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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5/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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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如浮尘》连载

第二十三章 代课

就在小秋情绪极端低落、内心倍感迷茫时,村小学的校长找小秋父亲谈话了,问小秋愿不愿意到村小学任代课教师?父亲当时就替小秋答应了。小秋呢,虽然无颜面对学校中当年教过自己的老教师,但落榜后在家里暂时也没什么事做,又怕被父亲责骂,也就到村小学报到了。

原来,村小学的会计有天到小秋就读的高中学校,去找人办事,看到张贴的英语成绩榜上小秋名列第二,觉得是个人才,当学校缺少教师时就把她推荐给了校长。这位村小学的会计也是这所高中毕业的,只是比小秋早毕业了十来年,算来既是同乡也是校友。校长倒也很看得起小秋,就让没有任何教学经验的她代三年级的语文课、自然课兼班主任,一个月给她开六十元的薪水。

九十年代初的六十元是低工资,村里那些南下打工的女孩子一个月都挣到一千多元了。

当时村小学已破败不堪,这儿已不是当年小秋就读时的校址了。老校址因为是建在第六生产队的地盘上,后来人家看这儿靠着公路做生意方便,就要走了,校址不得不迁移。

小秋印象中,原来这一带的大队部,是好大的一个大院子,绕院一圈的房子都是大队部的,平时开社员大会就在这里,能容纳几个村的人。可现在那个偌大的大队部,院落已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座的私宅,现在大队部办公的地点,就龟缩在那些新建的民宅后面,只剩下一个巴掌大的小院和三间办公室了。后来这三间办公室,又被大队部的一个妇联主任,租去帮初中毕业的女儿开办幼儿园了。

现校址原来是大队部的面粉厂,这面粉厂早就停产了,在小秋的记忆里,恍惚还有关于当年面粉厂热火朝天工作场面的模糊片段,那都是幼年时代的记忆了。这面粉厂中间还转做过别的用途,后来就一直闲置荒废在那儿,成了顽童们嬉闹玩耍的场所,现在就成了无处可去的村小学的校址了。

那些不知建于哪个年代的土坯瓦房,看上去已是破坏不堪,房子的窗户由于年久失修,上面的玻璃都已经破碎,有的上面连原来的窗框也没有了,一个个的窗口就像張开的大嘴巴,仿佛在诉说着岁月的苍凉。没窗的室内夏天倒是凉快,冬天可就不好过了,也只好用塑料布钉上,为孩子们聊挡风寒。

全校十来个教师集中在一个大屋子里办公,这间大屋子高大轩敞,只是已经很破旧了,这儿原是老面粉厂的办公室,那后墙上又高又大的玻璃窗,在昭示着这儿往夕的不平常。

这间屋子正中并排摆放着两个大木方桌,教师们就围桌而坐办公、备课、批改学生作业。这些教师中有小秋的启蒙老师张老师,当年是风韵犹存的中年妇女,如今已是鬓角堆霜、背脊佝偻的老人了,但还是兢兢业业、认真仔细地地批改着孩子们的作业,战斗在教育第一线。

当年那位对小秋极为欣赏、随班任班主任的梁老师也还在,还是那样不苟言笑、正襟危坐,只是脸上多了几道深深的皱纹,而且当年业余捕鱼的爱好还保持着,放学后还和当年一样,骑上带着渔具和渔篓的自行车,去村外的河边捕鱼。那位向校长推荐小秋的会计,当年是刚从高中毕业的毛头小伙,如今已是学校骨干,这可是位聪明机变的的人,当上会计不几年,家中已盖起了两层楼房。那位代小学一年级数学的女老师,当年是本大队有名的美女,她的婚礼曾经轰动全大队:因为她哥哥当时是公社派出所的所长,她公爹是县里的干部,但世事难料,如今她哥哥早已还原为一介平民,她公爹也已经去世。那一代的干部还不懂得以权谋私,也就没给子女谋取上差使,她老公当年也就是在小学里代课混日子,且也早早过世了,她如今大概是顶老公的名额,因为学历不高,文化不深,也只能代代小学一年级的课了。

面对这几位教师是小秋是惭愧的,想当年小秋的学习成绩是何等的棒啊!整个小学阶段都是班里第一,从来没得过第二,是老师们心目中标准的大学苗子,没想到如今却是名落孙山,面对当年曾对自己寄予了厚望的老师们,情何以堪!但这些老师们表现得都很平淡,竟没有一人问过她落榜的事,或许是顾及到小秋的自尊心,或许是这些老师已看穿世事,不计成败了。

除了这几位当年教过小秋的人外,还有几位是新进之人,那位名叫敬兰的,就是当年曾和小秋一块读过重点初中的那位女孩子,现在在教二年级的数学和自然;那位大眼睛、高个子、热情似火、笑声爽朗的名叫小记的女孩,小秋还认得,当年在小学比小秋低了几届,现在在代二年级的课;那位长得儒雅斯文的高个子年青老师,是从别的大队调过来的,每天都要在家和学校之间往返五六里路,这位外来老师在教四年级的课程;那位长相漂亮的、性格豪爽的年轻女老师,是小秋村西头某人的媳妇,孩子刚五六岁,老公在县里当差,她也和小秋一样,是个高考落榜生,在代教三、四年级的副科课程;那位富态的中年男老师,也是小秋村西头的人,原在公社粮站上班,后被精简下来,就进了村小学代课,和小秋同教三年级的学生。

这学校里的头号大人物,握有聘任、解雇大权的校长,是小秋本村第六生产队的人,当年小秋读小学时此人并不曾在本校任教过,那时他在别村当老师。在小秋的印象中,这是个看起来很老实又很平凡的人,不苟言笑,不善言辞,此人留给小秋最深印象的就是那严肃认真的瘦长脸、扣得紧紧的中山装的风纪扣、头上的蓝帽子和一走一摇的高高的瘦身躯。

在这十来位老师中,拥有教师证的就只有五个人,他们是老张老师,小秋的原班主任梁老师,外调来的李老师,校长和会计,最有潜力考取教师证的,当然是小秋和那位漂亮的年轻妈妈,毕竟她们俩个都读完了高中。那位年轻妈妈果然有上进之心,课余时间在自学,想考成人大专,她还曾就数学方面的问题专程去小秋家请教过。

小秋呢,倒没了再考之心,连正规高考小秋都没有去复考,何况这已低了一个档次的成人考呢!在小秋看来这也没什么意思,小秋也不想终生只做个小学教师,虽说小孩子们是祖国的花朵,老师是辛勤的园丁,这职业是无尚光荣的,但小秋志不在此,来校代课也只是人生过程中的缓冲而已。

昨天还是学生,今天已成老师,小秋心里有一种恍然如梦的感觉,小秋想,也感觉也许就是书上所说的沧桑感吧。

小秋也学着别的老师那样,看着备课参考写教案,也模仿着别的老师板着脸儿上课。备课、写教案倒容易,但怎样唬孩子就麻烦。三年级的学生虽没了一年级学生的喧闹,但多了察颜观色的狡黠,无论小秋怎样板着脸都没有别的老师那样的威严,孩子们对她没有一点惧怕。上课提问的时候有顽皮学生的嘻笑,下课的时候有一群热情学生的包围,课余时间孩子们围着她问这问那,甚至在教室外也跟着她,这些学生俨然把老师当作自己的同伴了。小秋不忍心斥责这些活泼的孩子们,虽觉孩子们像尾巴一样处处跟着自己,有点不妥,但又无奈,只好在心里羡慕那些眼睛一瞪,学生们就被吓得变颜变色、立马躲得远远的老师,那才有老师的威仪。

这些孩子们也有非常可爱的时候,比如在校外遇到,他或她会恭恭敬敬地和小秋打招呼,小秋不明白:为什么一进了校园,孩子们就变得顽皮了呢?如果校内校外都是一样的态度,那小秋这个代理班主任该省多少心!

孩子们是祖国的花朵,在这些花中也有三两株是带刺的玫瑰,当你怀着浓浓的爱意去轻轻爱抚这些花儿时,却有可能被娇艳花瓣下的刺儿所扎疼。在小秋班上就有三朵这样的玫瑰。这三个学生有点与众不同,她们不像别的孩子们那样表现出对老师友好和爱戴,他们对小秋很冷淡,从不主动接近自己的老师,原来这三个孩子的家人和小秋父亲都曾有过过节。

那位叫全艺的高个子大脸盘女孩,其叔父就是和别人一块在夜里偷小秋家牛的那人;那位叫春草的大眼睛女孩儿,就是大队里“八虎将”之一的绰号老赖皮的孙女,其父亲就是曾举报过小秋父母超生并因此结下怨隙的銀锁之女;那位个子稍矮、一望而知性情内向的男孩,其爷爷就是当年被小秋父亲怀疑第三者插足、并导致小秋父亲和前妻离婚的、绰号“斜眼子”的老队长。也真是巧合,全大队就数这三家和小秋家积怨最深,偏偏这三家的小孩都在小秋所带的班上,真是造化弄人。

小秋从在班里看到这三个孩子的第一天起,就在心里暗暗告诫自己:教师是教书育人的,不可计私怨,一定要表现得大度。事实上小秋也是这么做的,她对他们表现得很友好,比对别的孩子还和善,还常常在课堂上提问他们以增进沟通。怎奈这些孩子并不领情,小秋和他们说话,他们爱搭不理;提问他们他们就对抗式地撅起嘴巴,眼睛里射出不屑之光。小秋见他们如此态度,心里就好像一盆炭火被泼上了一盆冷水,冒出缕缕的失望之烟,还伴随着“咝咝”的愤怒。但为了不让别人有闲话好说,小秋只好强压下失望和愤怒,对他们这对抗的态度装作看不见,对他们依然和善。

但树欲静而风不止,过了几天,那个男孩的堂哥------个十八九岁的大小伙子,就经堂出现在小秋代课的教室窗外,侦探一样地向教室里窥视。再后来,就听人说,这个男学生的父亲,也就是“斜眼子”的儿子,在和村里人喝酒时说小秋心不善,借当老师的机会欺负他儿子------让他个子稍矮的儿子排坐在教室的后面。天可怜见!小秋从一开始就担心这样事情的出现,而对这三家的孩子表现得格外友好和善,哪有什么欺负他们之心!这真是你送人一个香饽饽,人还你一个毒馒头!当然,那男孩父亲酒桌上的话,是在小秋已离开学校,不再代课后才传入小秋耳朵的。

一学期之后,小秋就被校方解聘了,也没说是什么原因。事后小秋想,也许是因为班上的秩序比较混乱,也许是因为班上学生的考试成绩没上去,也许是因为小秋家人没给校方领导送礼,也许是有人在背后说了什么不利于小秋的话……

小秋并不留恋这一代课教师的职位,她本就志不在此,但这次解聘却是高考落榜后、人生给她加上的又一个失败的砝码,慢慢就影响了人们对她评价的天平,向负面倾斜。父亲就曾皱着眉头数落她:“连个小学都教不好!这十来年的书,不知是咋念的!”小秋无法辩解,只好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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