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成年人心理有多么复杂、龌龊,却丝毫影响不到正呀呀学语、蹒跚学步的女主人的女儿。这是个真正可爱的小天使,竟然能做到一天到晚不哭不闹,只是在妈妈临上班走时才依依不舍地看着妈妈,就是眼里有晶莹的泪花,竟也不像别的小孩那样哇哇地放声大哭,那种眼里噙着泪、撇着小嘴儿、却又不哭出声来的样儿显得更是楚楚可怜。那小样儿甭说是当妈妈的,就是外人看在眼里都觉得心尖儿发颤、揪疼,惹得她妈妈总是亲了又亲、抱了又抱,安慰了又安慰,才一步三回头地上班走了。
妈妈一走,约有三分钟的时间小女孩用来消化和妈妈分离的难过,然后就是笑眯眯地听话、乖觉的一天,要么自个趴在沙发上玩,要么被姥姥和小秋抱出去晒太阳。有时还让人抱坐在电脑前,伸出小手来,按下开机键---开机键在哪,定是当爸爸晚上玩电脑时从爸爸那儿学来的。然后作出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儿,双眼盯着屏幕,一双小手在键盘上按来按去,然后过会儿又转过头来瞅瞅小秋,发现小秋正看着她,就又转过头去,更一本正经地面对着屏幕,用一双小手在键盘上按来按去。那神情分明是想在小秋面前表演模仿秀,模仿爸妈玩电脑的动作和神情!于是小秋就笑着为她鼓掌,再夸上几句:“妞妞真聪明,会玩电脑了!”小女孩脸上的得意之色就更浓了。
每到下午五点左右,小女孩就蹒跚着走向安有防护栏的阳台,从那儿可以看到下班归来的爸爸和妈妈。每到此时,小女孩都全神贯注地盯着东北处那条通向大门的通道,等着爸妈身影的出现。一旦看到爸爸或是妈妈的身影,就大叫“爸爸”或者“妈妈”!等到爸或妈的身影转过通道看不见时,小女孩又会回到房里来,用眼睛紧紧地盯着房门。房门一开,一看是爸或妈,小女孩就会兴奋地边叫边扑过去,爸妈自是心疼地抱起来亲了又亲。当小女孩的爸妈知道女儿每天下午会到阳台上等候他们回来时,就在回来经过通道时,先往自家阳台处望一眼,要是看到了女儿那小小的身影,就会举起手来对着她挥挥,小女孩也学着爸妈在里面挥手。家中有个如此乖觉懂事的幼女,哪能不让父母在下班后归心似箭呢!那稚嫩声音和甜甜的笑脸会让爸爸妈妈工作一天的疲累烟消云散。
但一个多月后这位可爱的小女孩竟生了场病,吓得她爸妈各请了三天的假去给她看医生,小秋也陪着去了医院。从此小秋才知道北京的医药费高得吓人。那天早上小秋一到那雇主家里,却见小女孩躺在她妈妈的怀抱里,小脸儿赤红,眼神散漫,无采打精;而女主人则是眉头紧皱,满脸焦急。小女孩的爸爸也没去上班,在忙着收拾什么东西,原来是小女孩在发烧。小秋想:可能是昨天她姥姥给她洗澡时感冒的,因为当时小秋用手试水时,发觉水只是微温,提醒她姥姥时,那老太太竟说没事儿。
小女孩的爸爸收拾好东西后,就让大家都跟着下楼,要去市内的儿童医院给小女孩看病,让小秋也跟着去。到了小区门口,拦了一辆出租车,就开向市内。
小秋一个穷苦的农民,从来没坐过小汽车,刚坐上出租车时心里还有点兴奋,但很快这兴奋就变成了恶心。因为车从接近三环时就开始堵,一走三停,几秒钟踩一下刹车,每踩一次,身体就要晃动一下,终于晃动得小秋只觉得心里恶心异常。又加上扑面而来的难闻的汽油味,胃里更是翻江倒海,小秋只想呕吐。但想想车内坐着大小五个人,车外是车子挨车子,就是呕吐都没地儿去呕吐!小秋只好咬牙忍着,那滋味真的是不啻一场酷刑!好不容易到了儿童医院附近,下了出租车,小秋立马蹲在路边的绿化带吐了几口,此时小秋四肢虚弱,面色腊黄,不知内情的人会以为来看病的是她。
小秋蹲在那平静调息了一会,就又站起来跟随着雇主夫妻向前走。等进了医院一看,小秋不禁惊诧:这是医院么?看楼上楼下的人那么多,挤挤挨挨,水泄不通,倒像老家赶年集的光景,也像列车到站后的出站口!
小秋就紧跟着雇主夫妇,不离他们左右,这里那么多的楼层,那么多的走廊,被人挤散了还真不好找。雇主夫妇就找了个地儿坐下来,那男的歇了会又去排队挂号,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拿到了号。然后又去找所挂号的门诊,上了几层楼,绕了几个弯,终于找到了所挂号的门诊,但那里也排着长长的队伍,只好又坐下来等。等排到面前时,也差不多到下午两点了。
那位中年女医生仔细给孩子看了后,就说是病毒性感冒,开了个处方给了那个戴眼镜的女雇主。然后大家又去一楼大厅的药房抓药,抓完药又去那不知是几层楼上的输液室去输液。输液处竟也是人山人海,那输液室的各个床位上躺满了正在输液的儿童,而外面的大厅里却还有好多人在等待。好在等候的大厅里可以看电视,小秋就和女雇主坐在那儿,边等边看电视,别的事就交由男雇主去办。
单是这个看电视的大厅,就坐满了人,乡下人咋到一看,还会以为这儿是电影院。
等的过程很无聊,小秋也曾站起来走到楼梯拐角处的窗边,看医院内的风景。这医院内的风景也无非就是无数的大人和小孩,再就是一些穿梭其间的穿着白大褂的护士。看了一会,挤挤攘攘、嘈嘈杂杂的人群就让小秋头晕。于是转移目光,却看到了院中有两棵棕榈树,长得极为高大,竟长得有四五层楼那么高,笔挺直上,给人的印象很是深刻。后来小秋一想起儿童医院就会想起那两棵棕榈树,在小秋心中,竟成了北京儿童医院的标志物了。
小秋还看到有位六十多岁的大爷,手里担个手提袋,专在各层楼里捡候诊人留下的饮料瓶。当小护士驱赶他时,他就笑嬉嬉地掏钱贿赂,小护士也无可奈何。他那手提袋自是装不了多少,想来他有更大的袋子或是车子停放在医院内或医院外的某个角落里。这么多的人流量,扔下的饮料瓶也很多,捡一天的收益也相当可观。那时一个空饮料瓶的价格是一角,十个就是一块,一百个就是十块,这么多的人流量,一天捡个三五百个应该没有问题,那一个月下来就能捡一千五百元左右。小秋在心里一算这细帐,心里不禁羡慕:自己一天到晚在雇主面前陪着小心,一个月才四百块钱,都不及这老人在这里捡饮料瓶收入的三分之一!要是也有个这样的地方可供自己像老人那样捡饮料瓶卖钱,该有多好啊!
等啊等,终于轮到了雇主家的小女孩进去输液,女雇主就抱了女儿进输液室。小秋呢,只好一个人坐在那里一边看电视一边看嘈杂的人群。又过了好大一会,女雇主终于抱着小女孩出来了,小秋就迎上去,接过小女孩抱在自己怀里,让女雇主歇会儿。
稍歇了一会儿,大家就走下楼来,走向大厅出口,却见大厅里和大厅的通道处竟躺了好多人,都是用随身带来的毛毯或毡子铺在大厅的瓷砖上就躺下了。他们都是远途而来、而今天没看上病的人,和住院病人的家属,外面的宾馆很贵,只有委屈自己,随地而卧了。
出得医院,已是天黑,出租车一到亦庄,小秋就下车回了鹿圈。第二天小秋去上班,和老太太一起照看病中的小女孩,她爸妈就去上班了。这一天小女孩看起来和平常一样,只是精神上有点萎顿。在和老太太的交谈中小秋得知,小女孩昨天的一场病就花去了她爸妈五千多块钱!小秋听得直咋舌:这种小孩感冒发烧的病,要是在老家,最多也就十来块钱就解决了!包上几包-药,屁股上扎一针,也就没事了,在北京竟要花上五千!
第三天小秋又去上班时,却发现那家人又忙成了一团:那对眼镜夫妻都没有急着去上班,而是女主人抱着女儿在地上焦急地转着圈,男主人又在卧室里忙活着,而老太太则在厨房里忙活着。小秋一问才知道,小女孩今个凌晨又发起烧来,把一对初为人父母、没有养子经验的年轻夫妻,给急得坐卧不安。打算再去医院给小女孩治疗,马上就要出发。小秋又跟着他们也去医院,但这次却没去那家人多得像集市的儿童医院,却去了航天总医院。这所医院比儿童医院近得多,人也少得多,排队挂号的人少,就诊也就快,很快就给小女孩看完了,但得住院。
于是小女孩的父母陪着她住院,小秋则负责从家里往医院送必需品和一日三餐。因为离得不太远,在家做好了饭菜,坐公交车拿到医院里还是热乎乎的,所以就没必要在外面花钱买着吃。在小女孩住院的那几天里,小秋每次送完晚饭后回去,都已是夜幕降临的时候了,再赶快跑回鹿圈。
这家小女孩的一个感冒,竟花去了她爸妈将近一万块钱!这要是在小秋老家,一百块钱到顶了!这样过了两天,小女孩终于出院了。