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来县城时自是带着那个收养的四姑妈的孙子海蛟的,来后小姑妈就把这孩子天天叫到她家去玩,对其关怀备至,也许正是念在和海蛟死去的奶奶的姐妹情分上吧。
那时,小秋的小妹正在县城第一高中读书,是母亲托她小时好友的丈夫―――时任县一高的窦校长才得以转入这所县里唯一的重点高中的。星期天或别的天有时间也会跑回这个父母租住的小院里来,在父母面前装会疯卖会傻。因她是最小的孩子,父亲的巴掌和鞭子就极少能落得到她身上,再加上她又会腻歪人,那些小秋绝说不出口的讨人好的肉麻话,她则能张口就来。这就正迎合了母亲。对于经常受父亲的气的母亲来说,她那些话不啻于雨露甘淋,给母亲那倍受父亲蹂躏的心灵以温暖和滋润,所以母亲视她为心头肉,不啻于哥哥在母亲心中的位置。所以,每当小妹到来时,母亲就会露出她那少见的怜爱的笑。
小妹见到大姐自是很高兴,因为有了和她谈天说地的对象,也有了听她讲小秘密的人,也有了和她讨论学习题的人。小秋当年也读完了高中,语数外三门主课当时的成绩还很不错,在这些课程上和小妹还能作一些交流,某些地方还能给小妹指点一二。小妹一见到大姐就给个亲热的拥抱,然后又逗逗小外甥。对于威儿的嘴歪,小妹自有她的一套安慰人的高招:她向大姐掰着手指数她所知道的丑男娶美妻的事例,然后下结论:这年头男人越丑美女越爱,华威的嘴歪根本不会妨碍他娶到漂亮的妻子!俗话说“有好汉没好妻,要饭的娶个花滴滴”,这世间事还真不好说。小秋也被她说得心头一松。
对于父亲,小妹表面上很恭顺,但在心里是很有意见的,因为小妹还在读初中时父亲就老说:“一个女孩家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稍稍认得些字,会算简单的帐不就够了!看看你大姐,上学上那么多年又上出什么名堂来了?要是考不上大学,学的东西还不是就馍慢慢吃完!”到妹妹读高中时,学费父亲都不愿给她交,好在还有三个已经有能力赚钱的姐姐和一个哥哥,小妹就向他们要,哥姐们自是给她钱让她交学费,还经常给她的零花钱。资助小妹上学费用最多的是大妹和二妹,尤其是大妹,对小妹倒也真的很慷慨大方;小秋因为婚后的日子一直不好过,六生又不能挣钱,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对小妹就只能资助点零花钱,就只好在精神上给小妹以鼓励。早在上初中时,小秋就和小妹说,上学不单单是为了考取大学,其根本目的是学习知识,能考上大学固然好,就是考不上,多读几年书,多学些知识对将来总是有益的。小秋还常常告诫小妹,无论平时成绩有多好,都不要声张,以免别人对自己期望过高,徒增自己的精神压力。就比如大姐我吧,如果小学初中时代没人知道成绩好,到了高中时又怎么会有那么大的精神压力呢?小妹也认为说得有理,考得了好成绩只是回家炫耀一下,对亲戚和邻居们却从来不提自己的学习成绩,不声不响中就已经读到高二了。小妹有时来这小院,还会带上一些英语的或者是数学的学习资料,向母亲撒完娇后就安静地学习一会。
小妹进入高中后,学习很努力,那积极上进的心劲,倒很像学生时代的小秋。只是好运气抛弃了小秋,既没让她金榜题名,也没让她嫁个好男人,如今儿子威儿又得了这难治之症。小妹,未来的命运会是什么样的呢?有大姐的前车之鉴,总应该要比大姐好得多吧?能有个很有能耐的妹妹,也是小秋的光荣,小秋是真心为小妹祝福的。
在这段暂住的日子里,有时小姑妈也会邀小秋母女去她家说话聊天,但有次这位小姑妈说的话确实不是人话,让小秋想起就来气。
一天下午,小姑妈邀小秋母女去她家闲聊天,竟当着小秋母亲的面对小秋说:“你大和你娘还不如离婚算了,现在你们兄妹几个也都长大了,想来不会不要你娘的。离了婚,你大再找,就是合法的了。不离,他心里憋屈,怕憋出什么病来。他又老是和你娘找事,又是牵扯村里不相干的人,他自己也要在外面胡闹,那可犯重婚罪啊!和你娘离了,就不犯重婚罪了。要说你娘和村里的人相好,那纯粹是你爹胡说的,在这点上,我是完全信任你娘的,别说都是五十多岁的人了,说句打嘴的话,就是再年轻十岁,就你娘那模样,谁会和她相好?又不是长得俊。”
小姑妈的这番妈把小秋听迷糊了:什么犯重婚罪?难道是父亲在外面养的有女人?还是父亲打算再找个女人过日子?这种事可是从不曾听父亲或是母亲讲过的,父亲老是诬陷母亲和别人相好,倒是真的。且小姑妈这番话明显透着同情怜悯弟弟而瞧不起弟媳的味道。小秋斜眼一觑母亲,母亲的脸上已有了不快的表情,只是在强自压制着。小姑妈从母亲嫁入家门那天起,就对她不满意,包括奶奶也瞧不起小秋母亲,嫌小秋母亲人丑个子矮,娘家又穷。小秋还记得儿时奶奶曾说过母亲陪嫁的那只大箱子,一脚能踢成八掰,以嘲讽陪嫁妆奁的劣质。
因嫌弃小秋母亲,小姑妈在小秋父亲和前妻离婚多年后,还经常和小秋父亲的前妻联系,还常请那个女人到她家去。那时小秋的哥哥已经在小姑妈家寄读了。还是小姑父看不下去,责怪小姑妈说:“都已经离婚多年了,你还和她来往干什么?你看看,娃子(小秋哥哥)都这么大了,难不成你再让你弟弟和娃子他娘也离婚?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你让那女人来,我可不让!”有了小姑父这番义正词严的训斥,小姑妈才渐渐疏远了那位小秋父亲的前妻,一个被小秋父亲也是以莫须有的绯闻事件打走了的苦命女人。关于父亲和他前妻的故事,小秋母亲不止一次地向小秋讲述过,那些往事自是小秋母亲从父亲嘴里、从公婆嘴里、从乡邻们那里一点一点探听来的。
当年,父亲曾任队里的会计,因为有事要商量,队里的队长就难免频频去他家里找他,结果,却让父亲怀疑起自个妻子和队长的关系来,就关起门来审妻。本就没有的事,前妻自不会承认,小秋父亲却打着人家要人家承认。那位女人挨不过,也气不过,只好在一天夜里逃回了娘家,于是父亲就和人家离了婚。离婚时,那个女人已怀有身孕,后来生下了一个女孩,丢在了娘家抚养,这个女孩就是小秋从不曾谋面的同父异母的姐姐。小秋父亲当年长得相当体面,身材中等,体格健壮,五官端正英俊,在那文盲满村的时代,他高小的文化,已算是村里的知识分子,还打得一手好算盘。父亲身上的这些优点让他那位前妻难以割舍,虽挨了父亲的冤枉打并被父亲抛弃,但依然还对父亲心存幻想,多年未再嫁,并常和小姑妈联系,以求小姑妈能帮她破镜重圆。
在被小姑妈渐渐疏远后,才彻底死了心,后改嫁给了她的表兄。她表兄对她倒也真心实意的好,刚开始日子过得倒也平安,但却因和村人的一次口角,而断送了性命。在一次和村上的一个泼妇争吵时,那泼妇就揭她的伤疤:“你好你原来的男人怎么不要你了?养奸偷汉的货!”只这一句话就触动了这位苦命女人的心事,自己原本是清白的,却被人以淫妇贱人的由头给抛弃了,自己心里已够苦闷的了,哪还经得起别人拿这件事在公共场合嘲弄挖苦!急怒憋屈攻心,立马就疯掉了。她表兄知道后去砸了那个和她吵架的恶妇的家,但已于事无补。后来疯疯颠颠的她就在一个夏天,投进一条漫涨的河里死掉了。
小秋母亲就是丑了点矮了占,其实人很聪明也很要强,说话也是伶牙俐齿的,但遇上小秋父亲这样的人,也是无可奈何的了。小秋父亲既有严重的大男人主义,有时又会动用家庭暴力,发起脾气来那是惊天动地,而且又不容人辩解,也不和人讲理,只管发他的雷庭之怒,是不管对别人的伤害有多深的。
那天下午,和小姑妈聊完天一走出小姑妈家的大门,母亲就忿忿地对小秋说:“你看你小姑说的可是人话?说什么离了婚他兄弟就不犯重婚罪了!不光不劝你爹,还支持着他离婚,光觉着自个兄弟珍贵,就不觉得自个兄弟做得过分吗?再说了,离婚的话你爹还不曾说出口过,她倒在这里先讲了!”对于父亲和母亲之间的恩怨,小秋只觉得头疼,作为子女,除了劝双方互相体谅谦让外,她还能做什么?最多也就是背着父亲在母亲面前批评父亲一通,以给母亲一点心理安慰.至于说到父母离婚,小秋自是不愿意看到。
对于小姑妈的这番话,小秋听着虽别扭,但也没太往心里去。小姑妈虽对小秋母女态度一直都不怎么好,但小秋心里对小姑妈还是很敬重的,因为小姑妈确实很能干,也确曾帮过小秋父母家不少忙,抛开她对小秋母女的偏见不讲,小姑妈也确算一个正派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