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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昱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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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007/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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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莽》连载

第六十二章 地皇三年


过了年,抑郁不振的他又一次想向王莽谏言时,正听到王莽训斥庶子王匡、王兴,便没有进门,听了一会儿,苦笑了一下,索性退了下来,等王匡王兴灰头土脸地出来,邀他们一路走着,说说话。

“今天我还得谢谢二位呢!”

“怎么说?”

“我在外面听了一会儿,嘿嘿,要是我来早一点,挨这顿训的就该是我啦。”

“看来您想说的和我们说的差不多。”王匡笑道,露出了一颗小虎牙。

“唉,差不多。”

“其实我觉得,也不是大家看不出来,只是事已至此,多哄他开心几天罢了。”王兴道。

“皇帝又不傻,能开心到哪去呢?”

“其实您的建议可以多提几次,父皇心里挺犹豫的,多提几次,也许就采纳了。”王兴道。

“我干不过他们,在外面,我是个能打胜仗的将军,在这里,我只是个乡下来的小官,党派啊,是不知不觉就形成了的,同心合意,门第相当……也不一定都是同流合污,但它就是会形成,牢固得很。在常安这个局里,我,是个局外人。”

“我们不也是吗。”王匡笑道。

“同心合意!”田况笑着锤了王匡一拳。

笑着走了一会儿,田况叹息道:“多哄他开心几天也好。依我看……算了,不说了。”

“依我们看也是。”王兴苦笑了一下,王匡看着他们耸了耸肩,亦有哀矜之色。

“这些年,我在地方也一直考虑着国事,到了京城,发现比我想象的还要复杂。”田况摇头道,“国库空虚是其一,更可怕的是没有粮食,京中大官日子过得已很是俭省了,不能说他们没有为民着想、以身作则,但从他们口中俭省出来的粮食也不够饥民分啊。现在,除了青徐二州,还有豫州、扬州、荆州、兖州等地皆有起兵,真是四面楚歌!赈济吧,灾多灾大,朝廷的钱粮不够;打吧,百姓苦于征兵,怠战,各地也不是都有善战善守的将领;不打吧,像青徐那帮子人,我了解,就是一群土匪啊!百姓也是深受其害。招降吧,没什么响应,好不容易有人投降了,又被部分官吏趁机抓了邀战功,何况若是天灾不断,这些盗贼即使一时投降了,不久之后就又会重操旧业;放权,朝廷怕地方乱起来;不放权,地方苦于接待应酬中央巡行的官吏,而且,即使中央为各地制定了作战及安抚的计划,上面了解的情况有误差,下面执行时有重重障碍,总无法完全实现。你说要是承认朝廷失败,索性不管了吧,那也只会让各地局面更加混乱,占山称霸,割据为王,烧杀抢掠,奸淫妇女,真是不可想象,八成西域也要丧失,边地也会不保。真是……唉,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民不信官,官不信民,甚至中央与地方之间都不能相互信任。任何一个问题的成因,都不是单方面的过失,解决也需各方协同,团结努力,而如今,却相互对立,上下不能一心。”

“唉,怎么办呢。你们说,若真是这里面有个坏人,把坏人杀了就能万事大吉,也是好啊!可是谁是坏人呢?没有坏人。也没有人觉得自己是坏人,那些入山为贼的农民觉得自己是劫富济贫的英雄,是被生活逼得走投无路的可怜人;那些囤积家财的豪门大族觉得自己是平日里乐善好施的大善人,是为家族兴衰着想的辛劳人……真的,所有人都是打心眼里认为自己是好人,可就是人人都过不好。”

王兴思索片刻道:“因为人人都觉得自己是好人,别人就成了会伤害自己的人,尤其是朝廷,朝廷管理人民,人民自然地将朝廷放在了自我的对立面,延伸下去,就是朝廷会为了自己的利益伤害人民,再延伸,就成了所有的困苦都是朝廷带来的了。”

“朝廷是真难做,可是朝廷里的人也都认为自己是好人呐,是从心眼里认为,不是什么嘴上说说我有错,我有罪,别信谦虚的那一套,是真的在心里认为自己是好人。”田况说着,指着自己的心口,狠狠指着,戳着,然后摊开手,无可奈何地:“可这世道就是乱了,怎么就乱了呢。”

“唉,所以师父才教我们,不看他人过。”

“是啊!怨天尤人总是不好的。”田况摇头笑道,恍惚了一下,又问道,“诶,你们相信有天帝神仙吗?前几天九庙建成,纳神主,你们去了吗?你们肯定去了。”

“去了。”

“你们信吗?有用吗?”

“有用没用,起码听说建这九庙时,吏民助资者络绎道路,让父皇欣慰了好久。”王兴道。

“也是,我看大家都挺高兴的。可能只有我觉得白费劲吧,嗐,不是说是天帝传位给了皇帝吗?为啥不保佑这新朝呢,难道天帝也都忙着打仗,顾不过来?”田况笑说着,颇有讽刺意味。

“天帝是什么,天又是什么。”王兴笑道。

“常言道,天道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也许,天本无意,乃众生自扰吧。”王匡道。

“好一个众生自扰!众生自扰啊!”

王匡看看他,忽然小心地问道:“以后如果,我是说如果,常安……”他做了一个崩盘的手势,“您做打算了吗?”

“我反正光杆一个,无所谓了。”田况抬起双手枕到脑后,看着天,想了一会儿,又道,“你们呢?你们还有归处吗?”

“有。”二人同声道,说得坚定不移。

“朋友一场,若真到了那一步,我先送你们回去,也算是为皇帝保住了香火。”田况拍了一下王匡的背,笑道。

王匡王兴走了以后,王莽独坐了一会儿,听说田况本来求见,又走了,有些生气:“这个田况,越来越没规矩了,来求见,不吭一声就走!”

“那……”

“算了算了,不管他,予也没有亏待他啊,天天一副抑郁不得志的样子,看着他予也心烦。”

“诺。”

“唉,予的儿子怎么都这么不争气呢?”

“陛下不应当这样看,功修公、功建公聪明过人,陛下又以鸿儒贤臣为其师,假以时日,必堪重任。”

“唉,怪予,没有从小好好教导他们。”

“陛下还是歇会儿再批阅奏疏吧。”

“这么多,不看怎么办?”看一会儿,王莽郁闷地把奏疏一摔,“饥荒、盗贼,怎么尽是这些消息!唉!”

“予是能做的都做了,予能怎么办啊!还说有氏族资产瞒报的,小官巨贪,予又不是没派人查,查出来的都惩办了,有的查不出来实据呀,也不知道是不是官吏被收买了,总不能所有官吏都被收买了吧?予一直重视监察,那么多次让严查,都查不出来,难道不是假的吗?”

“又说反贼是穷苦的农民,应该安抚,氏族有大的势力,应该安抚,官吏是朝廷的基柱,应当安抚,这么一来,只有皇帝是可以欺负的?”

王莽一边批着奏疏,一边自言自语,谭喜有时候应几句,有时候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皇上也许并不指望他能提出来什么建议,只是指望有个人在听吧。

二月的时候,霸桥发生了火灾,从早晨烧到晚上,一直把桥烧光了才被熄灭。据说是贫民在桥下留宿,烤火取暖引起的,王莽便没让继续追查下去,这事过错不在贫民烤火,他觉得,这是上天又一次提示他一些事情,泛滥的灾民刺痛他的神经,他渴望得到上天的提示,他心里将这些事情往好的地方附会,比如他想到霸桥的名字,这个名字不好——“霸”,五霸的出现是填补帝王的空缺,其治国之道杂乱,象征冬天,而霸桥正在立春前一天烧毁,岂不是象征冬天的结束,帝王德运的开启吗?他忽然有点振奋,转而又自我批评,不当想得这么好,是,着火总不能说成是好事,春象征着东方,东方岁荒民饥,道路不通,霸桥于立春前由贫民一不小心焚毁,定有警示之意,恐怕就是让我开辟东方的道路,振贷穷乏,以施仁道吧!他越想越笃定,紧忙下了旨,将霸馆改名为长存馆,把霸桥改名为长存桥,命东岳太师王匡迅速制定法令条规,开放东方各处粮仓。

可是粮仓早已开过,根本不剩什么余粮了,王匡联络辖区中的地主豪绅,想方设法地让他们将存粮拿出来些,共渡国难。与此同时,因饥饿而聚集起来的盗贼团体又越来越庞大,仅青徐两州的盗贼就分为三支主要部队,一支在围攻一个县城,以期掠夺食物,一支缓缓地向较为富饶的南阳郡移动,而另一支与太师牺仲景尚所率的部队连续交战,最终大败朝廷军队,杀了景尚。

消息传回常安,王莽大为震怒,去年遣景尚击青徐盗贼,竟一败涂地,这盗贼怎么厉害到了这个地步!早该派太师王匡和更始将军廉丹东征的,真不该听那田况之言,他说的方法一个也没奏效!嗐呀!他一面悔一面急,紧锣密鼓地安排王匡与廉丹率十万大军东征。四月时,一切就绪,王莽亲自到都门外为将士们践行。天上下了雨,王莽俯身看着雨中将士,用振奋人心的声音说道:“大雨润兵,吉祥之兆也!尔等此去,必存良善,诛邪恶,凯旋即归!此天意也!”顿了一下,又道:“惟阳九之厄,与害气会,究于去年。枯旱霜蝗,饥馑荐臻,百姓困乏,流离道路,于春尤甚,予甚悼之。今使东岳太师特进褒新侯开东方诸仓,赈贷穷乏。太师公所不过道,分遣大夫谒者并开诸仓,以全元元。太师公因与廉丹大使五威司命位右大司马更始将军平均侯之兖州,填抚所掌,及青、徐故不轨盗贼未尽解散,后复屯聚者,皆清洁之,期于安兆黎矣。”

大夫谒者到处教民众煮草木为酪以食,廉丹看了两日,总觉得不似可食之物,便命人端来一碗,以其饱腹,难以下咽只是其一,到了夜里腹中疼痛,一宿难眠,忧愁苦恼,合衣起身,研墨展帛,向王莽上书,痛陈青州、徐州、兖州灾甚重,粮仓里确无余粮,大夫等授人民熬草木以食,实不可食之状况。

王莽看到此上书上泪迹斑斑,亦是悲痛不已,决定免除一切山泽之税,便民自取用,提笔下诏:“惟民困乏,虽溥开诸仓以赈赡之,犹恐未足。其且开天下山泽之防,诸能采取山泽之物而顺月令者,其恣听之,勿令出税。至地皇三十年如故,是王光上戊之六年也。如令豪吏猾民辜而攉之,小民弗蒙,非予意也。《易》不云乎?‘损上益下,民说无疆。’《书》云:‘言之不从,是谓不艾。’咨乎群公,可不忧哉!”

放下笔后,他又拿出一张赫啼纸,思来想去,踌躇良久,终于写下六个字:“君恙愈否,甚念”,命人给国师公刘歆送去。然后下诏书召贬在河南当小官的庄尤回京,任为纳言将军,他想,庄尤看了这个名字,一定会很高兴地回来。今天的夕阳是红色的,很红很红,打在墙壁上的光都是鲜红的,很多年以前,在这样的阳光下,他们肩并着肩,现在也还是这样的吧?王莽想。

南阳郡中,刘縯正憋了一腔怒火,回了家,把锄头往墙上一靠,便撂倒在木榻上。

“还是没人响应吧!”刘秀一面笑,一面磨着农具。

“一群窝囊废!”

“造反可不是件小事,谁敢啊。”

“青徐的人就敢!绿林军就敢!天下已乱!造反才是大势!我给你讲,造反复汉,天意所趋!你我汉家子弟,此时不起兵,更待何时!”

“就你和你结交的那群游侠,人数够起兵吗?况且,那些以前结过怨的大族,也不愿意帮你。”

“你就是这样,没眼界!青徐、绿林怎么起来的呀?饥荒!咱南阳郡现在什么情况啊?饥荒啊!起兵是迟早的事!你就等着吧!”

“又不是造反就能解决饥荒的问题,多种田才能免遭殃。”

“你咋……嗐,不可与谋,不可与谋!你真是气死我了!你就像那高祖之兄刘仲,只会种田,就算给你个代国,人一打过来,你也只会把国土一扔逃洛阳躲着!你跟二弟换换名字好了!算了,反正你俩也差不多!”

“好——我就会种田。”刘秀听多了,倒也不气。

“造反是不能解决饥荒,可咱讨论的是饥荒吗?重点搞错了好吗!现在有可以解决饥荒的办法吗?你种田就能解决吗?风雨不调连岁蝗灾你解决个试试!解决不了!在饥荒解决不了的前提下咱们怎么办?你们都不能动脑子想想!虽说咱们南阳郡尚有存粮可以自安,可是那群土匪起义兵迟早要抢到咱们南阳郡来呀!我听说,他们已经到咱南边打着了!朝廷郡县打不过他们,咱们筑垒自守也抗不过他们,和他们打,当刀下鬼,被他们煮来吃吗!”

刘秀不说话。

刘縯气得躺了几秒,又霍然翻身起来,道:“我今天算是想明白了,这新朝,就是来给咱刘汉续命的,你想啊,就汉末那些年,积攒下来的矛盾,再加上这些年的天灾水患,如果没有这新朝,起来造反的人,反的还不得是汉朝啊!那就真没咱啥事了。现在呢,他们倒还有人打着复汉的名号,这不就是给咱们机会吗!这你都不明白?还要把脑袋往脖子里缩?”

刘秀努努嘴,过了一会儿,在兄长“明不明白”的追问下,道:“那也得等到时机成熟,有能力的时候,现在啊,还是少说这些,免得被官府盯上。”

“他们倒是有精力盯我呢!唉!你这人,算了,生来这样,不与你计较。”

夏季,又生了蝗灾,刘縯兄弟所在的南阳郡受灾颇重,刘秀辛苦种的粮食收成不好,心中郁闷,刘縯懒得安慰他,仍是到处游说,招兵买马,形势亦如其所料,对新室愈发不利。

绿林山中疾疫流行,绿林军纷纷出山,分为两支,一支在王常、成丹等人的带领下西入南郡,称下江兵;一支由新市人王匡、王凤、朱鲔等人率领,北上南阳,称新市兵,他们虽未攻下随州,却与其南部平林人陈牧、廖谌聚集一千多人组成的平林军响应,进入了南阳南部,平林军还组织百姓夹道欢迎他们,王匡等人吃了接风宴,分了些从别处抢来的财物给接风的百姓,一个个得意非常。

王匡向陈牧等人介绍道:“在下王匡,这是王凤、张卯、朱鲔、马武……大家认识一下,以后就是兄弟了,哈哈哈哈哈……”

“是!大家以后就是兄弟了!你们在这里不必客气,咱这百姓早就听闻诸位大名,都盼着诸位能来解救我们于水火之中,哎呀!今日一睹诸位真容,真是样貌堂堂,孔武有力,一看就是能成大事之人!咱这算是胜利会师了,今后就共举大业!兄弟同心,其力断金呢!”

“正是正是!还有王常、成丹,他们从绿林出来一路过关斩将,西入南郡,也是兄弟。”

“那日后自有相见之日。”

“正是,正是!”

“诶,刘玄,来来来,给大家介绍一下。”

“敝人在。”一个瘦高的青年赶忙上前笑嘻嘻地向大家揖了一礼。

陈牧拉着他,以一种自豪的口吻向大家介绍到:“这位是前汉皇裔,前几日刚投奔过来,在我这儿任了个安集掾。”

“在下见过诸位大将。”刘玄连连行礼。

“不敢不敢,咦——你说说,你们怎么能让王莽抢了皇帝位去,把天下搞乱了嘛!”王匡笑道。

“怪只怪王莽此人巧舌如簧,把大家都骗了,是非颠倒,黑白不分,幸而天生诸位这般智勇大将,匡时济世。”

“刘玄兄弟也是备受新室朝廷迫害,东奔西逃了好些年,到咱们起兵,才找了过来。”

“敝人这也是弃暗投明了。”

“哦?咋个受迫害法,说来听听!”

“本是新朝治安混乱,舍弟为歹人所杀,官吏不治,为了替舍弟报仇,我便结交宾客,后因宾客犯法,连坐于我,我为避开官府抓捕,从舂陵逃到平林,可那官府竟将家父抓去,我就设计诈死,托人将灵柩送回舂陵,待家父释放之后,我又逃了出来。”

“哎呀!这还真是传奇呀。”一个个都听得啧啧称奇。

“在下不过有些小伎俩,将军们举兵起义才是传奇。依在下看,大家既然都因受了新朝的迫害而举兵起义,又深受黎民拥护,不妨就攻城略地,占领城池,一举推翻新朝,建立属于自己的朝代,终生不再受制于人,岂不美哉。”

“唏——还是皇裔敢想,我们本来就是想抢抢粮食吃而已嘛!”

“大将过谦了。”刘玄笑道:“这新朝就像咱们刚吃的那盘蝗虫,它既然吃了咱的粮食,咱就把它给吃了。”

“说得好!”

“说得好!哈哈哈哈……”

在南阳等地肆虐的蝗虫,吃完此处,又遮天蔽日地向西飞去,一直飞去了长安,飞进了未央宫。

“怎么这蝗虫都这么厉害了!怎么都飞到宫里来了!从哪里飞过来的!”王莽又急又忧又气又恼,在早朝上简直要失态了。

“臣看着蝗虫是从东边飞来,今年南阳郡及更始将军、太师所经之处皆有蝗灾,蝗虫应该就是从这些地方飞来的。”大司徒王寻道。

“那这些地方怎么办!百姓都吃什么!予刚开放了山泽之利,这山泽之利又喂了蝗虫!百姓吃什么!”

“南阳郡氏族大家多,皆各有存粮,其郡大尹已派下属挨家联络,出粮赈灾,共渡国难。”太傅唐尊道:“还有,这些蝗虫本可以食用,臣闻百姓多逮蝗虫,或烤或蒸以食。”

“这个法子好,那就捕击蝗虫,下旨,吏民捕击蝗虫多者有赏,把捕来的这些蝗虫都做成熟食,分给流民。”

“诺。”

“还有,流民入关者愈来愈多,不能让他们无依无归无食而死,各县置养赡官,把宫里的存粮拿出去分给流民吃,使者监领。”

“皇上圣明。”

“另外,在太仓置卫兵,交戟守门,以厌胜天下谷贵。”

“诺。”

“近来盗贼四起,这些盗贼皆是打家劫舍的不轨之徒,有力不劳,招降不降,没什么可以原谅的,要像消灭蝗虫一样消灭他们!司命大将军孔仁!”

“臣在!”

“予命你攻豫州,消灭新市兵、平林兵!”

“臣领旨!”

“纳言将军庄尤,秩宗大将军陈茂!”

“臣在!”

“臣在!”

“予命你们击荆州!消灭下江兵!”

“臣领旨!”

“尔等各从吏士百人,到部募士。”

“臣遵命!”

下朝后,陈茂见庄尤闷闷不乐,上前道:“将军还在为皇帝贬您去地方当官而生气吗?”

庄尤摇摇头道:“宦海沉浮,本是常事,我又有什么好气的。只是,皇上此次遣你我出征,却未予兵符,必先请而后动,唉……皇上根本不信任我。”

“唉,都没给兵符,倒不是皇上独不信任您的缘故。”

“没有兵符,就像牵着猎犬,却让它捉住野兽一样,纳言将军,皇上终究是没有纳言啊!”庄尤看着天,神色中混杂着烦躁与惋惜。

养赡官置后,一方面,有官吏趁机盗粮自用,另一方面,流民数十万,人多粮少,饿死者不计其数,每日都要将成批的尸体运到乱坟岗,而饥荒也慢慢波及到了长安本地居民,一些贫民开始缺食少粮了,王莽听到传言,召来管理常安市买的中黄门王业。

“予闻常安城中饥馑,可有此事?”

“回禀陛下,那些都是流民,流民太多,养赡官分的粮食供不应求,所以不能人人饱腹,不过常安城本地的百姓并不缺粮,还能吃上肉汁呢。”

“唔……”王莽低头想了一会儿,又问:“以前粮食较为充足时,买入五均官的粮食还有吗?有没有投放入常安市买中?”

“还有一些,请陛下放心,常安东西市令皆按时需向市中投放。”

“一定要平价卖给百姓。”

“诺,陛下放心,臣等怎敢妄自加价。”

“你去市中买一些常安百姓目前所食之物回来,予要看一看。”

“诺。”

王业去市中买了尚存最好的米与肉羹,给王莽看,说谎道:“居民食咸如此。”

王莽尝了两口,道:“那就好,你下去吧。”

“那这饭?”

“你吃了吧。”

“谢陛下。”

王莽点点头,让他下去,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他似乎也意识到“食咸如此”是个谎,但他宁愿相信这是真的,如果这不是真的,他也没有什么法子了,所以意识将这种令人绝望的怀疑生硬地排挤了。

时至八月,一个闷热的傍晚,家住新野的邓晨听到了咚咚咚的敲门声,命僮仆去看,竟是妻子刘元之弟刘秀、刘仲等人来了,惊喜笑道:“文叔?你们怎么来了!快进来快进来!哈哈!夫人!快叫夫人出来!”

“嘘,小声点,我们这是避难来了。”刘秀忙拉着邓晨道。

“啊?怎么了?快进来,进来说话。”

“兄长的宾客劫了人,牵连到我们家,狱吏要追捕我们,叔父年龄大了,怎堪牢狱之苦,兄长让我们都出来避避,等风头过了再回去,实在仓促,没能早点知会你一声就过来了,多有叨扰……”刘秀道。

“诶,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既然如此,就在我家住下,叔父怎么说也算是我的老丈人了,不来我这儿,还能去哪?我这就命人收拾屋子去。丈人呢?”

“在车上呢,我们还带了点粮食谷物过来。”

“放心,敝舍还不至于短了你们的。”邓晨笑道。

“夫君……阿秀!你们怎么来了!”

“阿姊!”两人兴冲冲地紧走了几步,握住了彼此的手。

“好久不见了!”

“是啊!阿姊,叔父也来了。”

“啊,快,带我去见过。”

说话间,刘仲和刘伯姬已扶了叔父刘良过来。

“叔父!”刘元忙上前请安。

“哦!元儿!唉,不错不错。”刘良下车,环顾四周,向刘元笑道,“我们避吏来的,别那么多繁文缛节了。”

“晚辈给舂陵侯请安了!”邓晨拱手道。

“安个屁。”刘良翻了翻白眼,骂咧道:“都是刘縯那个混蛋!天天的连我也管不了他了!早给他说,别瞎结交,请神容易送神难,他不听,搞得什么狐朋狗友一大堆!犯了事,还把我们也捎带进去!狗屁!”

“别生气,别生气,气坏了身体可划不来,您呢,就安心在我这儿住下,现在官府事情多,过两天风头过了,就没事了。”

“官府也是事儿多!我看又是想找茬讹我们的粮食,讹我们的钱,嗐!没法说!”刘良气得直摆手,大步流星地往屋里走去。

“叔父您先进来好好歇歇,翠云,快去里面让把茶水点心都备上,让厨房传饭。”

“诺。”

“唉,这一路给我颠的!就这气儿都没给颠顺!”刘良抚着胸口道。

一行人在屋里坐定,吃了饭,刘良逗了一会儿刘元的小女儿,算是心情好些,便休息去了。刘元让乳母把自己的三个女儿带走,又让翠云将妹妹刘伯姬和刘仲的妻儿带去休息,自己则与邓晨一起和刘秀刘仲商议对策。

“眼下你们便安心在我这儿住下,伯升(注:刘縯字。)呢?他怎么办?为什么不一起过来?”邓晨道。

“他啊,我猜他定张罗着会众起兵呢。”刘秀道。

“啊?这事叔父知道吗?”

“哪敢让他知道,兄长这么急着把我们支到你们家来,就是为了避叔父的眼吧。”

“这敢由着他乱来吗!你们既然知道他想着什么,怎么不劝劝他?”

“阿姊,现在这态势,不起兵也未必能好到哪去,官府管不了盗贼和流民,就是官府不追捕我们,这些盗贼日后也要围攻我们。”刘仲道。

“那就能和这些盗贼同流合污吗!”刘元愠道。

“阿姊,三弟不是这个意思,其实这事兄长与我们也谈过多次了,兄长一心复汉,想要利用这天下大乱的时机,拉拢收买盗贼团伙以为己用。”刘秀道。

“嗯……是的,这些盗贼本来也都是些农民,不是真正的恶人,确实很多人是为饥荒所迫,才四处打劫,由百人发展到万人,兄长既是希望借他们的力量复汉,也是希望能帮到他们,让他们过上好日子。”刘仲道。

“在这世上做人,要会审时度势是没错,可不能把自己的良心审度没了,有的事能做,有的事不能做,是自己的良心定的,不是这世道定的。若是世道乱了,就干什么都可以,还要君子、要操守干什么?小人不是更擅此道吗。”

“夫人,你这话言重了。”

“大盗窃国,伯升以前总说,新朝皇帝行的是大盗窃国之事,可他自己现在想行的,不也是大盗窃国之事吗?”

“你去看看,是不是妞妞哭了,我怎么听着有小孩哭呢?”邓晨打岔道。

“你就是想支我走。”

“算了,不说这些,阴家那个女儿,现在怎么样了?”刘秀也帮着打岔。

“你说丽华?”刘元道。

“嗯……”刘秀有些羞涩地点点头。

刘元见状,身子往前一倾,兴致道:“年方十八,哎呦!这两年上门提亲的人可真是络绎不绝,那门坎都得换一个了!”

“那她成亲了吗?”

“没呢!她可不是等闲之辈能配上的,当然得仔细挑一挑了。”

刘秀的眉毛动了一动:“有说条件吗?”

“倒没明说,可明摆着不低呀!丽华啊,自己也顶有想法的,就是咱觉得好的,她也未必觉得好,你不知道她,依我说,若是女人能当官,她不是四辅,也得位列三公,说不定还能当将军呢!”

“是嘛!”刘秀有些兴奋,忽而又有些怯懦,低下头,瞟了刘仲一眼,见刘仲眼角正偷着笑,他欲言又止,终于支吾道:“那……阿姊和她关系不错,知不知道她喜欢什么样的人呢?”

“这个我还真说不清……”刘元眼角含笑,“三弟啊,你这么多年不成亲,不会真是等着她呢吧?”

“我……”

“可不是吗,等着呢。”刘仲笑道。

“好!为姊就帮你问问,哈哈……”刘元掩嘴笑道。

“算了,别问了,怕是我也配不上她。”

“你怎知配不上?你可是我三弟啊!”刘元道。

“要我说,也真能提一提,文叔一表人才,又是汉贵族之后,家世是相当的。”

“可是,我现在只是一个逃避官吏追捕的小民,即便快到了而立之年,也没有什么作为。”

“这是小事嘛,现在这情况,诸家宾客为小盗,官府也管不过来,避一避就过去了,何况你们兄弟几人,依我看,即便是在这乱世之中,也是可以大有作为的。”邓晨笑道。

“世道再乱,日子也是要过的,丽华虽不明说,但我感觉得到,她是希望能有个人在身边依靠的,毕竟吗,她七岁失父,虽自要强,寂寞无靠之感还是有的。咱父亲离世早,有时与她聊起这些事情,她都是眼角带泪的。”

刘秀听了有些动容,又很郑重地向刘元谢道:“那就劳烦阿姊了。”

“这有什么劳烦的,真能娶进来,也是咱们家的福分。明天我就去问问。”刘元笑道。

问了之后,没什么回话,刘秀便拦着不让再问了。

刘秀不想在邓晨家白住,风头一弱下来,就拉了谷物去宛城贩卖,这日正卖着,忽见有旧怨的李氏族人李铁迎面过来,心下一紧,警惕起来。

“这不是刘秀兄弟吗!来宛城也不上我们家里坐坐,外见了呀!”李铁一脸笑容地走过来。

“在下来宛城卖谷,图个生计,怎好意思上您府上叨扰。”刘秀笑道。

“我看你呀,还是外见我们,以前嘛,咱两家有些小嫌隙,其实不算什么,如今这大乱之世,咱们呢,更应该捐弃前嫌,通力合作,群策群力,共渡难关呀。”

刘秀笑而不语。

“我兄李通听闻你来宛城,也没个住的地方,特意让我来找你,请你去家里住,不来可就不给面子了,呶,这是我兄让我给你带的雉,够诚心吧!”

“我听闻次元(注:李通字。)兄在朝中任五威将军从事,怎么回来了?”

“早辞官不干了,新莽无道嘛!我兄不想跟他们干了,正赋闲在家呢。”

刘秀素闻李通有品德,想他若是想拿自己见官也不用如此大费周章,见一见未尝不可,便笑着接了雉鸡,收了未卖的谷米,与李铁一同去了。

待见了面,见李通有礼有节,款待热情,便渐渐放下心防,握手言欢,饮酒微醺之时,李通道:“我还在京中之时,尝听家父言谶语云‘刘氏复兴,李氏为辅’,不知贤弟可曾听说过?”

“啊,没有听说过。”

“虽说谶语真真假假,不过我觉得,这句话还是有道理的。”

“哦,怎么说?”

“自新朝开辟,天灾不断,这说明新朝代汉不合天心呐。新皇帝为政,制度繁乱,频频变更,不能取信于民;为军,不择良将,但以世姓或亲信为之,必致败退;外欲伐匈击蛮,内欲效古改制,动静盛大,而不知国力不济,民资乏溃,终至废败,空劳民力,空耗民信,如今黎庶多有言思汉家制度、念文景安宁者,刘氏复兴当为真实。”

“这……唉,只是在下愚钝而没有才能,即便刘氏复兴,恐怕……”

“贤弟这是过谦了呀,我可听说,伯升兄在舂陵已有动作,正在招兵买马呢。”

“哦?我怎么不知道?”

“不会吧,贤弟……”

“我看你就是不信俺们!”李铁嚷嚷道,“事到如今,俺们骗你作甚!你也别装了,你兄长都要起兵了,你会不知道!”

“实不相瞒,兄长在来信中从未提及此事。”

“从弟啊,文叔肯定不会说谎的,文叔与伯升志操不同,本是好安稳的君子,不喜斗械之事。”李通向李铁说完,又向刘秀道,“或许伯升担忧你们反对,才未通知你们,但我消息确切,不信的话,你可以回舂陵亲眼看看。”

“我就给你讲这形势,新市军已经从南面进南阳了,平林军跟他们合伙了,樊崇那青徐军又从东面靠近南阳,朝廷那帮子饭桶肯定打不过他们,我就问你干不干吧!不干大家一起等死算了!”

“莫激动莫激动,伤了和气就不好了。”

“跟你们说话真烦,兜兜转转地让人听不明白,我就说白了吧!朝廷是坨屎!三番五次找俺们要钱要粮食赈灾,给也给了,有时慷慨,给的比要的还多!可现在呢?饥民打抢过来,他们保护得了我们吗?而且,就新朝这些个举措,咱们辛辛苦苦几代人攒下来的家业,迟早要被收了分给贫民!别以为就我们遭殃,你们刘家人也一样!汉贵族,那可是他王莽的眼中钉!趁着现在民心思汉,不如一起反了!推翻新朝,咱自己当皇帝!别看那群盗贼人多势众,不过都是些愚昧之徒,懂个屁,就会杀杀抢抢,咱们一加入,不都得马首是瞻,向咱们请教!拉着他们一起反了王莽这个新朝,把靶子安到新朝上,把靶心对着王莽的脑袋,非但能保住咱自己的性命,成功后,你们光复刘汉,夺回江山,我们光宗耀祖,保住家业,那群农民闹够了也就高兴了,皆大欢喜!”

“贤弟见笑,我从弟就是这个脾气,不过这也是我近来反反复复想的一个问题,你兄长起兵,虽有宾客呼应,终究还是势单力薄,又有汉贵族的身份,必然要被朝廷当作首要镇压对象,到那时,起义失败是小,株连九族是大。我们家现在受形势所迫,已决定起义了,不起义必定死路一条啊,因你们兄弟有容众之德及谋大事之心,这才有共举大业之意。”

刘秀沉思片刻,终于说道:“我也知道家兄欲举大事,待其真举之时,我竟不知,实在惭愧。只是,令尊尚在常安任职,我们举事,他怎么办呢?”

“已自有度矣。”

“看来次元兄已是胸有谋略了?”

“自然。”李通见此事已成,举杯敬酒,“你我刘李两族如若通力合作,此事定能成功。”

饮酒罢,便将计划说与刘秀,最终约定于材官都试骑士日,劫前队大夫甄阜及属正,以号令大众。刘秀在宛城住了几日,准备此事,并去信与兄长刘縯联络相议,预备起兵前夕再回新野告知亲友,以免遇到阻力。李通遣从兄之子李季去常安,给父亲李守报信。

不料李季走到半路竟病死了,一直到李通刘秀将要起兵之时,李守才得知此事,正欲逃回宛城时,被好友中郎将黄显拦下,劝他道:“你身长九尺,容貌绝异,如今关门禁严,必被发觉,反致事情败露,株连九族,不如赶紧上奏此事,自劾教子无方,愿以死谢罪。以往反乱者若有同族揭发,揭发者不仅皆不连坐归罪,反而还高升爵位,如今盗贼四起,皇帝正欲有人投降,作为榜样告诸四方,何况李通还只是欲反,尚未真反,一定会从轻发落。”

李守听之有理,便依了此话,上书一封。可是因每日上书极多,王莽又皆亲自查看,导致迟迟没有看到这封上书,待李通欲起兵之事被官府发觉,急奏过来,王莽盛怒之下将李守系于狱中,李守鸣冤,称已上奏此事之时,尚书才扒找到了这封上书。王莽大怒,正吼斥着尚书办事不利,贻误如此重要的奏疏之时,恰有捷报传来,说无盐县有人占据县城造反,廉丹、王匡已攻下县城,平定反叛,斩首万余级,王莽听了又旋即大喜,立刻遣中郎将奉玺书慰劳廉丹、王匡等将士,进爵为公,赐封有功吏士十余人。

黄显此时正在王莽身旁,见王莽高兴了,便为李守求情,道:“陛下,太师等人攻拔无盐,真是可喜可贺,天助大新,将士威猛,涤荡天下盗贼指日可待也。且这宛城李通谋反,其父宗卿师闻子无状,不敢逃亡,守义自信,归命宫阙,正表明这反贼皆是不忠不孝之徒,使得天怒人怨,臣以为,正可使李守劝降李通,不费兵卒,即可制胜,此亦是天助陛下之兆啊,臣愿意质守俱东,晓说其子,如遂悖逆,则令守北向自刎以谢大恩。”

王莽听了,点了点头,刚同意,前队大夫甄阜的急报又呈上来了,此急报中详述了李通一伙计划起兵之状,有欲劫持前队大夫、属正,联合刘氏宗亲大扯复汉之旗,自称将军等情形。

复汉?将军?

大胆!

这群反贼逆党!

这些人生活无忧还要造反!其心可诛!其心可诛!

复汉?

予才是天命!

联合刘氏宗亲?

去死吧!都去死吧!

“陛下,宗卿师他……”黄显一看王莽脸色不对,赶紧跪地为李守求情。

“你……你是不是和他们一伙的!你是不是要假借押他去宛城之名,与李通贼伙会合!”王莽指着他,声音颤抖着,像带着锯齿的刀子。

“臣不敢!臣万万不敢呐!”

李守也连忙叩头:“臣有罪!教子无方,竟至大逆!陛下您杀了我吧!可是臣一家老小并不知道此事!还请陛下放他们一条生路啊!”

“生路?你们给予留生路了吗!押进牢里!全押进牢里!把李守、黄显、李守全家全都押进牢里!传旨,立刻逮捕李氏于南阳的所有兄弟门宗!”

“喏!”

“陛下!”

“陛下——”

王莽听到李守黄显的呼声更加心烦,大吼道:“让甄阜通告宛城,若李通李铁不立刻投降,就杀了他们全族!”

南阳这边,李通事发逃逸前刘秀已往新野通知了刘良等人,刘良虽是大怒,终不得已,跟着邓晨在新野起兵相应,李通逃逸后,李铁与刘秀于宛城起兵,由于缺少马匹,刘秀只能先骑着牛,与李铁等人一齐奔向舂陵与刘縯的人马相会,而刘縯此时正欲与新市、平林军相约合纵。

再说廉丹、王匡等人于军中受封,士气大振,王匡尤其兴奋,向廉丹道:“哈哈!咱们这军队,战无不胜!这群反贼小儿算什么!郡县也太没有本事了,连他们都搞不定。诶,我听说青徐那帮子反贼知道我们杀过来,为了与咱们区分开,竟把自己的眉毛都涂成赤色,号称赤眉军了,刘汉不就是火德吗?赤赤赤,真是反意已明!咱现在就乘胜追击,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目前刚打完一仗,将士们都比较疲劳,还是应先休士养威,待体力充沛,再击赤眉。”

“歇什么歇,谁累呀,我就不累!现在是士气正足的时候,用咱们的余威都能击溃赤眉小儿了!何况现在赤眉别校董宪正率领了数万人在梁郡,多近呐!简直顺路就把他们给解决了!”

“太师,万不可轻敌呀!赤眉军已经壮大了,而且比盐城这些反贼更有作战经验,不可小视啊。”

“怕什么!乌合之众!咱就是来打他们的!如今快十一月了,正是水小了,攻过去,天时地利人和,还有什么可等的!”

廉丹好劝王匡,王匡不听,生了廉丹的气,硬是独领着自己的那队士兵向梁郡奔了过去,廉丹没法,只好也领兵相从。

他们与赤眉于成昌会战,竟大败,王匡被刺伤了大腿,带着亲信脱逃出来,廉丹看着眼前这腥风血雨,想着来年再入夏,山东将仍是一片河水泛滥的景象,自知无力回天,新朝必亡,遂含泪解下印信与符节交与随从的军官,道:“将这个带给太师,请他回常安,一并交与皇帝。”

“将军!”

“小儿可走,吾不可。”

“将军,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

廉丹苦笑道:“青山常在,绿水长流啊!唉,告诉皇帝,我为新朝尽忠了。”言罢,又向将士们喊道,“皇帝为求百姓家给人足,夙夜忧劳,而这等反贼,不思圣恩难报,反纠众造反,流害元元。大丈夫死身为国!将士们!誓将此等盗贼涤荡一清!冲啊!”

“冲啊——”

廉丹手中的铁戟在赤眉军阵中飞舞,割断一颗又一颗头颅,刺穿一颗又一颗心脏,他怒目圆睁地吼叫——凭什么!你们凭什么背叛新朝,背离皇帝!凭什么当盗贼,伤害无辜的百姓——鲜血染红他的眼睛,溅进他的嘴巴,他不停下来;长矛捅进他的左腿,铁耙钩进他的腹部,他也不退缩;马伤前蹄,翻倒在地,一把长枪贯穿他的左胸,他还不认输,他了解新朝,了解王莽,除了新朝别无他愿意效忠的朝代,除了王莽别无他愿意追随的人,必死无疑,鬼雄亦护新朝土,以身殉国,焉用马革裹尸还。

校尉汝云、王隆等人听到廉丹已死,相视痛道:“廉公已死,吾谁为生?”亦皆飞马冲向敌军,全部战死。

王莽看到王匡的上书以及奉上的印信与符节,震惊地从龙椅上站起,颤巍巍地走了下来,表情错愕:“更始将军战死?”

“是的,更始将军说他为新朝尽忠了。”

“失利了就先撤退呀!为什么要硬战呢!为什么不先退下来呢!予不会怪罪他们的呀!”王莽悲从中来,如堕梦中——廉丹、汝云、王隆……都死了?王匡受伤……怎么会这样?选士精兵,予的选士精兵呵!怎么可能呢?

“陛下!”国将哀章一咬牙站了出来:“皇祖考黄帝之时,中黄直为将,破杀蚩尤。今臣中黄直之位,愿平山东。”哀章明知自己少有军事才能,只是觉得当初因钦慕王莽,又欲投机获利,伪造符命推王莽立国,导致现今局面如此,罪过太大,才抱了送死的决心来赎罪,待说完这番话,已是腿软起来。

不过这番话倒是让王莽醒了神:“好!”王莽一下子看向他,又道:“好!”现在不是哀伤的时候,要振作起来,要处理军务。

他掬着浮岛上的黄土,向巨浪扔去,意图湮灭它。

哀章自位列四辅以来,即没有过人之议,又因不熟悉政务,常需要王莽遣官吏协助教辅,故不得同僚心服,今日竟有此言,引得众人侧目,更引得众人纷纷请命领兵。

王莽的心在众人的请命声中渐渐安稳了下来,他回到龙椅上坐下,点点头,道:“好!只要将军百官齐心协力,一定能荡清反贼!匡济国难!那么,国将哀章!”

“臣在!”

“驰山东!与太师王匡并力击贼!”

“诺!”

“大将军阳浚守敖仓,司徒王寻将十余万兵屯洛阳填南宫,大司马董忠养士习射于中军北垒营地,大司空王邑兼理三公之职。”

“诺!”

“非常之时,大家一定要齐心抗贼,新朝是天选之朝,我们一定能胜利!”

“皇帝万岁!新朝万岁!”

“皇帝万岁!新朝万岁!”

勇士怒吼般的激亢呼声在朝堂中回荡,即使惊涛骇浪,这呼声仍是他的军队与铠甲,他将每一声“万岁”拥入怀中,如怀珍宝,在每一个漆黑的夜里赖以支撑。

十一月,哀章等人刚刚出发时,有星孛于张,东南行五日方不见。王莽心慌,急忙召来太史令宗宣,往前倾着身子问他:“此天文表示何意?”

宗宣小心答道:“此星象正表示如今现象,陛下不必担心,孛星者,为天下反贼动乱恶气所生,为乱兵,其孛德不可长久。然此亦谓之彗星,五日不见,即除秽布新,说明陛下发兵,不久将大获全胜,荡清反贼盗匪。不过孛于张,东南行即翼、轸之分,翼轸为楚,张为周地,或与李通造反有关。还是要注意此二地的盗贼作乱。”

“哦。”王莽听罢深吸一口气,点点头,往后靠了靠,又向诸术数家问道,“你们觉得呢?”

“太史令所言极是,此天文于陛下安善,于群贼为灭亡相。”

“好!那就好!另外,司徒王寻初发长安,夜宿霸昌厩时,遗失了黄金钺,有人说此谓‘丧其齐斧’,诸位怎么看?”

“陛下,这定是有人贪财盗窃,与丧其齐斧绝无关系呀!”

“是啊陛下,出兵之日皆是占卜过的,大吉。”

“嗯。”王莽皱着眉点点头。

“谁说的丧其齐斧,这是扰乱军心呐!”

“若是可接近黄金钺之人说的,说不定就是此人窃之,又欲自脱嫌疑,而以卦象妄言之。”

“予已经下旨将此人系入牢中了,若不是凶相,予也就放心了,好了,你们就先下去吧。”

“诺,臣等告退。”

王莽刚安下一点心来,就收到了南阳的急报——宛城大族子弟李铁等人与废汉刘氏宗亲刘縯、刘秀等人联合新市、平林兵,合称汉军,攻击长聚,杀新野尉,略财物粮谷马匹。

什么!果然是李通这帮反贼!毫无悔意!

王莽拍案而起。

“来人!”

“在!”

“诛杀所囚的全部宛城李氏族人,于宛城焚尸示众!”

“诺!”

“陛下,您别气坏了身子!”谭喜见王莽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忙上前扶持。

“不孝子孙!不孝子孙!予都没见过如此不孝之子孙!”

“这等人丧心病狂,株连九族一点不亏,陛下,陛下……”

王莽简直有些站不住了,左摇右摆,摇摇欲坠。

“不忠不孝!不忠不孝!还有这个刘縯,舂陵这个刘氏,抓!全给予抓起来!”

“诺!”

“陛下,您下旨抓就是,自个别气。”

“他刘縯什么人?就敢自扯刘汉大旗!予这宫里还有定安公呢!他一个庶到没边的!就敢刘汉!愚昧!无耻!”

“这种人想当皇帝都想疯了,您才是天选的呀,汉的气数尽了,刚太史令不是说了吗,很快很快他们自个就要灭亡了。”

“对!就是这样的!予对刘氏不薄啊!恩将仇报!真是恩将仇报!不懂得天命!可恨!可悲!”

“就是,陛下,您看还有好多支持您的刘氏宗亲呢!这几个人掀不起什么大风大浪,陛下您消消气。”

李氏的尸首被拖回宛城焚烧,火光熊熊,黑烟滚滚。

“六十四口人呐!”李铁红着眼,向苍天吼道,“王莽!我一定看着你死!”

“兄弟,节哀。”王凤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们李家六十四口人呐!他们怎么就没逃出来呢?”

“唉,打仗嘛,总是要死人的,我们家也死了好多人,我身边人也死了很多。现在都顾不上心痛了,干大事,得习惯死人。”王凤叹气道,其语气却像是在说一件了不起的事。

“我……我的家人也不知怎么样了。”刘秀也想安慰他,“邓晨到现在也是杳无音讯。”

“那也尚在两可之中,计划都给他们说了,能不能过来,就看他们自己了。”李铁撇了他一眼道。

“血债血偿,为了杀到常安去,今晚还是得好好休息,明天还得好好打仗呢,别伤心了,兄弟,再伤心,死人也活不过来了,早点休息吧!”王凤拍拍二人的肩膀,休息去了。

案几前的王莽,今夜依旧无眠,他有时自责没能及时看到李守的上书,有时忧惧太师王匡等人胜少败多,有时愤恨起义的富家子弟,唯一让他安心一点的是庄尤、陈茂大破下江兵的捷报。

“别再添碳了。”

“诺,可是,陛下,这更深天寒,要不要把这裘袄披上?”谭喜见王莽愈发俭省,心里很不是滋味,山泽之税自汉以来皆是皇帝独享,如今王莽已于今年春季取消了山泽税,便民自取用,属于王莽的资金来源,愈发少了,如今竟连碳也少烧,谭喜的表情哀矜,但还是要笑的,让王莽看着喜相,撇着八字眉又咧着嘴笑,谭喜希望王莽别看自己。

“予不冷。”王莽也没有看他,只是手中紧紧攥着庄尤的捷报,出神地盯着案几,半晌又抬头,道,“予想上外面走走。”

“喏。”

冷冷的风划着他的面颊,他忽然觉得自己站不住了,欲沿着台阶坐下,可他还不想认输,怎么可能输呢?难道予不是天选的吗?难道汉不是气数尽了吗?他看着台阶两旁守卫着他和这座宫殿的侍卫,仰头叹息,十四年,继位十四年,怎么竟落了个天怒人怨,天下溃叛的局面呢?他缓缓地回了殿中,才十四年,立国艰难,也许再过两年就好了,他想着。可是予到底哪里错了呢?为什么人们都要背离予呢?予只是想要天下大同,就这么难吗?

坐回案前,王莽思来想去,写下诏书,遣风俗大夫分行天下,除六管之禁、奴婢之禁,并再次重申除井田、山泽之禁,即位以来诏令不便于民者皆收还之。

写完又想明日与大臣们商议后再做定夺,这是要回归到无为而治、任其发展吗?他竟连苦笑也笑不出来,停了一会儿,他拿出了一张赫啼纸,又写下六个字“君恙愈否,甚念”,笔画有些无力了,他累了,非常困乏,他让人明日给国师公刘歆送去。自己上床上睡了一会儿。

他梦到了那个传言中的天帝使者,白布单衣,赤繢方领,戴着小冠,他风尘仆仆地路过,王莽急忙拉住他,大声问道:“天帝到底想让予怎么做!”

“天帝保着国不亡而已,哪管你怎么做,你自己权衡呀!管得多了你也不好做事啊!”

“那求天帝保着新朝啊!”

“打着呢!嗐呀!情况紧急,来不及了,我得快走了!”

王莽喊着:“且慢且慢!”那使者便消失了。

王莽醒来,天还黑着,问了时辰,还是凌晨,他合衣起身,看着自己昨夜写的诏书,简直不知道当作何感想。

而此时的汉军,即合纵后的新市、平林、舂陵、宛城军,正趁着夜色,带着必胜的斗志、复仇的杀气,进屠唐子乡。他们所向披靡,在太阳升起的时候杀了湖阳尉,打杀了一天便大获全胜。

可是第二天,新市平林中的不少人,便不再为胜利而高兴了。

“他娘的!”一个人骂骂咧咧道,“这刘家人什么玩意儿!大半财物都归他们了!”

“干!这不是耍我们吗?”

“咱辛辛苦苦这些年,不就是为了过上好日子,吃口饱饭吗!可不是为了再捧出来个新皇帝,使我们的力,花我们的钱!不能被他们忽悠了!”

“对!就他们这幅德行,也不会比那王家好到哪去!王匡王凤!我们都是跟着你们干的!复不复汉,谁复汉,无所谓,但不能让刘家人骑到咱头上欺辱咱们呐!”

“对!杀了他们!要打天下也咱们自己打!”

“好!兄弟们!”王凤一摆手,下面的人都安静了下来,“大家放心!朱鲔!”

“在!”

“咱现在就找那刘秀刘縯去,不稀罕他们那几号人,没个满意结果,砍了他们的头祭旗!”

“好。”

“好!”

而此时的刘秀已听闻军中财物分配不均,众人忿恨,刚与刘縯一起收敛了宗人所得财物,过来招呼大众,要重新分配。

“诸位大将!”王匡等人刚气势汹汹地要过去,就见到刘秀满面笑容,一头大汗地跑过来。

“你来干甚!”

“诸位大将,不好意思,之前战利数量核对有误,族人多分了不少,我兄长已经责备了他们,并收敛财物,要重新分配,请诸位都带着部下去营前领取。”

“哼。”王凤冷笑一下,“核对有误?我看你们是故意的吧,再错一遍怎么办?”

“不会再错了,您们去了一分,就知道了。”

“那你先告诉我们,凭什么你们刘家要复汉,让我们帮着你们打天下!大家本来就不是一伙的嘛!”

听了此话,刘秀意识到这事情已经朝着最坏的方向发展过去了,不禁神色严肃起来,略一思索,高声道:“那好!我且问诸位,知道为何天灾连年吗?”

“为什么?”

“因为王莽篡汉,天帝震怒,所以连年降灾!”

“哦,还真是篡位啊?我就觉得,咋好好的,皇帝说换就换,天下是马上打下来的嘛!哪有默不吭声就当皇帝的?”有人嘟囔道。

“他不是还有这符那谶的,照你这么说,都是假的了?”王匡质问道。

“若是真的,天灾能这么多,害得大家连饭也吃不上?若是真的,能把制度天天变?天帝会不告诉他要怎么做吗?”刘秀反问。

“也有道理啊。”

“哦!我听说,平帝是王莽在酒里下了毒害死的!”一个人忽然道。

“这我也听说过!”

刘秀见矛盾的重心成功偏离,赶紧就坡下驴:“是啊,诸位,凡举大事,必当上合天意,下顺民心,将军们岂不闻百姓多有思汉者?我们大家又不能一辈子当盗贼,让人追来赶去,连个家也没有,咱们起义,不就是为了过好日子吗!吾兄起义,就是为了再创文景之治,让大家活得安宁富足!安居乐业!”

“你说得好听!王莽他说得也好听啊!到头来,不是那回事怎么办!”张卯道。

“诸位将军何故忧虑此事!若天下归汉,诸位皆大功臣,天下大事必共谋划,刘氏岂敢独飨之!今日之事,吾兄说了,乃族人之错,为惩戒族人,所得财物尽分大众,刘氏族人丝毫不留,诸位去了营前便知!”

“不如先去看看。”朱鲔道。

王匡与王凤相视一眼,想到这几场胜仗离不了刘縯等人排兵布阵的功劳,有他们在,得胜几率确实更大,便清了清嗓子,道:“那好吧!就去看看!若是你骗我们,小心我们翻脸不认人!”

“放心放心,去了便知!”

一直到看着众人领了财物高兴而去,刘秀才长舒一口气。

少歇几日,汉军进拔棘阳,李通终于带着一小队人马赶来会合,邓晨也打了过来,刘秀见到了日夜悬心牵挂的刘良等人,相聚之喜自不用说。

一切顺利,汉军欲乘胜攻下宛城,与王莽前队大夫甄阜、属正梁丘赐大军相遇于小长安,是时天降大雾,平林新市兵自乱阵脚,汉军溃不堪击,各自逃命,刘秀单马遁走,路上遇到惊慌失措的妹妹刘伯姬。

“阿兄!”

“伯姬!你怎么在这儿!快上马!”说时,刘秀一把将伯姬拉上马来。

“走散了!都走散了!到处都叫喊一片,什么也看不见!”伯姬又焦急又恐惧,向刘秀哭道。

“叔父阿姊他们大概在什么方向!”

“不知道啊!”

“唉,先走吧!驾!”

刚跑了一会儿,伯姬忽然叫道:“那不是阿姊吗!阿姊!元姊!”

“刘元!”刘秀喊道。

“伯姬?伯姬!我们在这儿!”

刘秀勒马过去,见刘元正护着两个大女儿踉跄逃跑。

“阿姊!你们也上来吧!”刘秀伸出手道。

“只有这一匹马?”

“我下来,你们先走。”

“我们又不会骑马!一匹马载你们两个就够了!追兵快来了,你们快走吧!”刘元强忍泪水道。

“不行!要走一起走!”

“行矣!不能相救,无为两没也!”刘元说时,狠狠地抽了马一巴掌,马儿狂奔起来。

“阿姊!”

“快走!你们快走!”

“你们也快逃!在棘阳会合!”

“知道了!你们快走!”

“娘——”

“不哭,不怕,娘带你们走啊。”

回到棘阳的刘秀等人,再没有等到刘元她们,他们刚走不久,追兵的一把长戟就划过刘元的脖子,鲜血四溅,在马蹄飞扬起的尘埃中写下诀别,这场战斗中,刘元及其三女,刘良的妻儿,以及刘仲等人皆丧了性命,刘氏死者数十人。刘秀一遍遍回想着与刘元相遇的最后一幕,陷入了深深的自责。

“别想了,人死不能复生,去帮你兄长清点兵众吧。”邓晨拍拍他的肩膀。

“我……抱歉,给你们都牵扯进来。听说新野尉还……”

“是,新野尉污了我的家宅,焚了我的祖坟,不过,我不后悔,我相信,你们可以成大事,只是你不能消沉啊,就此消沉,就真的全完了,阿元,也一定不希望你这样。”

“我欠你们家。”

“别这样说。”

“我恨我自己,我无能,我懦弱!如果当时,我把她们拉上马,她们也许就不会死!如果我下马……”

“别说了,哪有这么多如果,活下来了,就做活下来的人该做的事。”

“我欠你们家。”

“我自己选的。走吧。去你兄长那里。”邓晨含着眼泪,又拍了拍刘秀的肩膀。

待刘秀随邓晨去了营中,正见到刘縯与李通眉头紧锁地站在地图前。

“怎么样?下一步怎么办?”邓晨问道。

“回来的兵众不少,可是士气不高,这就是大问题。”刘縯说着,看了刘秀一眼,目光回到地图上,道,“秀,我知道你难过,我也难过,可是难过解决不了问题。”

“我知道。”

“你要记住,越是关键时刻,越会经历挫折,也就越不能自己放弃,一旦放弃了,就真的赢不回来了,前功尽弃。所有危机中,都有机会。现在莽军势头正盛,虽有士气,却容易轻敌,骄兵必败,这正是我们此次失败的原因,而他们和我们一样。你看,他们留辎重于蓝乡,引精兵十万南渡黄淳水,临水阻两川间为营,绝后桥,示无还心,他们这是自断了后路,蓝乡守卫较弱,如果我们先袭取蓝乡,再兵分两路夹击莽军,如瓮中捉鳖,只要进退有度,必胜。一旦打赢这一仗,天下震动,向莽之心必定动摇,到那时,汉军的大旗就算是真正立起来了。”

“是啊,这回就败在轻敌和战术上。”李通道。

“现在最重要的是稳住军心,一退即溃,再有这样的机会,不知要到何时了。”邓晨道。

“伟卿(注:邓晨字。),我打算与次元(注:李通字。)、秀一起去宜秋见下江兵,相约合纵,共打这一仗,你在这里可以稳住军心吗?”刘縯道。

“没问题,下江兵是绿林军的分支吗?”

“是的,本想与新市军大将同去,可他们现在厌战之心较重,又须安抚部下,只好我们三个去了。”

“好。”

“这个下江兵被庄尤陈茂所率的部队打败后,几名大将收散卒入蒌溪,攻略钟龙间,引军与荆州牧战于上唐,大破之,现北至宜秋,可以说他们不仅战斗力强,有与朝廷军队交战的经验,还有反败为胜的能力,若能说服他们加入我们,如虎添翼啊。”李通道。

“朱鲔亦说下江兵中有一贤将,名王常,字颜卿,可与议大事,他给了我们手书,以相介绍,我们打算直接去找王常。”

“好,既然如此,我定守好咱的大本营,等你们回来。”

“一会儿请大家喝酒,给大家伙鼓劲,把大家都召到营前吧。”

“好!”邓晨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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