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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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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如浮尘》连载

第九十章 院子里的坑

那几年小妹也经常来小秋家,那时她已读高中,学费是大妹和二妹给她付的。以父亲的意思就不让她再上学,以免再上出一个、像小秋这样的、功不成名不就的呆子,用乡下话说也就是“城里也耽训,乡里也耽误”。但小秋是主张小妹最起码读完高中,考大学不是目的,学知识才是关键。大妹二妹那时都在南方打工,家乡只有小秋理解她了,自是爱往大姐处跑。

见了小秋,向小秋讲讲学校的各种逸闻轶事,再说说自己学习上的麻烦,自是满腔的憋闷都发泄出来了。有时还和大姐讨论学习上的一些问题,小秋也尽自己所能指点她,和大姐一讨论,一些学习上的难题也恍然大悟。有时也会和大姐撒撒娇,像在母亲面前一样,这也是小妹惹人喜爱的地方。一天过去,小妹才恋恋不舍地又赶往学校。

小秋当年读书时,曾在被窝里给妹妹们读英语课文《阿巧的故事》,曾在玉米地里拔草时给妹妹们吟诵《沁园春/长沙》,还曾在厨房里拿着煮熟的鸡蛋左手抛右手,向妹妹们卖弄什么是抛物线,小妹热爱学习成绩好,自是小妹肯积极上进,但和小秋潜移默化的影响怕也有那么一点关系。

那段时间里,小秋曾做了一个梦:梦见一条很粗的青灰色的龙,从父亲家东边那个破窑的顶口里钻出来,然后腾空直上,消逝在天空里.那个破窑是建在父亲家的自留地里,当初为了盖楼房建了来烧砖了。当时小秋对这个梦并不以为意,只到后来小妹考取上海交大的博士,并到新西兰的一所大学的实验室去研习一年,小秋才想到,当初梦里的那条苍龙,也许就是小妹吧。

二妹走娘家时也会到小秋家来,和大姐说说话,心里不管怎样想,但表面人情尚在。

只有大妹不屑于来小秋家,小秋因和她脾气不和,对于她的来与不来倒也无所谓。但大妹终于还是来了,那是来走娘家时被父亲骂出来的,暂住在大姐处两天。

大妹爱穿时髦的奇装异服,爱涂脂沫粉,做人爱招摇,好出风头,她的这种作派很招父亲反感。对她自作主张嫁了那个四川人,父亲也很不满意。而她还偏偏以训斥的态度,和不耐烦的声音,来数落父亲,动不动眉头一皱,就机关枪似地呛父亲。以父亲那样的暴躁的脾气,自是断不能容忍,于是往往就招来了父亲的高声喝骂、责打和驱赶。

看着红着眼圈的大妹,还有跟在大妹后面也红着眼圈的大妹的儿子,再想想从千里之外归来省亲,却遭到父亲如此这般的对待,怪大妹说话冒失的同时,小秋也为大妹感到伤心。于是就说一些宽慰的话,留她在自己家里暂住。大妹也是个凡事好逞强的人,在大姐处歇一天就走,赌气似地。小秋也只好让她还去南方打工。那年头,有点野心的乡下年轻人的事业大都定位在南方。

送大妹走时,看着她黄黄的脸儿,肿肿的眼泡,和偎在她身边闷闷不乐的孩子,想想出外谋生的艰难,小秋心里也很不是滋味,于是就偷偷地塞在小外甥衣袋里一百块钱,聊以表达姐妹之情。因为大妹的呛,也因为父亲的躁,大妹有好几次回娘家都是乘兴而来,委屈而归。

那时小秋不得不留守在家里,陪伴儿子成长的两三年里,小秋还把原来那个大坑也似的院子给填平。除了小秋在村边的那三分地边挖沟所得的土外,其余填院子的土,都是来自公婆所给的、蓄水池南边那块号称有两亩地的口粮田。

秋收完毕,田地的玉米桔杆已经拉回家去,裸露的土地那在待耕。就在这个时候,小秋婆家二姐的儿子,也就是那个结巴外甥如意,开着农用三轮来看他姥姥。小秋就抓住时机,求这个外甥去田里拉几车土回来填院子。如意在上午往院子里拉了三车,吃过午饭,就找个借口开车溜走了,那三车土也不够填平院子的三分之一。

小秋只好去娘家求父亲来帮忙,父亲家有农用三轮。那天早上小秋早早吃过饭,就骑着自行车去娘家求父亲。一进门,父亲和母亲正在忙着喂羊,而且父亲和母亲的脸和往常一样阴沉,就象那梅雨时节、乌云连绵的天空。小秋就向父亲小心翼翼说明来意,说想让父亲开着车去帮忙,从田里拉几车土填院子。父亲倒也爽快地答应了,说等喂完了羊就去。母亲依然是阴沉着脸低头喂羊。喂完了羊父亲就去棚下推车,此时母亲对父亲嘟囔了一句什么,父亲就说:“这不是小秋让去帮忙,拉几车土填宅子的嘛!”母亲也没再吭声。

说实话,父亲除了脾气暴躁外,别的倒也爽快,求他的事他只要能办到,就会帮你办,而且还别无私心。在这点上,母亲就不及父亲,母亲有太多的小心眼,也没有父亲待人的热情和真诚,这也是父亲让人既恨又疼的地方。他发起脾气来以及发脾气所产生的恶劣影响,让人不能不恨他;可他待人的热情和真诚,又让人不能不疼他。小秋一生对父亲都是这种非常矛盾的心态。

父亲的性格在人前爱争胜好强,办事雷厉风行,开起车来、干起活来也是那风格,那车开得比年轻人还猛,车速既快、刹车又猛,坐他的车都会产生一种担心。父亲开着车、载着小秋直接沿路到了田里,来时父亲已在车上放了一把铁锨。那时六生没外出,已在田里候着,车一到就忙着从地里起土往车上装,小秋也装。有时父亲就拿过车里的铁锨也往车里装土。装满土再载着六生和小秋到家,把土倒在院里,很快就拉了十几车。看看院子里的土堆得已比院外的路面要高,小秋就说行了,不用再去拉了。

但父亲却是马上开着车回家去了,竟没坐下来稍歇,连口开水都没喝。小秋后来想起这事儿心里是内疚的,父亲毕竟是父亲呀!

父亲走后,小秋就和六生把堆在院里的土都推平,并在新土上走走踩踩,原来的那个渔塘似的院子终于也和别人家的一样了,平平整整。在来年的早春,小秋又买来了几棵杨树苗,栽在院子的东边和南边。虽说“前不栽桑,后不栽柳,院子里不种鬼拍手”,但现代的人越来越无所顾忌,好多人家的院子里都种的有这种鬼拍手杨树,因这种树成材快。小秋也就随着别人也在自家院里种上了几棵。

但这些树后来的命运,都和分给小秋家的田头路边的那几棵大树一样,被婆婆在小秋和六生常年在外谋生的时候,找人给伐倒换钱花了。人善有人欺,当你太善时,连公婆都会欺你,如这树是老大老二老三家的,婆婆是断不敢动不动就给卖掉、自个换钱花的,而且连声招呼都不打。当小秋后来问起时,婆婆说那树也不长,很细,不值钱。值钱不值钱,那也算是小秋和六生的财产,分开门另开户地过日子,你虽为老人也没权力动不动就偷着给卖了呀!婆婆的好多作为,都让小秋郁闷,又不想和一个七十多岁的老人争吵,让别人笑话,只好打掉牙吞肚里。

说起这婆婆,帮不会忙,但却会气人吓人,有天晚上,她差点把小秋的魂都给吓掉了。那时六生没在家,小秋和威儿吃过晚饭就早早睡下了。睡醒一觉起来把着威儿撒尿,正蹲在院内西墙边,不经意往东南处的大门口一看,却见一个白色影子正在悄无声息地提开那个木栅栏门,然后又径直走过来,吓得小秋就惊吼一声:“谁?!”“我。”听到回应声才知道原来是婆婆。进院时不声张,进了院也不喊一声,小秋起初真担心是歹人进院。受了这一吓,小秋就决定养只狗来看家,来给自己壮胆,最起码夜间院里进了人,狗会汪汪两声以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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