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二亩地是结婚后公婆分给他们的,说是整二亩地,地北头还比别人家凹进去一截,因为有一个几丈深的大蓄水池,但小秋父亲路过地头时看了说,最多只有一亩八。小秋相信父亲的话,因为父亲种了一辈子的地了,识得出地的多少。也许是公婆谎报了,也许是被邻边的人家侵占去了。后来,村边那块路边的长条形地也分了一分半给六生。二嫂先在北头截了一块,已种了多年,后来老大家在南头截走了五分地盖上两间屋并种上菜。剩下的还有三分地,六生和老三才又各分了一分半,因老三不在家,就和六生的那一分半合在一起让六生和小秋代种了。
在老家的集镇上做生意,小秋不是不会,而是以现在的生活状况,小秋无颜去见人。小秋见到娘家人们、见到老同学、老熟人都感到丢人,所以,小秋也不在老家做生意。在小秋的内心深处,是想去大城市谋生的,哪怕是给人家打工,她只想跳出目前这个让自己抬不起头来的环境,她想去一个没有熟人的地方谋生。但目前,明显不是时候,华威太小,且又得了面瘫,只好先守着那二亩地耗日子了。
就在小秋结束了带威儿去项城王明口的治疗后,六生也从广东回家来了,带回了一千八百块钱。原本做杂工的他,在二妹夫的帮助下,已在学蒙鞋。这本来是个技术活儿,要是学会了,月工资可拿到两千以上,可他却执意从南方跑回来了。如果说是因为担心威儿的面瘫,可他回来后既没有询问得病和治疗的经过,也没有为儿子想再治疗的办法,而是若无其事地照样去和村里的闲人鬼混:吃过早饭离家,午时方回,吃过午饭,饭碗一丢,不刷不洗,又溜得不见人影。
六生刚回家那几天,在婆婆处曾说,南方每天都是吃米饭,他咽不下,打死也不再去南方!小秋心说:真是烂泥巴糊不上墙!你不习惯吃大米饭,那别人怎么就习惯了?就是不习惯,为了挣钱养家也得改变习惯啊!再说,又不是让你光吃干米饭,还配有炒好的菜呢。老太太听了,却不说激励儿子的话,却只说怜惜心疼儿子的话:“光吃米饭?那怎么受得了!不去就不去吧。”这老太太,真心疼儿子吗?当初可是要把他给活埋了哩!现在这人人都看不上眼的小儿子,老婆孩子都有了,老太太也知道会说疼儿子的话了,但说这疼儿子的话,怕是为了拉拢儿子对付媳妇吧?对于年事已高的老太太,小秋只采取装傻充楞的态度,既不去亲近她,也不和她吵嘴生气。
六生在四月份也曾和村里的几个人又去了趟石家庄,说是在建筑工地上给人家干活。三个月后回来时,只带回家五百块钱,小秋背后询问和他一起出去又一块回来的人,人家却带回来三千,小秋只能在心里长长地叹息:嫁人如此,夫复何言!后来又曾跟着他大哥还有村里的两个人,随别村的人去北京谋生,结果去了将近半年,回来时只带回了一千五百元钱,而说起和他大哥在北京的效野用工地上的废铁桶煮人家跑丢的鸡,却说得眉飞色舞。后来也曾又跟村里的人出去过几次,也大都是挣个路费钱。
不出去挣钱在家闲着时,既不知操心稼穑,也不知收拾家务,只知吃完就走,只知痴心揣摩扑克和麻将,妄想着从牌桌上捞俩个零花钱。
村边的那三分地小秋想种上黄豆,于是小秋让威儿在田边玩,自个用抓钩用铁锨把地翻了一遍、平整了一遍,当那天小秋在忙着往地里播豆时,天上却下起了濛濛的雨,暑期雨多。小秋只好冒着雨赶紧干,活都快干完了时,六生也从村里过来了,一到了田边,竟说:“这下着雨的天,你干它干嘛,等好天时再干嘛。”小秋气闷,也懒得和他理论,就说你不愿干你就滚!六生这才勉强到地里用脚封已撒过的豆。
公婆所给的那块大块地,地南头是公公种下的三棵杨树,已有碗口粗细,但却遮得两三丈内的庄稼长不好,但公婆说这树长在你家地头就算你家的,也算给了小秋一点安慰。北头是一口大蓄水池,但池边临近田地交界处又有邻家的一棵大杨树,那树有合围之粗,也遮去地北边一部分庄稼的阳光。
小秋也曾在地北头的池坡上种过几棵杨树苗,却都被村里来池边放羊的人给折断了,有一棵都长了快两年,都有脚脖子粗了,也未能逃过被折断的命运。
小秋看着断树非常气恼,依往常的规矩,谁家地头的河坡谁家就有权力种上树,别人家河坡上的树不都长得好好的?小秋气得真想骂人。回家去和六生一说,六生不但不为这事想办法,却还埋怨小秋说,当初咱大咱娘一直都没种,你种它干嘛?你种在池坡上,人家能不给你折断吗?小秋只给气得无语!
因为树被折断的事,小秋还动手打过一个女孩,得罪了一户邻居。
小秋知道种在池坡上很可能会遭人毁坏,所以小秋就一下种了六棵,她想,就是被毁掉五棵,还能剩下一棵,这剩下的一棵能长大成材也好。当小秋发现这五棵中已折断了两棵后,就开始留意起来,三天两头往蓄水池那儿跑。一天午后,小秋收拾好家务就又去了那里,结果到那儿一看,但见有六七个村里的少年在那蓄水池里放羊,而自己手栽的树又断了两棵,而且是新折断的,有一截被折下来的带着新鲜树叶的树梢还在一只羊的嘴里噙着。小秋大怒,一边骂折树的人,一边去夺羊嘴里的树梢,并顺手抽了那只羊一树枝。而那只羊的小主人,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女却不愿意了,冲小秋嚷,说为什么打她家的羊?小秋正在盛怒之中,就说:“你为什么折断我种的树?树梢还在你家羊嘴里呢!”那小女孩竟对小秋不依不挠,嘴里还不干不净,小秋于是就扇了那女孩子一巴掌。然后自是那女孩子哭哭啼啼跑回家去向大人告状,再接着是大人站出来和小秋争吵。至于和人吵架,只要自己占得住理,小秋是不怕的,但不妙的是那女孩的母亲偏偏又是平常和小秋交往最多交情最好的。
这女孩家就在小秋家的南偏东一点,南北数相隔了两家,这女孩的母亲是一个很体面很会说话的人,人长得端正漂亮,说话也爽朗得体,小秋和她还是颇为投缘的,平时见了面都会聊上一会,还曾去她家串过几次门,她丈夫长期在石家庄做卖菜生意,不在家,串门倒很方便。她家也是小秋平时没事时乐意去串门的唯一一家,如今竟因一棵小树而打了人家女儿一巴掌,小秋面对那女孩的母亲,还真的竟有理也说不出口了。碍于平时的情面,小秋不好和人家较真,只得说是因气急而误打了她女儿。
那个女人也是个识进退的人,就没有和小秋大声嚷嚷,而是拉家常聊天一样把小秋数说了一顿:说听她女儿说是那棵树不是她女儿折断的,只不过她恰巧拿来折断的树梢来喂了羊而已。就真是她家女儿折断的,也该先来找她,由她教训女儿或赔树钱给小秋,而小秋是不该去动手打一个孩子的。末了又说,那池坡上本就不该种树,因为那池坡本是无主的。
小秋为了不和她弄僵关系,嘴里只好唯唯称是,心里却是不服的:自家的地和池边是毗连的,没有分界,而且蓄水池又在自家地的正北头,自己为什么就不可以在毗连自家地头的池边种上两棵树呢?东边的那两家不就种了么?而且人家种的树都比碗口还粗了呢。自己种树并不妨碍别人来放羊,只要羊不跑到田里糟踏庄稼就行,有的人为什么就非要把种下的树给折断不可呢?这树又没栽在你家田里,也没种在你家地边,就是我小秋在池边种树不合适,也该由村里的干部来阻止,并不是谁都可以在这件事上出头的,这他妈的就纯粹是欺负人的一种行为!六生好欺,但我小秋可不是好欺的!
这地将来是要传给儿子的,为了儿子,我小秋也不得不尽心尽力来维护好这块地。这件事后,小秋和那个女孩的母亲见了面还是像平常一样打招呼聊天,但那个小女孩的眼神可就带着仇恨了,小秋才懒得搭理她一个孩子,只当看不见。
至于坑沿,小秋地西边那家主人,后来也学小秋那样,栽上了树,却没被毁,都成了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