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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昱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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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004/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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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莽》连载

第三十九章 元寿二年 平帝继位

大臣们按亲疏议将刘箕子过继为成帝子,继位为帝。王莽奏请王政君以王音之子王舜为连骑将军,与大鸿胪左咸持节迎中山王,并奏请召回孙宝、刘歆等贤能之才,以孔光女婿甄邯为侍中奉车都尉……皆准。

王莽决心在刘箕子入京前肃清朝廷,摒邪举贤,为新帝继位打下一个敞亮的开局,新帝才九岁,他还有时间教育他,带着他成长,长成一个贤明君主,开创一个太平盛世。

他与孔光等人一起,以专恣不轨,悖逆无道之罪免孔乡侯傅晏之爵,徙合浦。令孝哀傅皇后退居桂宫;以专宠锢寝,残灭继嗣之罪贬皇太后赵飞燕为孝成皇后,退居北宫;以巧佞专朝,放效无极之罪徙董恭、董宽信及家属于合浦,遣董贤母归故郡钜鹿,没收董府家财归公,罢免所有因董贤而封官之人,何武亦在此列,另有有司举奏公孙禄、何武互举为大司马,并免官;以诬告骨肉,陷人入大辟之罪,将太仆史立、泰山太守丁玄、南郡太守毋将隆、张由等与冤陷冯太后一案有关的人员免官,徙合浦;以造作奸谋,罪及王者骨肉之罪,将孙宠等与东平王一案相关人员免爵,徙合浦;以陷害忠良之罪,将弹劾并拷问郑崇的赵昌免官徙合浦;以受赂骄横,自以官婢私子为皇子,误朝祸天下之罪,遣红阳侯王立归国;以包庇孝成赵昭仪亲属之罪,遣平阿侯王仁归国。

王政君皆是准奏,唯独对于王立王仁,她于心不忍,找来王莽,道:“莽儿啊,大司徒所举奏王立、王仁的旧恶,先帝已罚过了,也都又赦免了,你能不能与大司徒商议一下,就算了吧,算是可怜可怜我,我这兄弟里还在世的,就只剩王立一人了。”

“太后。”王莽正色劝道,“今汉家衰,比世无嗣,太后独代幼主统政,诚可畏惧,力用公正先天下,尚恐不从,今以私恩逆大臣议如此,群下倾邪,乱从此起。”顿了一下,又安慰太后道:“宜可且遣就国,安后复征召之。”

王政君看着他,忽然想起了那个政治抱负,那个哀帝的抱负,那个被她的妇人之仁所阻断的抱负,她的眼眶湿润了,仰头叹息,终于点了点头:“好。准奏。莽儿啊,你陪我在这园子里转转吧。”

“谢太后!”王莽脸上漾出笑意,恭敬行礼,又上前扶王政君起来。

“天还是这么热。”

“是啊。”

“去年的这个时候,哀帝还来过长信宫一次,唉,想哀帝刚进宫的时候……”王政君说不下去了,掩面平复了一下情绪。

“太后,您别难过了。”

“你没见过哀帝后来生病的样子……”她的声音颤抖着,又掩住了脸。

“太后……”婢女忙递了手帕。

“没事,我没事。”她拿过手帕道,“我与大司马单独聊一会儿。”

“诺。”

“唉,莽儿。”

“您说。”

“我这一两年时常在想,是我害了哀帝吧?若不是我糊涂,请进来傅太后,赶走了你,也许,哀帝不会那么作难,也就不会……”太后再也说不下去了,诚恳地哭了起来。

“太后,您切莫自责!”

“有时候,我以为你们是不是太狠心、太无情了。”她抓着王莽的胳膊低声泣道,“可经过了这些事,我发现是我自己太愚昧了!该狠心的时候不狠心,反倒害了大家都没有好结果。”

“太后,这些事是我们做得不够好,您万万不要将罪责往自己身上揽!”

太后摇着头:“我就是个不识人,也顾不了大局的老妪!”

王莽连忙跪下了:“太后,万万不敢如此自轻啊!”

“好,不说了,你快起来。”

“诺。”

“莽儿啊,我知道,你们是有抱负的,是真正想辅国安民的人,你曾说你与哀帝同心同德,你们放手去做吧,只要益于国,益于民,我都倾力支持你们。”

“谢太后!谢太后。太后圣明!”王莽激动地拜下叩头。

“别用这些虚礼了。”王政君拉他起来,道,“倘若,你们所想的天下大同,太平盛世真的能实现,也算是我补偿了哀帝一点,也算是,能给先帝们有个交代了。”

王莽感慨万千又充满希望地从王政君处回来,正遇上孔光找他。

“大司徒!我刚刚去见了太后了,太后说会倾力支持我们!”

“太好了!咳咳……”孔光听言,高兴地点头。

“您的咳疾怎么还未痊愈?需不需要静养两日啊?”王莽关切地问道。

“忙完这几日再说吧。”

“是啊,现在可真是少不了您。您来找我有何事呀?”

“喜忧参半之事。”

“怎么?”

“董府收没的财物合计出价值了,高达四十三万万。”

王莽眉头一皱,沉默了片刻:“真的是喜忧参半啊。”

“我来正是要问一下你,是直接收入宫,还是斥卖成钱?”

“当然卖成钱收归大司农,国家空虚,留那些浮华的东西有何用。”

“好,我也正是此意。”孔光点点头,又道,“下个月新帝入京,我还有些细节想与你商量一下。咳咳咳……”

“来来,先喝口茶,慢慢讲,我正好也想与您商议此事。”

刘箕子入京前,王莽又以朝请希阔,失妇道之罪废孝哀皇后傅蓓、孝成皇后赵飞燕、孝哀昭仪董淑为庶人,遣归故郡。

傅蓓冷静地接了旨,沉默着回了屋,静静地叹了一句:“是啊,我现在于谁而言,都没用了。”言罢自决。

接到诏书的赵飞燕则尖声吼道:“为什么你要逼死我!”她狠狠地咬着那个“你”字。我好不容易住进这皇宫里来,让我回去,我不!这些年我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你们非要逼死我!

即日,飞燕自决于北宫之中。

那时王莽正在大司马府看奏疏,太累了,坐着便盹着了。

好像是在未央宫的前殿,王莽有些看不清,他眼前虚晃晃的,挡了东西。有一群人,皆戴了面具,他亦在这人群中间,每个人都手舞足蹈着,仿佛很有秩序,又像是混乱不堪。他摸了摸自己的脸,也戴着面具。他看着自己的周围,推推攘攘,自己也是随着他们在推推攘攘,不断地有人倒下,像是死了,可他们戴了层新的面具便起来,他也是,他被推倒了,他又戴了层新的面具,再起来……一直,一直……直到忽然有人摘了面具——“怎么是你!”有人惊呼道。众人皆摘了面具——“怎么是你!”“怎么是你!”大家指认起来,他好像认识,也好像都不认识了,不明所以,和大家一起笑作一团,笑得心口疼,笑得直不起身来,他看到王政君站在旁边,笑得前俯后仰,讲到:“乱了乱了,全乱了!弄乱了!”

他一栽头,惊醒过来,看到有个中黄门立在自己身旁静候着,问道:“唔……你来了,什么事?”

“卑职来禀告大司马,孝成皇后、孝哀皇后接旨后,自知罪重,皆自决于园中。”

“唔……哦,那就以平民之礼葬了吧。”

“诺。”

“孝哀昭仪呢?”

“她领了旨,已收拾好,拿着传书准备出宫了。”

“嗯。沿途的官府旅舍都通知到了吗?”

“通知到了。”

“嗯,我刚睡着了。”

“是,大司马辛苦,看您小憩没好叫醒您。”

“该叫醒我的。等了多久?”

“没一会儿。”

“嗯,还有别的事吗?”

“没了。”

“那就先退下吧。”

“诺。卑职告退。”

他揉了揉眼睛,打起精神,继续处理政务,大司空彭宣生病,乞骸骨,明日还需商议代替的人选,这些年浮浮沉沉,大家都老了,好在自己还有时间,还来得及,看着渐渐暗下去的天色,他忽然恨起来自己打的那个盹,真是浪费光阴呐!

此时,董淑业已出宫,走在归乡的路上,回头张望,潸然泪下,兄长与嫂嫂永远地埋葬在这长安里了,息夫躬死了,皇上死了,就连皇后、皇太后也死了,父亲、伯父、宽信兄与从兄弟们都去了遥远的合浦,也许永远都见不到了。繁华享尽,四散飘零,这一场热闹的宴会真短暂呐!从何来,归何去,来时兄弟言笑欢,去时茕茕一人路。

又过了几日,刘歆入京了,听到这个消息的傍晚,王莽激动地彻夜未眠,翌日在宫中相见,他脱口喊出:“颖叔兄!”便跨步上前牢牢握住了他的手。

“你终于回来了。”

“巨君!”刘歆亦是满含热泪,细细打量着他,“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巨君,你怎么也有白头发了。”

“你也是,这一别,变化都大了。”

“我显老了。”

“不老。”

“唉,人呐,拗不过时间,以后这事情都得赶着做了。”刘歆摇头笑道。

“是啊。”王莽也笑着松开了手,“你以后闲不了了!”

“嗐,还不是被你害的,把我拎回京来。”刘歆摊手笑道。

“哈哈,果然是颖叔兄又回来了!”

“是啊,回来了。”刘歆举目四望,心中很感慨。

“你可让我好等啊!孙宝、傅喜好些天前就回来了。”

“整理东西耽搁了时间。”

“听说你拉了一整车的书简回来。”

“就是被它们耽搁的。”刘歆笑得灿烂。

“耽搁得值啊!若不是这些天太忙,真想细细拜读一番。”

“诶,还未全部完成,尚需几年的时间啊!”

“现在你回京了,也不用再发愁没书的事了,也许能快点。”

“哈哈,是,昨回家,先去书房翻了一遍,以后是方便多了!托了你的福啊!”

“诶,不敢不敢。”王莽摆手笑道。

“新皇是不是也快入京了?”

“是,大概两日后就入京,这几日正加紧预备着,大司徒病了,拖着不好,被我们劝回去歇几日,总算是你回来了,多了个可以商议的人。”

“有你在,还怕有什么疏漏吗?”

“怎么不怕,为弟真是怕得很呢!”王莽笑道。

两日后,刘箕子入宫,一切顺利,拜见太皇太后时,王政君欢喜得不得了,细细地看了又看:“好!真好!多恭谨有礼,眉清目秀啊!就是瘦了些,面色差了点,仔细照顾着,吃胖点!来来,让皇祖母好好看看。”

她握着他的小手,慈爱地笑着:“你喜欢吃什么?”

“都可以。”刘箕子小声的说。

“来,吃个点心。”

“谢太皇太后。”他接过点心,小声说道。

“叫皇祖母就行。”

“谢皇祖母。”

“诶,快吃吧。”

忙了一整天,次日早晨,刘箕子忽然发了病,栽倒在地,不省人事,四肢抽搐,唇口皆青。

“皇上!”服侍他洗漱的婢女惊吓不已:“侍医!侍医呐!”

“侍医来了!”

“皇上!”

“别急!你们别急!”

“怎么手这么凉!连指甲也是青的!”

侍医号了脉,将刘箕子抱上床,针灸施治。

“怎么回事!”

“大司马……”见王莽急火火地进来,婢女全部跪倒在地,“皇上突然就这样了……”

“侍医!皇上怎么了?”王莽并未理会她们,径直走到床前,小声问道,声音有些颤抖。

“启禀大司马,皇上这是肝厥之症,虽说过一会儿就能恢复常态,但难以根治,臣请与中山国曾为皇上诊病之医联络,了解以前的情况。”

“准,速速召来!”

“诺,现在皇上已经安静下来,臣先写几个方子,煎与皇上喝。”

“好,此病应以何法应对?”

“以扶正祛邪为宜,还需合理舒泄,避免紧张劳累,以防有新的邪气郁入肝中。”

“好,好。”王莽连声应道。他焦虑地守着刘箕子,一直等他醒来,喝了药,才放下一点心。

“陛下,您现在感觉怎么样?”王莽关切地问道。

“还好,我……又昏过去了?”

“是,陛下您哪里不舒服?”

“也没有,平时就这样,他们都说我中了邪。”

“陛下不要忧心,这次犯病只是太过劳累的缘故,休养两天就好了。陛下继承宗庙,乃天子,自有天地祖宗护佑,纵是曾有邪祟侵扰,也必将被正气斩灭。”

“唔……嗯。”刘箕子思虑着,仿佛有点犹豫,但还是点了点头。

“陛下不必多虑,宫中还有良医好药,这点小疾不出一年定能调养过来,您且安心休养,登基大典、拜谒高庙等事宜臣等会为您安排妥当,过两日还有奉车都尉甄邯等人带您在宫中游览,熟悉宫中情形,正好可以散散心。”

“好,谢大司马。”

“这都是微臣分内之事。”

继位大典定在九月辛酉,太皇太后王政君临朝,大司马王莽总领政事,颁布大赦令,自今以后,不得举奏大赦之前的过失,以令士人勉励精勤,不以小疵妨大才。

大典过后,王莽急急地找到孔光,招呼道:“大司徒请留步!”

“大司马,何事啊?”

“昨日太皇太后看了您乞骸骨的上书,非常难过,还请大司徒三思啊!”

“老夫这咳疾落下来两年多了,眼也愈花,耳也愈聋,实不堪居于三公之位,如今新帝已顺利继位,朝廷又人才济济,朝气蓬勃,确实是我当乞骸骨,安心还乡之时了。”

“鄙人惭愧呀!大司徒,于情而言,我也希望您于耆老之年可以不再为案牍所劳形,可新帝年幼,朝廷实在不可缺少您这位能稳定大局的重臣呐!”

“纵我仍居此位,五日病三日,亦有尸位素餐之嫌呐,今后朝廷之变革必为大刀阔斧披荆斩棘之势,大司徒之位还应择一能臣啊。”

王莽凝眉片刻,诚恳地说:“大司徒,新帝年幼,宜置师傅,不知您可愿任太傅否?”

“这……”

“您放心,皇上入宫未久,课业不重,不会使您过于劳累。若您精力不济,我会再择人协助于您的。”

“太傅一职,位列三公之上,我本意退居乡野,这可……”

“教授皇帝,重中之重,由您主之,天下才安心呀!”

“好吧,老身惭愧,尽心竭力而为之吧。”

王莽连连称谢。遂以右将军马宫为大司徒,以孔光为太傅。

秋渐渐深了,树叶落下来,是个肃杀的季节,却也给人丰厚的收获。

这日,王莽休沐浴假回宦者署时,正巧遇到刘歆,便同行聊了起来。

“虽是又同朝为官了,可这下朝后能说句话的机会真不多啊!”刘歆笑道。

“是啊,总是没时间。”

“现在朝中百事基本都靠你去统筹,你自己也应珍重身体,别太累了。”

“我也不想啊,有时真怕别人会说我专政,可是事情太多,加之有些人我尚不太了解,还是会有疑虑,实在放不了手。”

“万事开头难嘛,不过依我看,你这个头开得好啊!先帝驾崩,你只用了两个月,就铲除奸臣,平反冤狱,拥立新帝,真是力挽狂澜,新帝继位后,又大赦天下,明令既往不咎,安定人心,激励士气,览古观今,能做到这一步的人也不多啊!”

“颖叔兄谬赞了!此皆朝臣勠力同心之效,尤其是太傅和故大司空,我出力并不多,实在惭愧。众人常过誉于我,我是外戚,又与王舜同为大司马,心中极忧他人以为王氏专权。”

“诶,‘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何况这么多年来,你的为人大家都看在眼里。再说,先帝所立惯例即是由外戚担任大司马,你无需多虑。”

“这些事让颖叔兄一说皆不算事儿似的。”王莽笑笑。

“本来如此,有些事既然只有你能做到,那你便去做,舍我其谁啊,哈哈哈。”

“过奖了!”

“我还正想问你,你心心念念的限田限奴打算什么时候开始?”

“我是想尽早开始,可哀帝时新政的夭折,警示我们不可操之过急。之前新政失败之因复杂,外戚干政,世风不化,天灾频繁,收成不佳等等,这些问题尚需先行解决,如今,外戚的问题已微乎其微,下一步我打算班教化,劝农桑,稳定民生经济。另外,我以外戚之身辅政,还需笼络皇室宗亲,以免日后限田限奴之时,他们带来太大的阻力。”

“巨君想得细致啊。”

“可不是我一个人想的,皆是与太傅、车骑将军等人议论的结果,过两天,还要召集三公及诸位将军、二千石大臣详细议论具体事宜,将这几年的大政确定下来,你这位中垒校尉可要好好建言献策啊!”

“一定一定。”

“你编订《三统历谱》的进程如何了?”

“还算顺利,不过没个两三年写不完。”

“哎呀!颖叔兄,你做的每一件事可都是继往开来,利益千秋之事啊!”

“哈哈,你又要把我夸得没边了。我这会儿要去睡觉,可也利益千秋了?”

“为养足利益千秋的精神做准备。”

“哈哈,你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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