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始二年,二月,黄支国献犀牛,又让大臣们一阵的兴高采烈——吉兆啊!祥兆啊!吉祥之兆啊!诚是圣法兴盛,远人慕义啊!
朝廷里处处洋溢着奋发向上的喜悦气息,皇宫中的氛围亦是积极昂扬的,王莽等人觉得该给刘箕子改个名字了。刘箕子刚出生的时候,因为弱小有疾,为了易养,冯太后给他起名“箕子”。如今,他气色红润了些,长高了,也略胖了点,有段时间没犯过病了,又贵为天子,是该改一个体面的名字了,王政君说王莽他们供养教导皇帝有功,让他们商议着取,他们琢磨数日,选了“衎”字,有“愉快,安定,和适自得和刚直”之意。在这个春暖花开的月份里,他们精心挑了个好日子,请太皇太后下诏:“皇帝二名,通于器物,今更名,合于古制。使太师光奉太牢告祠高庙。”
他们希望每当皇帝想起自己之名时,知道他们敬爱他。
外面的花树粉粉白白,郁郁葱葱,鸟雀啾鸣,有生命热闹的气息,刘衎临窗学习,微微有些困意。孔光问道:“陛下困了吗?要不要休息会儿?”
“其实我一点也不喜欢睡觉,我宁愿醒着。”
王莽听言笑得高兴:“励精为治好啊!”可想到皇上的身体欠佳,不宜劳累,便急转了话锋:“不过也要注意龙体,劳逸结合,春日易困乏,该休息就多休息,或者去院子里转转也是好的。”
孔光在一旁插话问道:“陛下为什么不喜欢睡觉?”
刘衎移开目光,犹豫着,看着窗外的繁花,终于答道:“因为觉得自己睡得太多了。”
“陛下睡得不算多,不必为此忧心。”孔光道。
“您们看这会儿阳光多好,如果太阳永远不会落下就好了。”
“圣王之道正犹如永不落下的太阳一般,圣王之德亦复如是。”王莽用很稳妥的答话接住了。
刘衎看着王莽笑了一下。他的笑永远是温柔的,却带了忧郁的底色,如同对着一个终将消逝的心爱之物,发出悲鸣一般的挚诚爱意,是无奈的,是轻轻一碰便会破,倾泻出汹涌澎湃的忧伤与恐慌的泡沫。在王莽看来,这是有少年老成之感,只是太过文弱。
原执金吾病卒,王莽将左辅都尉尹赏迁为执金吾,职掌京城内的治安警卫,并充当天子出行时的先导与仪仗护卫。他敬重尹赏的为人与能力,欣赏尹赏身上刚正不阿的气质,希望刘衎可以受此气质的感染,更有阳刚气概。
四月时,王莽又一次大封刘氏宗亲及功臣后代,使许多绝祀的侯国得以承继,一时间众人感恩戴德,颂扬之声不绝于耳,颇有人和之感。
可老天不让占得天时,风雨不调顺,春旱发展起来,又引发了蝗灾,青州最为严重,百姓到处逃荒。王莽上书,愿出钱百万,献田三十顷,付大司农资助贫民,公卿吏民感而慕效,为救济贫民而献田宅者高达二百三十人,一时传为佳话。又下诏,派遣使者指挥灭蝗,百姓将捕杀的蝗虫送交官府,用石斗量蝗后按数领钱;天下百姓的家资不满二万,以及受灾的郡县家资不满十万的,都免交租税;灾民中的病人,安置在捐献的邸舍房屋中,进行医治;给死者一家死六人以上的葬钱五千,死四人以上的三千,死二人以上的二千;撤销安定的呼池苑,改为安民县,建造官署与住房,招募贫民迁居于此,由县官发给口粮,到迁移处以后,由公家分配给房屋土地与用具,并借给犁、牛、种子、口粮;又起五个居民里于长安城中,修住宅二百区,以供贫民居住。王政君与王莽更是是素食损膳,以示与天下民众共祸福,勤身节俭,共度灾情。
此安民举措之周祥,克身自律之严谨,保民心愿之赤诚,令人无不信服、感动、尊崇。经过成哀两世号召节俭的失败,王莽上任后不再言说百官当俭,而是以身作则,使百官观之不忍不节俭,羞于不自律,他的一举一措,使这一年间风气大变,也使他的威望越来越高。
灾情稳定下来以后,正遇到越嶲郡出现黄龙游江中这件奇事,早朝时讲到这件事,太师孔光、大司徒马宫等人皆动容地说这是因为王莽德比周公,应祭祀宗庙,群臣兴高采烈地议论此事,人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人人心中都充满了喜悦,人人口中都夸赞着王莽,激动!兴奋!附和之声宛如锣鼓喧腾,咣咣锵锵,敲打出一派热闹的波浪,宽大的衣袖窸窸窣窣地抖动了起来,连它们也是快乐的,在快乐地舞蹈!唯有大司农孙宝觉得这场面简直是疯魔了,冷眼道:“周公乃上圣,召公是大贤。尚且有不相满意之处,著于经典,两不相损。今风雨不时,百姓不足,每有一事,群臣同声,恐怕不是朝廷的美事吧。”此言一出,整个大殿骤然寂静,孔光的心里咣啷啷响了一声。
王莽本来正在谦虚推却,此时也呆愣在原地,心中抬起头的黑影被扇了一个嘴巴子。侍中奉车都尉甄邯反应快些,走出一步道:“安汉公一向谦虚,一心为民,为众人思虑周祥,而独不愿为自己增添名利,再三推却,既然如此,我们还是依安汉公的意思,先讨论安置灾民的后续事宜,暂不议论告祀宗庙之事吧。”
群臣紧忙称是,纷纷转而讨论政事。王莽的心却已经乱了,孙宝的话,是一个当众掷向他的铁锥,他耳朵辣辣的——孙宝的意思是大家在奉迎我?而我并不值得与周公相比?可此事是孔光提出的,纵使别人奉迎我,孔光会吗?不会的。那么为什么会出现群臣同声的情形呢?是这些群臣真心拥戴我,还是的确有人在随声附和?还是那些与我政见不同之人被清理干净了,剩下的大多是拥戴我的?这样会不会导致言路闭塞?可朝廷想行一事群臣如何能不齐心?不齐心何事能成?
同样心乱如麻的还有孔光,他像忽然从一个漩涡里被拽了出来——这是怎么了?这样的朝廷正常吗?还是说,其实这样的朝廷才是正常的,从前的都不正常?我是真心拥戴王莽啊,王莽从始至今,所行所为,无有一样可以拣出瑕疵,老夫是真心希望王莽能得到他所应得的尊崇,继成哀两世之后,我们都太盼望能有一个像王莽这样的人出现了,他扛着所有儒生的理想走在前面,我们如何不想赞叹他,推他前行?也会有这样的情况,有人赞扬他,是因为偏爱他,有人是因为怕他,有人是因为有求于他,我能了解,亦觉得可以处理。可是为什么,突然就觉得这场面怪异了,像是一场怪风,掀起一波怪浪?为什么——他看向王莽,王莽的神色并不安宁。从为他加安汉公之号时起,他是快乐的吧?他的嘴角是时常露出笑意的吧?我们是不是都陷入了这场怪风之中呢?
王莽并没能在这混乱中徘徊太久,两天后匈奴来了使者,他立刻将这混乱扔去了一边。
“卑职参见安汉公,单于禀告汉皇帝,车师王姑句因不愿意协助戊己校尉开辟直贯车师后国的新路,被戊己校尉逮捕,惧死,降入匈奴;婼羌去胡来王唐兜之国几次被大种赤水羌寇掠,都护但钦不能及时救援,逃至玉门关,玉门关拒绝其入内,即率妻子人民千余人逃亡,降于匈奴。单于皆已收容,今禀告汉皇帝。”
“西域内属于汉,匈奴不当受此二王来降,开新路、都护不以时救助藩国,上告汉皇帝,自有定夺。还有其他事吗?”
“回禀安汉公,没有了。”
“你且下去休息,明日汉使与你同回匈奴,处置此事。”
使者退下后,王莽即召公卿将军商议此事,大多认为姑句、唐兜叛汉,当斩首示众,严惩以示西域诸国王,也有不少大臣认为荒夷之国,民不可以德化,地不可以耕种,只要不侵袭中国,不如置之不闻。
孙建反驳这些人道:“一旦放任自流,西域以为汉弱,叛汉降匈形成趋势,祖宗多年以来或远征,或安抚而得的西域大局将功亏一篑,只要匈奴重新掌控西域各国,离他侵犯中国之时还远吗?”
“左将军说得对,对待西域不可不慎重,保卫祖宗留下的基业不可不挚诚,对于叛汉之人不可不严惩,今后应加强对西域的约束。”王莽点头道。
“对于这两个叛汉的国王,不仅应当处死,还得会集西域各国国王,当众处死,昭示其罪,杀一儆百,让他们明白汉朝的权威不可漠视。”孙建道。
此事最终议定将叛汉二王斩首示众,且重定四条约定:中国人亡入匈奴者,乌孙亡降匈奴者,西域诸国配中国印绶降匈奴者,乌桓降匈奴者,皆不得受。并收回故宣帝所为约束封函。另外,为了了解匈奴内部情形,决定让中郎将王骏等人此次出使匈奴带去丰厚的礼物,以侍奉太皇太后为由诏王昭君的女儿须卜居次云入朝。
乌珠留单于囊知牙斯因为汉处死了姑句和唐兜心里很是窝火,这分明是汉朝的新皇帝继位后给匈奴的一个下马威,新皇帝是个小娃娃,可他背后掌权的那个人到底有多强硬?听说朝廷现在很团结,欣欣向荣?汉朝这个国家现今的实力到底有多雄厚?他拿不准了,只能大笑着,热情地招待汉朝来使,答应他们的要求,摸不清对方的时候,示弱、隐藏自己的实力,迷惑对方,也是一种战略。
酒酣饭饱后,囊知牙斯趁着酒意向王骏问起汉朝的情况,王骏则趁机笑道:“大汉新皇继位,尊古复礼,令中国人起名不得有二字之名,以二名非礼故,单于宜可上书慕化,为一名,汉必加厚赏。”
竟想用这种伎俩汉化匈奴?囊知牙斯心里气恼。只是还不犯着在这种细枝末节上与汉人计较,若是打不过,计较这些也没有用处。遂还是笑着,说:“好!好!好!我这就上书!幸得备藩臣,乐太平圣制,今后我就单名为‘知’!”
“好!大单于果然爽快!大气!我敬大单于一杯!”
“干!”
囊知牙斯喝下这杯酒的时候想到须卜居次云,若是她能多带回来点汉朝的情报就好了,只是,谁知道她到底站在哪一边。
秋八月,须卜居次云归来入朝,她仍带着她母亲的美貌,三庭五眼,颜如舜华,又在广袤草原的长风之中历练出了一身英气,步履稳健大气,较之中原女子,别有英姿,令人过目不忘,她一路凝望这东南,这是母亲曾在无数个夜里为她描述的家园。故乡之地,她感到亲切。
“须卜居次云,参见太皇太后。恭祝太皇太后长生无极。”
“快起来,快,来跟前坐着,让老身好好看看。”王政君高兴地招呼道。
云走上前去,王政君拉住她的手,好生端详:“过去老身与你母亲同在后宫,却未能有幸相见,今日见到你真是感慨良多。听说你还有一兄长,一女弟?”
“是的太后。”
“若是他们都回来就好了,汉家人永远思念你们。”
“谢太后,我们也一直思念故乡,若有机会,一定会回来的。”
王政君细细地看着她,眼里洇出泪花:“你们这些年在外面受苦了。”
“为了大汉和汉匈友谊,这是我们应当做的。”
“真是委屈你们了。”王政君拍着她的手道,又问,“你有几个孩子啊?”
“回太后,有两个儿子。”
“呦!真好!他们有没有一起回来啊?”
“这次只有我一个人回来了。”
“应该都回来的,回来住一住,玩一玩,四处转转,若是住得舒服,索性就别回去了。”
“等我回去,一定给他们说,让他们都回来。”云朗笑道。
“好!你这次回来,多住一段时间啊!”
“诺,谢太后。”
云与太后宴饮罢,休息了一夜,翌日王莽便单独设宴款待,席间觥筹交错,言笑晏晏,酒到酣时,王莽向云问道:“公主殿下久居匈奴,不知回了汉地,饮食可习惯否?”
“习惯。”
“不知是匈奴的饮食可口,还是汉地的饮食可口。”
云盯着他看了一眼,笑道:“当然是汉地的饮食可口。”
王莽点头笑了一下。
“安汉公召我入朝,恐怕不是为了侍奉太皇太后吧。”
“殿下真是聪慧过人。”
“还请明说。”
“近来匈奴收容了两位叛汉的藩王,违背了汉臣子之义。殿下是汉人之后,肩负着汉匈和平的使命,故请殿下归汉,希望能传递回来一些匈奴王庭真实的想法。”
“确实,王庭中一直不大安宁,我与兄妹皆倍感压力。”
“请殿下放心,汉家是您们永远的后盾,汉地是您们永远的家。”
云点头致意,又道:“匈奴中针对中国的态度分为三种,以右贤王舆为首的保守派,以我兄长右日逐王伊屠智牙师为首的主和派,以及中立派,虽说老单于呼韩邪归汉后,主和派日渐发展,可保守派依旧根深蒂固,势力强大,从劝呼韩邪老单于归汉的故左伊秩訾王遭陷害便可窥见一二。近年来匈奴水草较为丰满,加上母亲去世,保守派在王庭中对我们的排挤愈发厉害,中立派也有渐向保守派靠拢之势,虽匈奴尚敬惮中国,未来的情况却不容乐观。”
“窃以为,乌珠留单于亦是中立派,不知是否?”
“确是。”
“不知殿下以为,目前争取中立派支持主和派的可能性大否?”
“尚大。不过,按兄终弟及制,乌珠留单于之后当为舆继位,到时恐怕便不大了。”
“不知主和派主要有哪些成员?在地域上可有分布规律?”
“母亲的后人皆是主和派,包括我的夫君右骨都侯须卜当,从地域上讲,在临近汉地的南部主和派更为集中。”
“不知殿下可了解匈奴近年粮草、人口、马匹、牲畜的情况?”
“大概了解,未必确切。我们希望汉朝廷可以支持主和派掌权,以保汉匈长久太平。”
王莽认真地点点头:“殿下放心,这也正是汉朝廷所想的。”
两人又谈了一些,约定明日再叙,宴会结束,王莽恭敬地送云公主走出殿门,朗朗月光下,他望着公主的背影,向孙建赞叹了一句:“真有将军之姿也!”
“毕竟她也是匈奴人,未必事事与我们想在一处。安汉公。”
“是,我会注意的。”王莽向孙建颔首笑道。
王莽一夜无眠,将自己与公主的对话皆记录下来,又比对着西域都护、戊己校尉近年来呈上的奏疏、报表、密函等细细研读,一直到预备早朝前才伏在案上小眯了一会儿。若能帮助主和派掌权,抑制保守派的势力,将斗争缩小到匈奴王庭之内,不战而屈人之兵,自然是最好的了。他眯着眼,嘴角勾出笑意。
早朝时,他将自己的想法向大臣们进行了阐述,一方面,以汉文化感染同化匈奴;另一方面,强军练兵,每郡举一勇武有节明兵法者诣公车。满朝附议。
王莽亲自接见应举之人,在其中惊喜地发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伯石?”(注:庄尤之字。)王莽轻轻惊叹了一声,定睛细看。
“卑职庄尤,参见安汉公。”
果然是。
王莽强抑着起身相迎的冲动,目光灼灼地看向他,自陈汤下葬后,二人已十多年未见了,王莽的腿不由自主的蹬着地,想站起来,可他不能有私亲,不能因为自己与庄尤的友情而偏私他,也不能在公共场合中表现出来他与庄尤的友情,他忍住了。
“请阐述你对《孙子兵法》的整体理解。”他的声音有些哑,如鲠在喉。
他听得出来,庄尤的声音也在颤抖,他听着,点着头,进益了,分开这些年,庄尤的兵法理论又进益了,从计篇到用间篇他讲得面面俱到。
“好!甚好!请,侯于金马门!”王莽的声音有点颤抖,待一切程序走完以后,他立刻单独召见庄尤。
“伯石!”
“巨君!”
“好久不见呐!”
“是啊!我还以为你已经忘了我呢!”
“怎么可能呢!我们可是乘车戴笠之交!”
“这你还记得!”
“当然记得!我还记得我们一同在子公府上饮听事酒,还记得你拿着树枝当剑舞的情形呢。怎么样,现在武功也进益了吧!”
“又吃了这么多年的饭,还能不进益点?”庄尤笑道。
“瞧你,还是老样子。”
“你也是呀!这些年可没少听到关于你的事!”
“是嘛?都什么呀,说说。也说说你这些年过得怎么样,给我讲讲你的见闻。”
“那我这里可是有一筐子话呢!巨君兄,哦,以后都得叫你安汉公了!”
“私下里还叫巨君就是了。”王莽摆手笑道。
“你不知道吧,你在民间的威望可高了!谁都知道,现在有个为民做主的大司马安汉公!”
“嗐。”王莽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诶,你太祖父现在如何?”
“君平祖父啊,好得很,去年我去平乐山看望他时,真是精神矍铄!”
“那就好,他如今还在讲学吗?”
“讲啊,我就是去他讲学的地方找的他,只有在那儿才能保证见到他,别的时候就不晓得他在哪里修仙了。”
“真好啊,他还为人卜筮吗?”
“在,只是说得越来越少了,不过劝人向善而已,我问他,怎么别人问事他回答得那么少,他说看到得越多,越知道不能多说,卜筮吉凶是为了助人,而非炫耀自己的能力,教导了我一番,让我修心。”
“也许庄公已快修成真仙了吧。”王莽笑道。
“哈哈,我也希望啊!说说你吧,你现在当了大司马,有什么打算啊?我可记得小时候咱们都是壮志凌云呢!你现在让举荐勇武有节明细兵法之人,又让强军练兵。可是要用兵了吗?”说道末一句,庄尤的眉头紧了紧。
“非也,非也。首先,这是群臣共同商议的,非我一人的决定;其次也并非要兴兵,如今海内频发天灾,尚以民生经济为重,并无意兴兵,只是今年与诸将军巡视军营,觉着士气略散,加之西域有些变故,所以皆认为应强军练兵。”
“哦。”庄尤笑着点点头,“西域有什么变故?”
“此事说来话长啊,目前还没有大的变故,主要为预防。”
“说到预防,这两年天灾多,不少流民入山为寇,得防着他们作乱啊。”
“流民也是被逼无奈,对于他们,还是要以德化为主,说服他们自出投降,下山归家,给他们安排事做。其实大部分流民的要求很低,只要可以养家糊口,是不愿意造反的。只有对于心性险恶、顽劣不教之人才要予以打击。”
“巨君兄果真是为民着想啊!”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嘛。咱们想做的事情太多了,既然现在能做了,就一定要去做,一件件地做好。”
“我记得你不是一直想限田限奴吗。”
“是啊!之前失败了一次,这回一定要吸取教训,一步一步来。毕竟国家现在面临的问题太多了。今年下半年要以推行德教、强军练兵、整顿吏治、公平治狱为要。这个月还要进行人口普查。”
“好哇!不过你打算如何给山中那些寇匪推行德教呢。”
“当然是带着士兵去。”王莽笑道。
“哈哈,妙哉妙哉!”
“所以说要先强军,让将士们一个个都孔武有力。你说那山上,若有二百寇匪,就让三百将士去游说,若有三百寇匪,就让四百将士去游说,朝廷给的条件优厚,除去领头的要迁到远地,其余的都送回家,安排事做,即使是那领头的迁远了,也在迁居地赐他公田住宅,不信他们不学好,非在山中做寇匪。”
“这办法好,算是软硬兼施了。你不知道啊,我这些年遇到的一些儒生,觉得全凭德育就可以教人向善,只要自己品行端正,只消和颜悦色地说一说,人家就会听,甚至反对在军事上花钱。”
“这种想法我知道,很理想化,可是想不战而屈人之兵,首先是要有强大的兵力,敌方一看便怯了,也就可以不战了。自己的军事不强大起来,是不可能屈人之兵的。”
“是啊!要我说也是!对外是,对内也是这样!巨君兄,我就知道你看得清楚!”
“哈哈,事实在眼前摆着呢吗。卫青、霍去病、李广利、陈汤、陈立……要服和荒服说道底是打服的,服了以后才能将他们纳入贡纳体系,才能让他们钦慕我们的文化,才能以德化之。支持长期熏习中国文化的质子回国当政,将匈奴与他们的左膀右臂分隔开来,让万国来朝,都是建立在军事力量强大这个根基上呐。西域各派的力量错综复杂,他们对于匈奴的畏惧依附又由来已久,匈奴稍一强大,便有叛汉亲匈之势,其他边郡,如武帝时期所设的玄菟郡、乐浪郡,当地蛮人的势力也渐渐抬头,唉,国土之争,一退即溃,疆域不可不守,兵将不可不强啊!不过你说的那些儒生,他们往往有着极坚定的道德操守,大同理想,毅力顽强,在推行德教上,是应当重视的人才。”
“嗯,巨君兄说的对,人尽其才吗!你刚才说到匈奴,是不是他们那里生的变故?”
“是,简单说,他们接受了两个叛汉的藩王。”
“啊。那你可有什么对策吗?”
“一方面加强边境军备,对其施压,严惩叛汉之人,杀一儆百;一方面,支持匈奴中的主和派,扶植主和派继任单于之位,如今已请了云公主回来,大概在宫中住半年,策划此事;一方面,还要加强对西域的政治约束,和道路、烽燧、屯田等土木建设,以提高应对突发事件的行动能力。”
“嗯……”庄尤思考着,微笑地点点头。
“另外,我还想设置西海郡。”王莽说得有些高兴了。
“西海郡?在哪设置?”
“以金币诱使西面的外羌献地内属,设置西海郡,一来加强对西域的管理,二来开疆扩土。”
“咝……”庄尤吸了一口气,微微凝眉,道:“可这样一来,就要在那里屯田筑路,往那里迁徙住民,花费甚广,外羌若是不乐意,还会埋下隐患,如今国内流民多、寇匪多,财政并不宽裕,窃以为,还是应以固内为主,何况刚刚那三条举措,已完全可以应对西域的变故了,并不是必须设置西海郡呀。”
竟有人反对我的政见!王莽一时有些心跳加速,像被人猛撞了一下,但收敛着——兼听则明,兼听则明,庄尤说的也很有道理——他把这个想法狠狠压在心上,仍是微笑着:“是是,这只是我一个粗浅的想法,还未与同僚提及,你也不要与别人说,此事也并非是现在要做。”
“哦……”庄尤舒了一口气,又笑道,“我就知道,这些事巨君兄一定考虑得清楚!”
王莽也是笑着,二人促膝长谈,今日旧友重聚,在王莽心里增添的说不上来是安稳还是扰乱,不过下半年一切顺利,一切喜悦,一切热烈,大多时候王莽的心里还算是安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