秋八月,恭皇园北门失火。五行中有火灾,被认为是有弃法律、逐功臣、杀太子、以妾为妻之过。刘欣读着王嘉的上书,默默地瞄准了下一个目标,朕是皇帝啊,朕的话就是法律,朕的旨意就应当被执行。他凝眉闭眼,缓缓地靠在榻背上。

“累了吗?”董贤俯过身来,捏着他的肩膀。

“累了。”刘欣将奏疏合上,放到一旁,握住董贤的手,睁眼看他,看他的鬓发低垂下来,看他的双眸净如清溪。每当看到这双眼睛,他都笃定自己没有错。

朕是皇帝啊,朕怎么能连自己爱的人,连这一双澄净的眼睛都护不周全呢?

“启禀陛下,皇太太后求见。”

“嗯?”刘欣直起身来,“这么晚,怎么皇太太后会来?请进来。”

“诶你们不要拉着我!别拉我!”

“太后您慢点走,您慢点,小心!”说时,傅太后便在好些宫女的左搀右扶下进了殿,她走路的步伐有些摇晃。

“我找我孙儿,你们起开!”傅太后推攘着左右的人。

“太后!”刘欣见状,疾步跨上前去扶着她。

“欣儿,我给你说,我去找执金吾买官婢,他非说我给的价低,不卖给我!别的官署都是这个价给我的。”傅太后说着咧嘴就哭,哭得一抽一抽的。

“您别哭,朕去批评他。”刘欣忙拉着她坐下。

“他非说我贱买,明明就是这个价!上次买就是这个价,我那里留的还有账底呢!”

“是是,您别哭啊。”刘欣一面安抚太后,一面让太后的贴身婢女给董贤说说情况。

“太后嫌永信宫里人手不够,一下子要添二十个官婢,又只记得几年前官婢的价位,非认准了,才出了这档子事。”

“你们没有劝劝太后吗?”

“哪里劝得动,我们说这官婢的价已涨了几涨了,太后不听啊,非说她记得对,太后年纪大了,这也正常,前两天,还非要找她的衔珠凤钗,原是几年前她便嫌旧扔了的,非说自己好好的收在了哪个妆奁里,我们拗不过她,翻箱倒柜地找了整整两天,找不到,又非说是人偷了她的,要责罚我们,我去把皇太后、皇后请来,好劝歹劝才劝住了。”

“太后现在身体情况到底如何呢?”

“不大好,又不好好喝药,总得哄着喝。饭量虽不小,可有时半夜忽然醒来就要饭吃,对身体也并不好,可能因着吃饭不规律,也没见胖一点。”

“唉,那还真得给永信宫多添几个奴婢。”

待太后走后,董贤与刘欣说明了情况,刘欣叹息着垂泪一番,后悔起自己孝道不全来,董贤又是好生安慰。

“只是没想到她老得这样快,当初真不该与她置气到那种地步,若是当初没让她伤那一场心,也许现在也不会……”

“人总会老啊。太后在这个年岁中,已算是身板硬朗的了。”

“可她以前不是这样,她样样事都记得清楚,算得明白。”

“她现在也记得清啊,几年前的也还记得呢,只是一时忘了某些片段,过几日便会想起来了。”

“不,朕知道,她以前不是这样,她不会糊涂。”刘欣哭道,“皇太后说得对,她们在这后宫里,虽是地位尊宠,可是被大臣们盯着,动辄得咎,可是朕还……”

“好了,君上,别难过了。”

“朕虽贵为天子,却连身边人都护不了。”

“可是君上很多时候,是为了护天下人,才做出了艰难的选择啊。”

“那天下人呢?朕不是依然没能护好吗?贫富悬殊、天灾人祸、败法乱纪、种种弊端,朕一样也没能解决。”

“君上,你已经做得很好了。”董贤把头靠在刘欣肩上,柔声道:“不管是对身边人,还是天下人,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不会有人能做得比你更好。”

“不,朕做得不好,朕不是个好皇帝,不是个好儿子,也不是个好孙儿,朕什么都没做好。”

“君上千万不要这样说,如果你还不算好,又有谁算好呢?”

“你好,贤,你好。”

“贤不及君上好。”他抱住他的肩膀道。

刘欣抓住他的手,又垂了会儿泪,向董贤道:“对了,你去帮朕问问,太后都在哪里买的官婢,朕把钱给他们补齐。”

“君上不用管啦。”董贤粲然一笑:“我已问过了,明日就让妻弟去给他们补上。”

“这怎么行?”

“怎么不行,我的一点心意嘛。皇太太后待我不薄,就让我也来尽一点孝心。”

“好吧。”刘欣笑道。

“别担心了,早点睡吧。”

“嗯。”

翌日早朝,执金吾毋将隆竟当廷上奏,说皇太太后贱买官婢,请改为平价,气得刘欣直嚷嚷“八尺执金吾与太后斗闲气、争小利,伤败风化”,下诏贬为沛郡都尉。

王莽这边,增秩生了个男孩,取名王匡,倒是给家里多少添了点喜气,王获去世已近一年,王祯先把增秩推给王莽,又将开明推给王莽,终不愿与他同房。王莽在给刘歆的信中提到了王获的死,刘歆在震惊之余,也更对这位挚友的品德刮目相看。

转眼到了十一月,寒风渐起,本应入塞准备朝见的匈奴单于遣使者送信,说自己病了,愿明年再入朝参见皇帝,息夫躬趁机上书说怀疑其另有所图,并分析了匈奴与乌孙卑爰疐的关系,建议离间此二国,以防止两国结盟,匈奴强盛,危害西域。

刘欣召公卿与息夫躬廷议,左将军公孙禄以为:“中国常以威信怀伏夷狄,躬欲逆诈造不信之谋,不可许。且匈奴赖先帝之德,保塞称蕃。今单于以疾病不任奉朝贺,遣使自陈,不失臣子之礼。臣禄自保没身不见匈奴为边竟忧也。”

息夫躬抓住话柄,慷慨反驳:“臣为国家计几先,谋将然,预图未形,为万世虑。而左将军公孙禄欲以其犬马齿保目所见。臣与禄异议,未可同日语也。”

“好!”这一通骂得刘欣心里舒坦,遂罢了廷议,独与息夫躬商议此事。

“陛下有孝武之才,这帮愚臣却妄想让陛下行宋襄公之蠢事,真是蠢陋不晓政事!”

“哈哈。”刘欣听着尽兴,眉头舒展,又正襟危坐向他道,“不说他们了,躬,你再与朕细讲讲你对匈奴形势的分析。”

“好。陛下,自从呼韩邪归汉后,成为了汉的外臣,我们本可以彻底掌握匈奴,可正是这些迂腐的儒生让匈奴的地位高于其余藩属乃至诸侯之上,甚至单于可以不向皇帝行跪拜礼,不用自报姓名。不仅如此,自匈奴进入纳贡后,赐予他们的财物竟比和亲时还多!这些巨额的财富被他们用来滋养自己的臣民,喂壮自己的牛马,增强自己的国力!夷狄之性情,困则卑顺,强则骄纵,重利轻义,无忠孝之德,敬恶欺善,纵使我们想用汉的文明同化他们,也是空费苦心。陛下您想,作为藩臣,匈奴于孝成帝时已拒绝献地,如今又接受卑爰疐的质子,在西域各国中,匈奴的威望已经复苏,在他们眼中,匈奴已渐渐不再是汉的藩属而是与汉相提并论的国了!”

刘欣听时,不住地凝眉点头。

“陛下,匈奴等西域各国向来是靠武力征服的,而不是靠德教说服的,那些朝臣坐享着将士们的征伐之功,自以为是,一叶障目,迂腐不堪,不知千秋大计,只识眼前利益,但求一时平稳,不顾祸已渐生。从陈汤封侯之坎坷就可以看出这些俗儒有多可恶!”

“朕也常思边陲之事,不知爱卿还有何建议。”

“臣以为,往年荧惑守心等天相,皆有兵乱之兆,今春讹言诏筹,经历郡国,天下骚动,恐有非常之变。故一者,应以外交分离匈奴与其余各国,尤其是其与乌孙的联系;二者,勤练兵,并遣大将军行边兵,敕武备,若有郡守失职则杀一儆百,以立军威,外可震四夷,内可压邪寇,以厌应变异。”

刘欣甚佳其言,相谈良久,待息夫躬走后,董贤问道:“君上,这是要兴兵革之事吗?”

“只是防备,练兵而已,将上天显示的异象应在这个上面,以防止更大的灾祸发生。别担心。”

“嗯,这种大事臣不懂,君上还是与丞相商议一下吧。”

“当然了。”

丞相王嘉非常反对,回答说:“臣闻动民以行不以言,应天以实不以文。天之见异,所以敕戒人君,欲令觉悟反正,推诚行善。民心悦而天意得矣。辩士见一端,妄附星历,虚造匈奴、乌孙、西羌之难,谋动干戈,设为权变,非应天之道。辩口快耳,其实未可从。夫议政者,苦其谄谀倾险辩慧深刻也。今朝政之重,在于济贫安民,勉励农桑,充盈国库,维护安宁。躬之议,于边境太平之际,单为耀武扬威而增益开支,挑动西域,制造嫌隙,不合时宜。昔秦缪公不从百里奚、蹇叔之言,以败其师。望陛下观览古戒,反覆参考,无以先入之语为主。”

刘欣一听气就不打一处来,心想“动民以行不以言,应天以实不以文。可每天念念叨叨的不正是你们这群人吗!说来说去不过一句话——‘维持现状,不因时而变’罢了。”便道:“躬非辩士,乃实干者,君为饱文之士,未必深晓军政,朕还是招募些明兵法有大虑者来商议此事吧!”

随即下诏,命将军、中二千石举荐明兵法有大虑者。整个腊月,刘欣都在召见被举荐上来的人,与息夫躬、傅晏一起商议军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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