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年六月,王凤一直担心的事情发生了。由于连年天灾,加之立国以来种种矛盾的显露激化,民心思异,颍川郡铁官属下从事冶铁的徒役造反生事,杀死长吏,掠夺库中兵器,自称将军,经历九郡。好在发兵追捕,很快伏了罪。
只是这一惊一乍使得王凤病了,这病来势汹汹,王莽终日伺候,衣不解带,没多久,常来大司马府走动的外甥淳于长也过来伺候,王凤睡不安稳,两人就在夜里轮着班。
刘骜亲来问候多次,王侯贵戚、朝廷官吏也鱼贯而来探病问候,除却体己的、有事情吩咐的,余的都让王莽或淳于长在前厅接待一番,并不一一见了。
“巨君兄,你在大司马府辅佐舅父多年,想必此后定能直上青云吧。”一次二人休息时,淳于长与王莽闲聊到。
“我在大司马府不过做些杂事,略尽孝道而已,怎么就直上青云了呢?”王莽冷冷笑道。
“巨君兄,你怎么不懂呢?现在多少朝廷要员都是舅父一句话举荐上去的,你在外面又有贤名,想做什么官,在舅父跟前提一提,怎有不成之理?”
“子孺替我想的多了,为官还是要从基础做起,因才能被人看到而被提拔方能服人,何有因与伯父沾亲带故而被提拔之理?”
“巨君兄所言极是。”淳于长一时被噎得两面发红,讪讪笑道:“我是想着巨君兄之才能早已被世人所知,才这么说,没想到巨君兄竟如此谦虚,真是值得小弟学习啊。”
“我们是外戚,自然要比旁人更加注意自己的言行,以免玷污了皇上的圣明,和大司马的忠义。”
“是,是,小弟今后也会更加注意的。”淳于长赔笑道,心中却是暗恨:假什么正经。
王凤这回病得凶,太医令及侍医来过多回,皆不见好,虽说满屋子堆着诸人送的、家人买的、皇上赐的奇珍异果、名贵药材、上等珍馐……王凤还是一天天的消瘦了下去。王凤自觉大限将至,便向皇上交代起后事来。
“大司马,您先不要讲这些!等您大愈了,便回朝中官复原职!”刘骜红着眼眶说:“您现在只好生调养,这个侍医赐墙及肩,朕再给您另寻名医过来!不管什么药材朕都能给您找来!您切莫多虑。”
“皇上啊。”王凤笑着摇摇头:“臣这病,臣还是心中有数的。您还是听老臣把要交代的事说完吧,这样老臣也能放心了。”
“呜呜呜……那您说吧。”
“皇上,下一任大司马的人选,您心中有数吗?”
“王谭舅舅啊,再往后就是王商舅舅、王立舅舅、王根舅舅……”
“嘿。”王凤笑着摇摇头,打断了他:“皇上,老臣给您推荐个人——王音。”
“啊?”刘骜一脸疑惑:“为什么呀?”
“近年来,国运逢厄,连年多灾,国库已不富裕,民众失所流离者众,陛下益亲帅百官节俭勤干,以抚慰民心,安稳国政。臣弟谭等,虽为至亲,行皆奢僭,无以效百官、率百姓,而御史大夫王音,谨敕小心、勤劳忠正,又有处理国事的经验,恰是此时大司马之不二人选,臣敢以命保之。”
“嗯,您向来荐士皆善,朕听您的,您放心吧。”
“皇上,您贵为天子,万事要以天下为重,切莫耽迷于后宫与玩乐,也莫专宠一人……”
“嗯嗯嗯,朕知道,您放心。”
“唉,老臣最遗憾的就是,无幸在生前见一眼皇嗣了。咳咳咳……咳咳……”
“您不要这么说,您很快就会大愈的!朕还想让您辅佐太子呢!呜呜呜……”刘骜哭道。
“唉。”王凤苦笑了一下,又道:“皇上啊,老臣最后还想向您举荐两人,想必您也都有印象。”
“好,您说吧。”
“一个是王莽,一个是淳于长,二人皆是极有孝心之人,王莽更是待在老臣身边多年,乃瑚琏之器。还望您能多多关照他们两个,历练一番,委以重任。”
见刘骜点头,王凤高声叫道:“莽儿,于长,快出来参见皇上,咳咳……”
“在下王莽。”
“在下淳于长。”
“参见皇上,愿皇上千秋万岁,长乐未央。”二人齐声说道。
“起!哦,见过,朕都见过,淳于长现在好像是黄门郎对吧。”
“正是。不想圣上还记得小臣。”淳于长笑道。
“母后常与朕提起来你们。”刘骜擦擦泪水,笑着说:“王莽,你就是小时候爱皱着眉的那个,你看看,都皱出褶来了,改改吧……王永的事……朕很伤心呐,很伤心!”说着又哭了起来。
众人好是一场劝解,止住之后,刘骜询问了王莽、淳于长二人的意愿,见二人都非常谦虚,刘骜便夸奖一番,依了他们的意思,拜淳于长为列校尉诸曹,王莽为黄门郎。
不几天王凤便入了弥留之际,在众人的嘤嘤哭声之中,他忽然睁眼,叹了句:“老夫本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不会……”便溘然长逝。
丧事办得浩浩荡荡,一切事宜皆由刘骜及王政君钦点的朝廷要员负责,中谒者手持符节前来吊唁,御赐棺材、帷帐及陪葬物,万辆送葬之车,如白龙蜿蜒向前,所经之处哭声如雷。
王莽奏请皇上,为伯父守丧一年再任职,皇上嘉许准奏。又任王音为大司马车骑将军,任王谭为特进,领城门兵。素与王谭要好的谷永替王谭不值,认为这是一种耻辱,愤慨地写信给王谭,建议他不受城门之职,王谭素来要强,本就意难平,果真辞绝。这一出,闹得王音与堂兄弟们见面时都难免尴尬。谷永心生悔意,称病三个月,得以免官。王音念及谷永之才颇受王凤重视,不计前嫌,想把他调回京中,谷永心中有愧,几番推辞,最后还是回京做了长史,不时给王音提些建议。由于王音任用从舅辅政多于同姓之人,王氏权威不比王凤之时,谷永忧愁王氏前途,谏于王音,王音认为辅国安邦怎可以一家一姓之利为重,便举荐谷永担任西北边郡的护苑使者,让他离开了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