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东因为是改革开放的前沿阵地,这儿有大批工厂需要劳动力,所以基本全国的闲人都汇聚到了这里,三教九流,鱼龙混杂,自然导致社会治安的混乱。在这里,能在夜里实施抢劫已算是劫匪客气了,光天化日之下实施飞车抢劫也是屡见不鲜,没见识过这样的事还真算是枉来广东闯一场。
小秋听工友们说大街上有大白天飞车抢劫的,主要抢人们戴的金首饰,诸如金项链金耳环,还抢包。一般是两个人协同作案:当他们盯上你后,就从后面慢慢地骑摩托车过来,当离你很近时,摩托车后座上的人就起身一手飞快地抓住你的项链啊,耳环啊,包包啊等,另一只手紧搂同伙的腰,此时前面骑摩托的人就狠踩油门,摩托车就离弦之箭一样地向前猛冲,并迅速转过街角消失。被抢的人都来不及呼喊,抢匪已消失得无影无踪。至于被抢者脖颈上的勒痕,耳朵的流血,可都不在抢匪的考虑范围之内。
九十年代中期黄金的价格并不贵,那些能干的小姑娘们一个月的工资就可以买一条金项链,所以那些打工妹中好多人都有点金,要么有金项链,要么有金耳环,要么有金戒指,有的甚至是三者全有,也难怪那些匪徒们会起抢金的念头。这些外来的打工妹们是最好对付的,一群弱女子,没什么反抗能力,又不敢报警,也没有报警意识,因为外来人员太多,就是报了警,警察也无可奈何。这些劫匪,如果顺手,连包也抢。
有次小秋和厂里的一大群女孩,逛市场回来,正说说笑笑地走在回鞋城工业区的大道上,一辆摩托车从这群女孩身边一掠而过。此时就听春杰嚷了一嗓子:“唉呀!我的包被抢走了!”大家闻听纷纷转过头来看她,但见她边用手指着前边飞驶的摩托边嚷:“我的包被他们抢走了!就是前面摩托车上的人!”大家又都转头去看那辆摩托,早已消失得只剩一团烟尘了。所幸的是,春杰的手提包里,只有一些刚买的水果和一套衣服,也不值大钱儿,只是那抢匪可有不花钱的水果吃了。
在这开放的南方工业小镇上,不仅有防不胜防的飞车劫匪,还有让人看得不敢看的打群架的。要是不小心得罪了那些不好惹的角色,那就要自己吃不了兜着走了,他会呼朋引类招集来几十人对付你,一人一拳也把人给打死了。更甚者,竟是对对方乱刀加身,砍得人鲜血淋漓,惨不忍睹。有时围观的人也跟着倒霉:如果围观者离得太近,而堵住了他们逃走的路,他们就不管三七二十一,对着人就砍。所以当大街上有人打架时,人们都不敢围得太近,胆小的连看都不敢去看。
一天午后,小秋去鞋城里的小菜市场上找老乡,就看到几个人在一家小店的门前霍霍地磨着大砍刀,然后就一块骑上摩托车,一溜烟地赶去打架了。虽然没亲眼看见这群人和别人鏖战的场面,但其惨烈可以想象:一群血气方刚的年青人带着刚磨好的大砍刀,一旦动起手来,那还不是血肉横飞!
还有一次,小秋去吉隆镇医院看望被滚油烫伤胳膊的大妹———早上大妹去买油条,没等大妹接好摊主就丢了手,结果油条掉在了油锅里,溅起的滚油烫得大妹胳膊上都起了泡泡,连脸上也烫起了两个泡,那摊主只好送大妹去医院看医生。小秋正和躺在病床上的大妹聊天时,就听到一阵杀猪似的惨嚎声从外面传进来,然后是一阵医院的嘈杂和忙乱声。小秋就好奇地出去看,但见两付担架被送往手术室,一付担架上的人不声不响也不动,完全处于昏死状态;另一付担架上的人从外面一直惨嚎进手术室。那位处于昏死状态的是位三十多岁的人,身上多处刀伤;那位一直惨嚎的是位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胳膊已被砍断,断处血肉模糊中露出骨碴儿。从手术室到医院外大马路上都是血迹,也可说是鲜血从大马路上一直流到手术室。
小秋被这惨象彻底震惊兼震撼:都是出来谋生的穷苦人,彼此之间能有多大的仇恨,竟下此毒手?怎么下得了手?人活着谁都不容易,为什么就不能彼此体谅一下、退让一步呢?干嘛非要对人刀刃加身?
小秋又听见那些从外面尾随进来看热闹的人说:别人要砍的是那位现在昏迷过去的人,不知他怎么得罪人了、也不知得罪的是些什么人;而那位一直惨嚎着胳膊被砍断了的年轻人,只不过是个看客,只因砍人者冲出围观人群时正面对他,嫌他挡了路,就对他乱砍了几刀后跑了。唉!这位年轻人真够倒霉的,好奇的围观竟给自己带来一场横祸。
在这儿,不仅打群架让人害怕,竟还有杀人的,小秋就曾在电线杆上看到过公安局贴出的通缉杀人犯的通缉令。而且这儿偷盗也很猖獗,最可怕的是那些吸白粉的,于神智恍惚中急于弄钱,竟敢大白天走入有人的出租屋去要钱。租屋的人为了息事宁人,一般都是多少都要拿点钱出来的。
好在打工者大都是住厂方提供的集体宿舍,而且是和上班的作业间在一栋楼里,倒也不担心被盗,只要不出去逛街,倒也不担心被抢。而那些在外面租房住的夫妻们,也都是几家人合租一间屋,合租一屋的大都是老乡,平时彼此互相照应,倒也壮胆不少。一间屋有的都能住四对夫妻,他们床和床之间只隔了一层布帘,大家都是出门在外的人,也就顾不得难为情了,相处得倒还和睦。
这里的镇政府对治安也不是不管,奈外来人员太多不好治理。镇上成立的有治安联防队,每天都有巡逻,也经常见有人被抓进联防队,人一抓进去就是一顿狠揍。有时路过治安队门前,看着门外围着的观众,听着门内的阵阵惨嚎,小秋心里都一阵阵难受:家中父母不知道,以为自家儿子在外面打工挣钱,岂不知此时却跪在联防队里,被人打得哀哀惨嚎!而作为当事人自己,却不想想:这世上可有光靠偷抢就能发大财的?窃钩者诛,窃国者为诸侯,大盗者不会去真的偷盗。再者,盗亦有道:可以去盗富贵之家的财物以活己命,对富贵人家不伤什么根本;却不可去盗穷苦之家而使人雪上加霜。为了一点蝇头小利,损人又不利已,一旦被抓,颜面尽失,尊严尽失,还要饱受皮肉之苦,而以后呢?依然是个穷光蛋!人啊,就是穷点又有什么可怕?哪个年代没有穷人?穷也要穷得有点骨气穷得有点气节,不能被人家像狗一样踢来揍去。再者,在这到处是厂的南方,只要肯干,衣食是不成问题的,自己再努力点,就是发不了大财,也能攒下点小钱啊,也不至于去偷去抢啊!只想贼吃肉,可曾想过贼挨打?如没有枭雄一般的胆略,还是做个安分的穷人好。
在这改革开放的前沿,不光有诈骗犯、飞车劫匪、盗窃犯、吸毒者、杀人犯、争狠斗勇的拚命三郎,还有那点缀这花花世界的香艳女,有好多男性就是为了有钱接近这些女性,才去犯各种各样的罪并争狠斗勇的。这些浓妆艳抹、坦胸露乳的香艳女大都在夜总会、歌舞厅、大酒店等场所上班,平时大白天并不常见她们的身影,
只是偶然在这些场所的大门前,见她们钻进或钻出豪华小车,不知已陪过或要去陪哪方神圣。她们要么下车后傲然入店,要么在门前和同伴嬉闹一会,要么是钻进小车内扬长而去。此时普通人才能一睹她们的风采:大都长发飘飘,身材高挑,有的骨感,有的丰满,有的浓妆艳抹,有的素面朝天。有的看似很清纯,如澄澈的山间小溪;有的看着很神秘,如深不见底的古潭;有的看似很高傲,如昆仑满是冰雪的山颠;有的看似很卑微,如路边的一汪积水。她们都很漂亮,但在和男人嘻闹时就一个个风情万种、又放浪形骸。她们上身只戴一个抹胸也也敢出来站在门口,有人穿的超短裙只能遮住屁股,却露着晃花人眼的大腿。不知道这样的女子,都是什么样的家庭出身?思想经过怎样的蜕变才自甘堕入风尘?被迫?自愿?给外界的人们留下了一个个好奇的疑问。
那些路边发廊里的发廊妹,虽然姿色稍差,却也是人间一道点缀的风景,虽然这景色有点妖冶和颓废。她们也是浓妆艳抹,眼影抹得好似睡眠不足,嘴唇涂得好像刚喝过人血,长长的指甲涂着紫色或黑色的指甲油,好似是僵尸的魔爪,再夹上一支烟吞云吐雾,活像是一个个女妖精,怎不让人对她们产生负面的评价?怎不让色男对她们想入非非?有些店发廊二字只是个幌子,事实上却是个卖淫的窝点,一粒老鼠屎能沾得满名锅腥,所以后来一提发廊就让人联想到色情,倒是连累了那些清白理发、老实做事的发廊的声誉。
至于那些深夜里徘徊于路灯下的流莺野鸡,则大都是一些年纪已大、三十多岁的姿色平庸的女人,她们中有些人是一边打工一边出卖自己的肉体的,都是些暗中活动的娼妓。小秋只怀疑她们卖肉所得到的那点钱,能否抚平作践自己所留下的心灵创痛?她们真的是为生活所迫,还是在寻求别样的人生刺激?这个谜底只有她们自己知道了。
还有少数的年青姑娘们,大白天在路边小摊吃饭时,竟从胸前的乳罩里往外掏钱,找回的零钱再放回去。那动作竟是那么的自然,乳罩竟好似天然的钱袋子,全然没有羞涩和扭捏。看到这动作的人难免对其侧目,心里想:这姑娘是太天真还是从“那种场合”出来的?
虽然这儿的治安比内地混乱,但并没有阻碍人们的正常活动,人们还是该干嘛干嘛,并没有因喇喇蛄叫就不种庄稼。
特别是夜幕降临后,鞋城大街上人更多,那些做小生意的、卖鞋卖服装的、在晚上也都来鞋城里摆摊赶夜场,还有卖各种小吃的,也都在街边摆开摊子。大街上的人,有在厂里闲了一天出来散闷的、有出来买日常用品的、有漫无目的瞎逛的、也有下了夜班出来吃宵夜的、有老乡集会的、有朋友约会的、有去找老乡的、有去找老婆的、有在街边捣台球的、有在路口卖小吃的、有加班累得疲惫不堪的、有厂中没活干闲得萎靡不振的------这些人都在街上晃来晃去。午夜十二点,大街上依然是人影幢幢,直到凌晨一点,大街上才人影稀少。在鞋城里打工的,大都是些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有的是精力折腾,要是上了岁数的人天天这样,怕早就爬下了。
这改革开放前沿的南方工业小镇,所发生的各种事、所看见的各类人,小秋都觉得很刺激,但她没想到在自己的老家,竟发生了一件更为刺激的事件:父亲在老家被人打了,而且是闯进家来打的,闯进来的人还都拿着打人的凶器:钢筋啊、铁锨啊、木棒啊等等,竟把父亲打得住了十多天的医院!当时家里的人怕她们姐妹担心,就没有告诉远在千里之外的她们,小秋知道此事时已是两个月后,是一个从老家来的同村人告诉她们的。
小秋就赶紧用街边小店里的公用电话,往家打电话询问详情。
原来起因是家中失窃:小秋父母养的羊在夜里被人入院偷走了两只,而在头天晚上,一向很少往来的全德母亲去了小秋家闲串门,而临走时还在院里东张西望了一下。而全德的叔父,就是当年那个伙同村里另一个人偷小秋家的牛被抓住了的家伙,而全德爷爷则是村里有名的老贼头兼扒灰头(乡下对和自家儿媳通奸的人的蔑称),村里人也都私下议论全德长得就极像他爷爷。在羊被偷走的第二天,小秋父母出于气愤,就在村里骂街。而全德家的人就认为是骂他们的,于是双方交火、又吵又骂,而在骂完架后的第二天早晨,全德一家人竟拿着打架的东西,闯入小秋家按住小秋父母就打!
全德父母,全德兄弟,连还在读书的全德的妹妹都加入了打架的行列。而当时只有小秋父母在家,小秋哥哥常年在几百里之外的许昌上班,很少回家,小秋和大妹二妹远在广东,只有当时还在读小学的小妹在家,根本帮不了什么帮,自是根本没有反抗还手之力,被全德及其家人一顿暴打,都被打得躺倒在地上,最终被赶到的众村人阻止才罢手。小秋叔父和村里人把小秋父母送往医院,并通知了小秋哥哥,于是哥嫂立即请假赶回了老家。
经过协商,全德家赔小秋父母医药费五千。哥嫂说如果全德家的人再找事的话,那就要大家都回来,好好和他们打。鉴于事情已处理妥当,就没有通知小秋姐妹三人,怕她们太担心。
但小秋后来得知此事后,心里也是非常气愤:辛辛苦苦喂养的羊,被人入院偷走了两只,父母骂街时所用的语言自然刺耳,全德全家人也用不着往自家身上招揽、并在早晨搞突袭、打上人家家门吧?有事情可以找村邻或村干部商谈,让他们出面调解,怎可以趁人家不防备时上门打人?!这明摆着是不把小秋兄妹几个放在眼里:打人父母时也要顾及人家子女的一点情面吧?小秋又联想到当初自己在村小学教书时,不管自己怎样示好,班上的全德妹妹对自已依然是那种敌视的态度。小秋终于明白:两家人的积冤,根本不是自己单方面的善意和友好所能化解得了的!自己愿意视人家为友,但人家却始终当自己是个仇人冤家。
就只好把这家人列入自己以后小心提防的黑名单里了,并在心里暗暗发誓:以后有机会自己一定要替父母报这次挨打之仇,哪怕是过去了三十年也要报,只要有机会!平时父亲虽然也常常无理揍自己,自己心里有时也会恨父亲,但这毕竟是家事。而父亲被外人无理暴打,则是外辱,就是和父亲断绝了父女关系,也不能容忍外人无理暴打父亲,此仇不报,真是枉为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